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天台是个隐蔽的所在,在中山写字楼林立的闹市,这儿是少数可以嚎啕痛哭的地方之一。
牙牙常来天台哭一场,错综分布的管道是绝佳的遮挡。她并不悲伤,只为宣泄。
杨姐骂的太狠,让她无地自容,又无胆说出半个不字。
她无能为力。
学电脑总需要时间吧,还得应付繁重的工作任务。那些软件她完全不会,勉强上手的,也不熟练,工作以龟速在推进。杨姐的怒气火山爆发,牙牙只能默默强忍。
杨姐喷她口水,骂的急了,她就像丧家犬,到天台流下泪水。她唯一的执念是,今天学会一点,明天可以少挨一次骂。
千万别被开除,牙牙给自己鼓劲。这份中山的工,是表姐托了关系才找到的,否则谁会用她这种零经验菜鸟。压力再大,得挺着。
相较去年在东莞的工厂里,打这份挨骂的工至少还能多一样收获——希望。
在东莞的电子产品生产车间内,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流水线上,三班两倒、时差错乱的工人,和机器同步,精确又麻木地工作着。在三点一线的机械运动中,人性可有可无。
牙牙痛恨那种生活,她要逃。
或许流水线上的每个人都同样痛恨着,菲薄的工资是他们愿意继续忍受的唯一理由。不然呢?都是十八九的大姑娘小伙子,成年人了。没考上大学,就意味着必须要步入社会。父母尚在打拼,谁都无资格再向他们要吃要喝。
牙牙在人才市场混迹多日,才明白,读书多年,能力只配做个不要经验只要肯干的流水线工人。
好了,哭一会儿,该回去了。
办公室里杨姐在等她。她擦干泪痕,又要用陌生的软件做表,她顿感紧张,但一切总要继续。
下班后,牙牙大大懈了口气。她返回租住的公寓,把门反锁。不会有第二个人进来,在这里她没有朋友、家人,甚至宠物。
她习惯性地拿起那本从踏出社会便开始伴她左右的《遇见未知的自己》。
在漫长的暗夜里,这本书是她的明灯。
“亲爱的,外面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
对啊,只有我自己,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自己说话,自己躲在被窝里哭得嘶声力竭。
她勉强让自己笑了笑,然后翻下一页。
上面的标题写着,摆荡于背叛、欺骗之间。
背叛和欺骗?常常有吧,往事闪现在牙牙眼前。
去年在东莞的一个周末,平时关系不错的工友带她去酒吧玩。
工友找到一群穿潮服打耳钉的年轻人,他们是工友的朋友。牙牙不安地坐在角落里,没一会儿,他们开始拼命给她劝酒,牙牙招架不来,被灌到吐。
后来工友把她单独留给一个男青年。他拖着醉醺醺的牙牙在宾馆开房,然后扒她衣服,想睡她。牙牙被惊醒,使尽力气把他推开,逃进厕所。
他把厕所门敲得山响,牙牙慌不择路从厕所的小窗钻出去,幸运地从二楼爬到地面。手机、钱包没有了,鞋也没穿。
午夜里,牙牙光脚走过冰凉的马路,夜风凌乱,神经刺痛。多亏一位好心的摩的司机送她回了工厂,没要钱。牙牙无以为谢。
第二天工友来了大骂,说牙牙让她丢了面子,还让她去向那男的道歉。所谓的朋友,原来只是个假象。
牙牙想,如果这就是朋友,我宁愿自己一个人。
牙牙愤怒地和工友绝交,离开了东莞。
她安静地趴在床上看书,边看边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