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小久
农村临到过年时,总有那么一两家人家杀猪的,天刚亮起一点红晕的时候,躺在滚热的炕头,就能听见那猪叫声,传遍整个村子,那声音凄惨凌厉,就像一个坏了一半的哨子,能吹出个大响儿来却还夹杂着点漏气声。
我是见过一次杀猪的,我小的时候,在大河北的姥姥家。
姥姥还健在的时候,我们回去过过几次年,其中一次我就见证了一头猪从生到死的过程。
-01-
农村的冬天是要比城里凛冽的多的,那种冷是种透进骨子里的干冷,恨不得头发丝都得跟着打颤才罢休,当然在城里你可以穿着美一些,里面穿个稍厚点的衣裳,外头裹个棉袄,怎么这个冬天也能熬过去。
可是农村不行,农村你得穿上个几层才行,即使这样,把自己包裹成一个笨重的棕熊,也愁苦在外头裸露的手跟脸。
屋外的冷风嗖嗖的刮着,刮得那米白色的窗户纸抖来抖去的,公鸡这时候开始咯咯叫起来。
灶间那烧柴火的味道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向我涌来,那味道不刺鼻,也不让人生厌,伴随着柴火味儿一同钻进屋的还有那饭菜香,那饭菜的味道,说不上多有食欲,但却足以让我吞咽着口水。
当我妈叫我第五遍的时候,我还赖在炕头不想起来,炕上多暖和啊,这是属于整个农村最暖和的地方,比地上的火盆,比外头的灶台都要暖和。
虽然那没被盖住的鼻尖冰冰凉凉的,可是身体暖和,脚也暖和,等我一起来,就不仅是我的鼻尖冰凉凉的,我的整个身体都得灌着股寒气,所以,我以一种禁锢的姿势把身体包裹在被子里,嘟囔着不愿意起来。
我妈转悠在屋里也不知在倒腾着什么,一会儿翻翻这儿,一会翻翻那儿,把那柜子翻得哗啦哗啦响,柜子的铁锁铛啷铛啷的敲着我的耳朵直痒痒。
我睡意全无,瞪着大眼睛还是在被窝里挣扎着。
“赶紧起来了,今天家里杀猪!”
杀猪?这句话比暖和的被窝还让我觉得有兴趣,我是从没见过杀猪的,在城里的时候,最多也就见过肉铺摊儿的案板上摆着的白花花的猪肉,但,那都是死的。
杀猪这一过程我倒是从未亲眼瞧过,我踢掉身上的厚棉被,一个咕噜的坐起来,胡乱的穿上了衣裳,也不在乎这天儿到底多冷了。
-02-
穿好衣裳后我踏啦着那双深青色大棉鞋,鞋跟也来不及弯腰提起,就开始往门外走,我那样子倒还十分滑稽,像个佝偻的小老太太,迈着八字步一颤一颤的。
掀开门帘,就看见院子里用砖头垒起来的四四方方的一圈,不高也不低,就像灶台那么高,这砖头垒得倒是紧实,一个挨着一个,不多挪出一点,也不多扣进去一点,垒这砖头的人,想必干起活来也是细致入微。
这堆砖头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口大黑锅,比屋内灶台上的锅要大那么许多,也破那么许多,一圈锅沿儿有好几处掉了尺儿,锅底上还有几滩锈迹,暗黄中还闪着点光亮。
杀猪的时间定在了中午,村里帮忙的人还没有来的时候,姥姥和我妈就开始忙活起来,先是在炕下支起了一张小桌子,然后在桌子上摆了点塑料盘子,那盘子上印着红红绿绿的牡丹花,拿出装花生瓜子的袋子,一手抻着袋子口,一手拖着袋子底,胳膊肘往上一抬,花生瓜子就一股脑的“哗啦啦”滚落下来,盖住了一大半花牡丹。
摆好花生瓜子,再烧壶滚烫的热水,玻璃杯里放了些便宜的茶叶,水一开,便浇在透明的玻璃杯里,那水翻滚的没有形状,只看见那片片茶叶在里头翻腾着。
东西都准备好后,村里帮忙的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大多数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都穿了身不太新的衣裳,杀猪么,总不能穿身好衣裳来。
-03-
日头升到头顶的时候,这群帮忙的人开始干活儿了,先是走到猪圈门口,打量着两头肥猪,无非是在讨论杀哪个的事儿。
可怜的两只猪倒一点也没意识,还不知道一会儿就得被刀子抹了脖子,它们转悠在猪圈里,脚下踩着小层稻草,那枯萎发黄的草根上还沾着它们的猪屎。
选好哪个猪后,这群人撸起袖子准备进入猪圈,一个人手里拿了个黄色尼龙袋子,进入前顺着风的方向甩了甩,这黄色尼龙袋子一下子胀起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