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兄妹五人，上面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我排行老五。在农村，这样的家庭负担重，日子不好过，可那个时候都穷，小时候一门心思玩，再说我记事时，大姐和二姐就不上学了，在家帮父母种地，倒也没觉得有多么苦。
我从小就爱美，喜欢让别人夸奖。在小学时，我经常偷偷戴着姐姐们的头花和发卡上学，看到同学们羡慕的目光，心里别提多满足了。
小时候我嗓子好，唱歌不怎么跑调，所以在小学一直是文艺委员。记得有一次六一前夕我感冒没有上学，第二天到了学校里，老师对我说:昨天你没有来，咱们班准备的合唱就没有练，他们谁也不会领唱。还别说，没有你这棵青青菜还真凑不齐这八大盘。
老师的话让我当时就飞上了天，我神气活现地站在同学们前面，扯着嗓子唱的特别卖力，以至于到了演节目那天，因嗓子哑无法上台。
在初一的时候，有一天家里炖了一只鸡。那个时候一年到头开不了几次荤，吃饭时母亲分给我的那个鸡腿，一顿饭也没有吃进去一半。在上学的路上，我一边啃鸡腿一边留心观察着周围过路人的表情。直到走了一里多路到了学校，我才在同学们不断咽着口水,既不屑又艳羡的目光中，津津有味地把那个鸡腿吃完。
上到初二，实在受不住上课时老师不断向趴在桌上睡觉的我投掷粉笔头，就说什么也不上学了。父母知道我的学习情况，也没有反对，就又买了几只羊，两头猪，让我每天放羊打猪草，以填补不上学所带来的空虚。
农村里的孩子流行早婚，我喂的猪羊刚刚生了一窝崽的时候，就有媒人上门提亲。都说媒人的眼就是秤，他们觉得哪个人和你相配，才会给你介绍。可给我介绍对象的那几个媒人可能眼睛有问题，要不就是那种做了手脚的称，称量的一点都不准，给我介绍的那几个不是穷光蛋就是长的丑，没有一个能入我的法眼。
后来大姐婆婆的娘家二嫂的女儿给我介绍了一个，是城郊的一户菜农的儿子，媒人说他家庭殷实，长相帅气。家里三个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有享不完的福。
那次见面是在我们乡镇的集市上，媒人事先让我牵着羊去牲口市佯装卖羊，她领着那个男孩去那里买羊，让我趁这个机会看看他的长相。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带着他去我的羊跟前瞧瞧，探探羊的行情和给我的羊估估价。
那天一大早我就领着我那只母羊和它的两个儿子出发了。到了牲口市，那里早已满满的人。我找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站住，拢紧那只母羊，又使劲掰开不停地把犄角互相绞在一起的那两只羊儿子，站在那里等候买主。
不时地有人过来端详着我们，看着那只毛色光亮，肥头大耳的母羊很是喜欢，又瞧见了那两只小羊，蠢萌萌胖嘟嘟更是爱不释手，打探我出售的价钱，在我说出的高价上略微还了还价。
如果是平常，这个价格已不算低，可是那天，卖羊只是个引子，媒人和相亲对象还没有来，他们就是给再高的价钱，羊也是不能卖的，况且我也没有打算卖掉。
我在那儿站了有半个多小时的光景，就看到媒人领着一个男孩从远处向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听到媒人说:亮子，到牲口市给嫂子长长眼，我想买只羊。
然后两个人来到我的面前，蹲下身子看羊，他们一边谈论着羊的肥瘦和毛色，一边偷眼瞄向我。
我居高临下，把男孩的长相看了个清楚。男孩个子中等，眼睛不大，留着中分的发型，虽说不上帅气，但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人。
男孩抱起了一只羊儿子，虽然那只小家伙由于惊吓用犄角刺破了他的嘴角，他还是笑着不停地抚摸着它，让我觉得心里很温暖。
那次各怀鬼胎的见面之后，到了第二天早上，媒人就来打探消息，当从我母亲口中得知我有心交往时，当机要母亲说个具体时间，按农村的习惯见小面。
农村人不时兴谈恋爱，一般都是见个小面说上几句话，如果不反感就选个日子见大面订婚，下一个见面的日子就是结婚那天了。像我这样在见小面之前偷看的人，也不在多数。
订婚的日子选在十天后的晚上，一辆小轿车停到了我家的门前，从车上下来连同那个男孩共五个人，都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被父亲和哥哥接进家里，互相介绍着，客气地推让着坐下，上酒上菜摆开了宴席。
他们的酒还没有喝到一半，我在媒人的授意下去了自己的屋里，不一会，那个男孩走了进来，一脸灿烂的笑，两只眼睛环顾着我的房间，没有农村男孩的羞涩和木讷。
坐在我的床边，男孩滔滔不绝，说着他现在的工作,朋友，讲着他业余时间的生活，什么去舞厅跳舞，晚上去录像厅看录像，都是我一个农村女孩从没有见过听过的日子，在我贫瘠的思维中连想象都没有素材。
一个晚上，我都津津有味地听他高谈阔论，在他的描绘中，他的生活工作已很丰富多彩，但他还是不满足现状，他说以后要到大地方去发展，不会困在这个小地方施展不了自己的才能。
听到“发展”这个词，我更是顶礼膜拜，以前听收音机，上面也有这个词，一般都说的是国家要发展经济，地方要发展工业之类，这个词用到个人身上，就感觉无比的高端大气，绝非等闲之辈所能驾驭的了的。
他们走后，院中的婶子大娘这个瞧瞧丝绸的被面，那个看看酒烟的牌子，嘴里啧啧地称赞着，又打听了给的聘金，互诉着自己女儿定婚时的寒酸，很晚了才意犹未尽地回家。
定婚后亮子又来找过我两次，毕竟离得远，到我家里来还得见过父母，又很多不方便，就开始让媒人催着结婚。
两家商量好了日子，我父母也没有过多的要求，亮子家都是按照我们的风俗，家具家电彩礼都是最好的，在我们村里，我是那年嫁的最风光的一个。
婚后我才知道，他们家光鲜的背后，欠了一屁股外债。以前盖的房子借的到处都是账，还没有还清，我们结婚为了体面又借了很多钱，我嫁过去几个月，公婆就和我们分了家，把外债也分给我们一半。
为了还债，我在县城找到了一个上三班的临时工，下了夜班再跑去给家里卖菜，仗着年轻体力好，一天睡几个小时也不觉得累。
亮子当初说的那么高大上的工作其实就是在一个工厂里看设备，一个普通工人并没有什么发展空间，除了会油嘴滑舌天南地北地吹牛，别的真没有什么本事，更别提要去大地方发展了。他现在的工作每个月挣钱不多，酒场却不少，经常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喝酒跳舞，有时晚上还不回家。一开始时回来还向我解释，后来就成了习惯，回来除了要我伺候他，别的什么也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