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风,仲春季节,春暖花开尤已谢。
离烟波浩渺之太湖北相隔十几里地,一村庄唤作李巷,李巷村西头李根喜家门口,影影绰绰的椐树上,奇奇怪怪传来几只乌鸦落枝头的叫声。坊间说喜鹊临门好事连连,其实喜鹊发出的声音神似“拆、拆、拆”,细思极恐能好到哪?人艰不拆呢。倒是那人们所谓讨厌的乌鸦“呀~呀~呀~”的声线,仿佛直通人性、抒发出对人间烟火由衷的赞美。
可不,这个时辰大概凌晨四、五点。根喜家里确实发生了一件日常喜事:根喜媳妇阿珍在自家床上诞下一男婴。本来一算日子还差仨月,想不到这小子早早来到了人世。
一般而言,婴儿落地总是哇哩哇啦闭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哭喊一会,以宣告其新生命的到来。可是这小子明明是不足月的早产儿,却好像对这个世界早已熟悉的样子,张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动,一声不吭地打量着他眼里的这个世界。
根喜也不知其怎么想的,头胎是个儿子,二胎应该想女儿了吧,他却想俩儿子。他的意思很明白,兄弟俩今后闯荡天下可以有个相互照应。于是,之前媳妇怀二胎时,悄悄到人民公社卫生院,托人作了胎儿性别鉴定。发现是个女儿,毫不犹豫地打掉。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床上的新生儿排行老三来着。没根喜一意孤行,哪轮得到这“老三”出世。
闲话少说,此时此刻的根喜忙忙碌碌。根本想不到小儿子如此着急来世,睡梦中被妻子踢醒,才恍恍惚惚地爬将起来,衣服也搭错了纽扣,飞也似地冲出屋门,去找村上的接生婆。接生婆驾到,赶紧招呼根喜准备接产剪刀之类工具。
根喜妈痴婆子已经闻讯而起,早早地烧起一大锅开水。痴婆子与接生婆老熟人,对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根喜在房门外等候,俩老妇围着产妇转悠。其实顺产,只是做些善后事宜:剪短脐带、擦拭产妇与新生儿身上血迹,尽量用开水消毒展开,不感染、不留任何后遗症。
根喜在门外点上一根烟,被母亲痴婆子呵斥:
“你这个第二次当爹的人了,烟瘾能不能忍一忍啊!”
根喜极其孝顺母亲,讪讪地傻笑着离房门远一些的客堂间去过把瘾。这飞马牌香烟一包老值钱了,舍不得刚点上就熄灭,太浪费。
根喜六岁的大儿子海海不知啥时候睡眼惺忪地来到父亲跟前,一手擦拭着眼屎,一手拉住根喜的下垂的衣袖管,急急开了腔:
“爹爹~爹爹~哎,姆妈(江南一带妈妈的俗称)房间里到底怎么了?”
根喜被海海的声音打断愁绪,正寻思着这穷得家徒四壁的家添丁后的日子该如何打发呢。定定神,根喜俯下身摸摸海海的脸,重新来了精神,兴高采烈对海海说:
“你做大哥啦——”根喜与海海简单交代姆妈阿珍又生了个小弟弟的事,海海兴高采烈地直喊:
“欧欧~我做哥哥咯!”边喊边直往姆妈房间冲,被根喜一把拉住。
半晌功夫,接生婆与痴婆子从房间内端着鲜血淋漓、滴滴答答的满脚盆脏水与接生工具走出,示意根喜大功告成可以进门探望。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10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