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觉得,在他心里,瘦弱矮小的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这一生都在为兄弟义气活着。爹呕心沥血把他抚养成人,帮他娶妻成家,他不是亲爹胜似亲爹。爹这一生遭了太多罪吃了太多苦,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家。他却连把爹接进城里享几年福的诺言都没兑现,甚至连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姜晓白觉得自己好混蛋、好无能、愧对爹娘啊……
“爹……”他狠狠地抓了一把坟堆土,仰天悲泣,嘴里发出狼嚎一样的声音。
从山上回家的路上,雪梨和姜晓白一边一个搀扶着步履蹒跚的刘老太,刘老太身子骨弱得像一根被榨干了桨汁儿的稻草,在风中摇拽着。雪梨终于下定决心说:“娘,你跟我们回城吧。我们养着你,我以后一定要对你好。”
八
刘老太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泪眼婆娑地摇了摇头说:“不去,娘还有大黄呢,娘去了它怎么办?娘哪也不去,娘老了,就想在这老地方呆着。”
姜晓白无限感激地看了眼同样泪眼婆娑的老婆。他觉得老婆秉性还是善良的,这一点让他很欣慰。他苦苦哀求娘跟他们一起回城。但是,不管怎么劝,刘老太就是不为所动,没办法,他们只好自己先回去了。路上,姜晓白边开车边说:“雪梨,谢谢你。”雪梨对他温柔一笑,她突然想起钱包里还有一张娘前几天落下的银行卡呢。于是就让晓白把车停在路边,一家三口去就近的农行查余额。
雪梨把卡插进自动提款机,输入丈夫的生日密码,屏幕上显示30万,不会吧。怎么会这么多?雪梨揉了揉眼睛,又把卡重新插入,显示的数字又是30万,她一回头,看见丈夫直愣愣盯着屏幕,她“哇……”一声哭了出来。
“老公,我们回去,快,回去接娘!”雪梨呜咽着说。
“好!”姜晓白一把搂过妻子,失声痛哭。
刘老太送走儿子一家,回到空荡荡的屋子,感觉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看着老伴儿留下的旱烟袋子和半瓶二锅头,眼泪又下来了。这世上最伟大、无私的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可以毫不保留、可以倾尽所有。半年前村子里搞旅游开发,要建一条通往棠梨沟的公路,正好占了她家两块地。前几天,乡政府给了三十万赔偿款。姜老爹一早就让她进城全部给儿子送去,说正好够还房贷的。儿子没了房贷,生活压力就小了。她怕儿子当面不接受,就悄悄放在了蔬菜袋子里。
刘老太凄惶惶地走到院子里,在丈夫坐过的蒲团上坐下,感觉那上面还留有丈夫的体温。两滴浑浊的泪顺着她的眼角无声滑落。
暖阳,无风,树上的梨花雪片般无声飘落,刘老太的头上、身上、和地上,不一会儿就积了一层雪白的花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