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一直努力偷偷爱着我
01
初中那会，我们一家人去广州玩。
到长隆欢乐世界后，我被垂直过山车的高度、速度、刺激感征服了。我们几个小孩迫不及待想去排队。问及老爸时，他连连罢手，死活不肯。后来，老妈笑他身为男人，胆小却那么小。老爸无动于衷，站在外围等我们玩完后来和他汇合。
长隆欢乐世界多的是惊险刺激的项目，超级大摆锤、U型滑板、十环过山车等都火爆异常。我们几个小孩商量是否要玩十环过山车时，老爸竟然主动提出他也要玩。我透过茂密的树叶，隐约看见几十米高的柱子上架着那环环相扣的轨道。我不敢相信，老爸竟有胆量去挑战它。不是说，畏高的人打死也不会去高地的吗？我甚至怀疑，老爸可能一点儿也不畏高。
从十环过山车下来，我头晕目眩，刺激感全无。环环旋转，我直犯恶心，有点想吐，而且高度太低，一点儿也不尽兴。
我回头看老爸，他脚步虚浮，走路时有点左摇右晃，眼神涣散。他的唇色比之前的淡了些，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冲我们淡然一笑，之后的项目再也没有参加过。
后来，我们去长隆水上乐园玩。他只在大浪池、着地的水面游荡，我才察觉到他是真的畏高。老妈还打趣道，十环过山车是老爸这辈子唯一玩过的“高危”项目。
老爸自那次以后，再也没有陪我们去过游乐园和水上乐园了。
以后，我每次去长隆欢乐世界，看到过山车，都会想起老爸来。我无法体会老爸当年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踏上那段惊险的旅程。面对心生的恐惧，他又是如何克服。我想，或许他希望能够给我一个美好的回忆，因为他总是尽可能地不想让我失望。
02
初三时，一天中午，他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没有往日的中气十足，声音压得很低，透着几分病弱。周围安静得很，只听到他的呼吸声。我蹙着眉，有点疑惑，问他，“你在哪？说话怎么那么小声？”他轻喘一口气，声量更低了，“我在外面……想你了，就给你打个电话。”没一会，老爸就忙着挂电话了。
尽管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孱弱，我也没多放在心上，以为他在外面不方便大声讲话。接了老爸那通电话后，连续几天，奶奶的脸色有点凝重。她没有以前那么爱絮叨了，连在饭桌上也不大讲她平日里遇到的事。我知道她心里肯定装着事。她不说，我也没追问她，她想说了自然会告诉我。
后来，奶奶压抑不住了，她告诉我，老爸出车祸了。老爸不让奶奶告诉我，说我在读初三，担心我知道后分了心，影响学习。
我知道后，呆滞了几秒，浑身发冷，心揪得紧紧的，呼吸不上来，脑子一片空白。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感觉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我没有立马给老爸打电话，我不想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后来，我才知道，老爸打的那通电话，是他在医院里治疗时打的。身体上的疼痛折磨着他的神经。他唇色发白、头冒冷汗，心里头却牵挂着他的女儿。他想听听女儿的声音，想知道她近来过得是否安好。
出事那天，老爸开着货车，副驾上坐着老妈和舅舅。他们刚拿了货，正赶回家。老爸为了闪躲路上的狗，硬是打转方向盘，车胎打滑，整个车身倾倒在地。老妈和舅舅爬了出来，发现车油不知何时漏了一地。老爸被压着，动弹不了。舅舅去附近找来了人，和妈妈一起撬开车窗，硬是把老爸拖了出来。
老妈现在回想，眼里满是后怕。她说，“我多怕那会会着火……我怕救不回你爸。”老爸的手臂上留有一个面积很大的褐色疤痕，疤痕增生，有点可怖。
每次摸着老爸手臂上的疤痕，我心里微微发酸、发疼。我不能怪他阻止家里人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能怪老天爷为什么对他如此残忍。我只是庆幸，我只是感恩，他仍能活着。他仍能在我的视野里，在我的心里蹦跶、活跃，未曾离去。
03
高考前，老爸曾问过，是否需要他和老妈回来陪考。我知道他们很忙，很难腾出时间来。我压下心底的渴望，说，“这点小事，不用了。”老爸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
高考前两天，老爸开车赶了回来。放学回家看到他，我激动得无法言语。我本以为他真的不会回来陪考。他和老妈常年在外做生意，而我在老家读书。只有寒暑假，我们才得以见面，平日里都是靠电话保持联系。
老爸没有在我的耳边絮絮叨叨，他没有说一大堆注意事项，甚至没有问我是否准备充分。对于我的学习，他甚少管教。除非我告诉他我考了多少分，否则他一无所知。
他从不教我写作业，从不参加我的家长会，连家长签字这活儿也是老妈包办。有一回，他问我是否还在读小学，那时的我已经读初中了。我哭笑不得，却从不怪他，我知道他很忙，忙着要养活这个家。
考前一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爬起来，走到客厅，老爸睡在铺在地板上的凉席上，鼾声如雷。阳台外的灯光影影绰绰照在他的身上，微微的夜风伴着电风扇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我蹲在他的身旁，仔细地看着他。他的眼角不知何时起，多了很多细纹。他眼睑下的眼袋有点肿大。他微张着嘴，露出长期抽烟导致发黄的牙齿。我静静看着他，内心的烦躁不觉间被抚平了，飘忽不定的心终于找到栖息的落脚点。
我不敢吵醒他，我知道他很累，也很辛苦。他每天变着花样，做了很多菜，就想让我多吃两口。他担心我因为高考，会紧张得没有胃口。
他为了让我休息好，竟跑到客厅去睡，明明是那么怕热的人。我在他的身边蹲了很长一段时间，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在客厅回响。我静静看着他，脑里一片空白，我只想好好地看看他。后来我记不清什么时候回房睡觉了。
当看到高考作文题目《回到原点》时，我的脑里最先浮现的是老爸昨晚睡觉的模样，手里的笔率先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