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森•罗平和他的同僚们

2018-01-08 20:10:09 作者:词尘

《亚森•罗平和他的同僚们》by 词尘

@莫里斯·勒布朗:

那是一九零四年七月份某一个蝉声聒噪的黄昏,司掌之神驾着太阳车刚刚驶离巴黎城区的大街小巷,几刻钟之前还滚烫如烧红铁板似的柏油路面以惊人的速度冷却下来,标志着永昼的衰落和长夜的伊始。

或许是过早适应上了所谓的清闲生活——尽管触犯了七宗罪里某一宗看似是人之常情、可以原谅的——我喜欢搬一把藤椅坐在亲王旅馆三楼那扇最大,最明亮的落地窗前喝苏打水看日落,毕竟这世界上唯享乐和好时光最不可辜负,且时不再来。我想仁慈的主看到他的子民如此幸福后会很乐意原谅我的罪行——当然,亲爱的编辑拉菲特先生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宽广到足以容忍小莫里斯拖欠了至少两周的稿件。

那日傍晚我同往常一样闲散着消磨时间,时不时信手拽过稿纸画上几笔结束掉它一生中最纯洁无瑕的时期,再或者举起盛苏打水的瓷杯贴在耳边听气泡喧嚣着翻腾——总之您明白我想表达我十分无所事事就可以了。方才埃米尔小姐离开前为我送进来一张字条,字迹及其潦草模糊,大意是此人为接收到我的晚餐邀请这件事而无比荣幸,并承诺一定准时出席。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我当然知道这张恶作剧似的纸条出自何人之手,我甚至想当面嘲笑他蹩脚的圆体字有损刻意维持的绅士形象。但我是绝对不会说出一个字的,绝对不,因为他在模仿我的笔迹。

倘若那个人不会爽约——那个人从来都不会爽约。那他此刻应当出现在我客厅里书房里或者别的什么见鬼的地方给我一个过于热情的法式贴面礼,而不是让我一个人傻子似的坐在落地窗前转着钢笔看已经落下去半个小时的太阳。在心里动用自己比二年级外甥还要糟糕的数学水平算了一下被放鸽子的概率,下一秒只能学着他的样子扬起半边唇角自嘲地笑了起来。

[嗨,勒布朗,你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这样对自己说,同时加快了食指和中指转动钢笔的速度,现在它简直像绕在我手指周围的一枚超大号戒指,可惜难以和骨骼贴合。

[晚上好呀,我亲爱的大作家,我真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和文学小姐的幽会吧?]

过了足足有五秒钟时间我才意识到刚才的声音并非来自于我脑内幻象。于是我条件反射地抬头向窗外看去——这一愚蠢至极的动作让我在余生里都极其反感巴普洛夫效应——然后我看见那个黑发戴金属边单片眼镜的年轻人把自己像蜘蛛结网那样挂在我家窗台上。

[啪。]

那支从我发表《女人们》就伴我左右的钢笔应声而落,结局同普罗米修斯的巨石。

[实在抱歉,让我的作者阁下扔了他的指挥棒呢。]

目睹这一惨案发生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我用尽毕生所学的绅士礼节克制住自己把他推下去的冲动。

[我要是你,罗平先生,我就像个正常人一样从门进来。]

[别这么说,老伙计,可别这么说!]

他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脸上尽是得意的神色。

[难道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加尼玛尔探长已经把亲王旅馆的所有入口都封锁起来了吗,好莫里斯?亚森·罗平虽然冒险精神多得快要溢出来了,可总也不能没事就往枪口上撞呀!冒险和鲁莽本就是两码事,再说,我不想更不能辜负您精心准备的晚宴呢!]

[那……既然如此,快请进来吧。]

看着他解开身上绳索,打开落地窗以便他跃进屋子而不被探长发现。瞥过他用黑曜石来比喻恰如其分的明亮眼睛,在疑心见到沃尔克斯拱门上那一片繁星的同时,暗暗感叹,我的亚森,我们的亚森似乎有这样一种神奇的能力,他使无趣的生活重生,使腐朽萌发出希望。

餐桌上的交谈是令人愉悦的,我询问他四次和福尔摩斯先生交锋的战绩,询问他位于布列塔尼的白色紫罗兰庄园是哪般景象,询问他近日巴尔内特侦探事务所是否业务繁忙,他都一一做了细致回答,目光含笑,神色轻松。只有当我问及他的婚姻状况时,他单片眼镜的反光试图突然凌厉起来了。

[莫里斯呀……我记得你,最喜欢听我讲故事。]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能清晰看见他坚毅的唇在轻轻颤抖。

我放下刀叉,凝视他单片眼镜背后浓重的阴影,等他开口,像信徒虔诚聆听傍晚教堂微风里的晚钟。

[十年前,我二十岁的时候……]

@亚森·罗平

昨天七月十四,今天七月十五——这可不像它看上去那么废话。我们可敬的好探长加尼玛尔正是趁国庆安保之余威,把亲王旅馆作为重点监控对象,整个儿严密封锁检查出入人员。这份生日礼物倒是阵仗不小,可惜我只能敬谢不敏。因为,就在这旅馆之内,我还有约会要赴呢!

老加尼玛尔总是忘记,他的手下和我的手下,往往并没有什么区别。模仿着莫里斯的字迹写了张纸条,托巡视的小警察送进去,他又帮我站岗,好让我爬上楼去。

词尘
词尘  作家 生而忘名,死而忘形。

亚森•罗平和他的同僚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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