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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黑如浓墨,漫天漫天地大片泼下,逐渐淹没了金陵城里密密麻麻的角楼飞檐、章台轩榭。白日里那些峥嵘嶙峋、勾心斗角的庞然大物仿佛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融化,混合在一团模糊难辨的浓墨之中。
虽然已经立春,从窗外进来的空气依然裹挟着刺骨的寒气。窗外的冷风中细雨绵绵,带着初春的寒意侵蚀着夜幕笼罩下的每一寸土地。
窗前凭栏远眺的青年一身锦缎,周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雍容华贵之气,额间眉头深皱,眉宇间仿佛深潭寒冰一般凝结,眼神沉静深邃,似眼前的夜色一般难以看透。
“都安排好了?”半晌,他蓦地开口问道。
身后的黑暗中,不知何时,一个黑衣人拱手伫立,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肉眼难辨。
“启禀少阁主,已经安排妥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来人沉声应道,声音不带丝毫情绪。
青年挥挥手,黑衣人略微颔首,一闪身消失在黑暗中,留下凭栏而立的少阁主犹自望着远方黑暗处,眼神坚决,仿佛要看透眼前浓墨般的夜色。片刻之后,少阁主从遥远的黑暗中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阁楼下面微雨弥漫的树林,长舒一口气。
“哈哈哈……”身后的门外忽然传来一串笑声。窗前的青年眼神微凝,脸色瞬息万变,继而一抹微笑浮上嘴角,眼神也变得混沌迷离。
来人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此人步履沉稳,黑暗中一双眼睛凌厉异常,一看便知是个高手。
“天色已暗,少阁主为何不点灯?来人!给少阁主房中的灯点上!”他口中虽称少阁主,然语气却丝毫不客气,言语之间并无半点尊敬之意。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进来将桌上的灯点亮。
少阁主眼中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一闪而逝。
“点了灯也没什么意思,这雨下了好些天了,整日闷在阁中都快闷出毛病来了!”少阁主呵呵一笑,继而脸上微微诧异,“这些天谢堂主不是一直忙着处理剑堂的事务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眼前的谢堂主却不答话,只是嘿嘿一笑,眉毛微微扬起,“天香楼昨日刚来了两个美人,我让人拦住尚未见客。”
“噢——”少阁主下巴一抬,脸上一副了然之色,“还是谢堂主懂我,哈哈哈……”
“那……即刻动身?”
“那是自然,怎可让美人久等!容我换身衣服就去。”少阁主当即挥手正色道。
谢堂主一点头,“那好,我便在楼下等少阁主你。”说罢也不等回应便转身向楼下走去,行至转角处,眼角轻轻斜了一眼灯火通明屋内,嘴角带起一丝轻笑,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瞬间被杀意笼罩。
屋外细雨飘零,寒风吹拂,扑面而来,似有松针攒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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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已到楼下的脚步声,少阁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原本舒展的眉头又重新皱起,口中牙关轻咬,拢在袖中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收紧。
剑堂历来受守剑阁节制,剑堂堂主虽有自主决策权,但依然归守剑阁阁主管辖,守剑阁实际上是凌驾于剑堂之上的,何时这般憋屈过。
只是自从师父在三年前对抗魔教的那场争斗中重伤,对剑堂的掌控日渐式微,直到一个月前终于伤重不治故去,这位剑堂堂主谢铮越发猖狂了,剑堂大半势力几乎都被其收服。
无奈之下,自己只能以酒色之徒的形象迷惑外人,与谢铮虚与委蛇。一念及此,少阁主陈寄日转头望向窗外,夜色更浓,眼神中不甘之色随之更浓,片刻之后,握紧的拳头倏然松开,眼神转而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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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楼。
整个天香楼朦胧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楼中灯光摇曳,一片歌舞升平。
二楼一间开着的房间内,一声荡笑传出,“哈哈……还是谢堂主你懂我。这美人甚合我意!”
眼前的女子,低眉垂首,静静而立。脸上明显只是略施淡妆,却有倾国之姿,举手投足之间更有书卷气若有若无散发,混合着弥漫在房中暧昧的香气,直叫人倾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