我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走到那僧人身侧,还未等开口,那老僧已睁开眼,朝着我点了点头。
“请问……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妖怪?”
“妖怪?”老僧为我们斟好了茶——为了款待白灵,他还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茶杯。
“没错。我们来自远方,游历天下,就是为了将妖怪们的故事记录下来。”
茶水冒着蒸蒸热气,老僧轻轻吹了吹,一团飘散着的氤氲热气中,他轻轻开口,声音缥缈的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山鬼,也叫山妖,是精怪的一种,或为草木走兽成精,或为凡俗男女死后执念不灭所化,这种妖怪成形所需条件不高,故此倒是十分常见。
按说这种没有太大能耐的小精小怪,大多都是调皮捣蛋,做不得什么大恶,但也绝非良善之辈,遇到过路的人类,少不了藏匿一侧,恐吓一番,以来取乐。
“只是……”老僧浅浅饮了口茶,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笑着道,“这只山鬼倒是很不一样。”
那山占据要道,虽然险峻异常,终年浓雾笼罩,但是由于地处交通要道,每年倒是也有不少人贪图省时,选择走那危险的山路。也是因此,几乎每年都会有那么几十个倒霉鬼在爬山途中,不慎摔落下去。
后来也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翻山坠亡的人大大减少,到了第二年,更是完全杜绝。路过的人都说是那山里住着一位神仙,每个翻山遇到危险的人都会被那神仙救下,但是关于那神仙的具体信息,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却从来没人说得清楚,传得久了,倒也成了附近一桩奇闻。
这件事大概一直持续了近百年,直到后来朝廷斥资开通了一条官路,比走山道仅仅远了一点,但却胜在更加安全,通行更加方便快捷,过往的商人旅客便纷纷舍弃了这条山路,关于山中神仙的事,也渐渐被搁置下来,再无人提及。
遇到将军的那一天,山鬼正坐在高高的山尖,回忆着昨晚的梦境发呆。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漫长又无趣的生活,让她养成了发呆与思考的习惯。
天气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云团压的极低,有猛烈又带着浓浓寒意的山风吹来,她的黑发与白衣在风中翻飞不定,绘成了一副极为美好的画卷。山鬼记得清楚,就是在这将雨未雨的时候,她见到了那个人。
浑身是血,脚步踉跄,一步三回头。
山鬼抬眼望了望,在那人身后很远的地方追赶着一队兵马。说是追赶,也实在有些勉强,因为距离已经有些过于远了,而且,那群人似乎也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在原地茫然地打着转。
山鬼于是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又看回了将军。
此时的将军已经趴在了地上,而他的身子距离山鬼所在的山脉,还有着一段不近的距离。这让山鬼小小的松了口气——因为这些年来,凡是活着走进她地界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活着出去的。这个记录,她目前还不想打破。
如果没有什么变故的话,将军会就这么死在这里,在随后的日子里化作一团腐肉,引来山里的秃鹰或附近的鬃犬或野狼来吞食,最后只留下一副剩不了多少血肉的森白骨架。
就在山鬼打了个呵欠,准备回去的时候,她的目光扫过将军的方向,随后愣在了那里。
天空轰的一声响起雷鸣,紧随其后的是倾泻而下的一场暴雨。
三、
自出生起这么多年,山鬼也算是阅人无数,贩夫走卒、行商行伍也没少见,但伤成这幅样子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将晕了的将军背回自己的小屋,然后坐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接下来该做什么?百余年来,她的确是有着丰富的救人经验,但只针对爬山时遇到的种种困难,像这种战场上带下来的严重的刀剑伤势,她却从未见过。
如此发了会儿呆,山鬼茫茫然地走下了山。她虽然算来已有百岁,但平日里甚少有人与她交流,对于凡俗间一切常理大都知之不详,是以连受伤后先要止血都不知道,只是放任着将军的伤口继续流血在她发呆的那段时间里,甚至还觉得将军的血有些艳丽。
山鬼下山转了一圈,大概问了下该如何救治伤员,甚至还买了几副药材,从药铺出来时,她还想着,让自己花了这么大力气,等那人醒来后,可不能轻易放走了。随后她就想到,之前那个老大夫好像说过什么,什么失血过多可以致死,所以一定要第一时间对伤者进行止血。
山鬼眨眨眼,偏头想了一下,忆起了将军身上溢出的那色泽艳丽的鲜血,不由有些慌神。自她出生以来,还没有一个人死在那群山之中,山鬼只是本能地想要把这个记录保持下去。也是奇怪,她明明没有那么喜欢人类,但就是不想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等山鬼赶回去的时候,将军的血已经流了一地。她没忘记,先是按照山下大夫教的方法止了血,才开始细细观察起将军。
脸色苍白,皮肤冰凉,按大夫的话说,性命已经丢了八成。
但山鬼不信邪,既然是失血过多,那自己给他补回来不就好了。可是山鬼记得分明,那老大夫说过,输血不是简简单单的喂到嘴里就好,要用到很复杂的设备与技术。随后就是叽里咕噜一连串话,山鬼没听懂,她唯一能明白的,就是这事儿没那么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