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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阳的外号驸马爷,是1973年年底,他成了生产大队长老米的倒插门女婿之后,叫开的。老米是那个地盘上的土皇上,把他女婿叫驸马爷,沾点四旧边,可挺恰当。
刘阳老爸刘之泽,当过市委副书记,文革中给造反派拉下马,成了牛鬼蛇神。18岁的刘阳,咬破手指,写了份血淋淋的决心书,誓死和刘之泽划清界限,要求以可教育好的子女身份,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彻底改造世界观。
刘阳背个小行李卷,去了市郊老米管辖的生产大队。捡粪,铲地,喂猪,挑水,叫干什么干什么,不声不响。本来是市委书记家的少爷,白皮嫩肉的,风吹雨打中,变得比所有知青都黑都粗。那些人在灯下抽烟喝酒打扑克,他捧着一本毛主席诗词,又是念又是背的,跟学习最高指示一样,雷打不动。
这些全看在老米眼里。他和老婆在被窝里讨论研究许多次,观点一致,认为刘阳是个可靠的后生,通过了把女儿米彩兰嫁给刘阳的决定。刘阳比米彩兰小三岁,女大三抱金砖,最吉利的搭配。
老米的话,在刘阳耳朵里,就是生产队的最高指示,全都一字不拉地灌进去,对被窝决定,坚决贯彻执行。
天上掉下来的媳妇,跟粪肥充足的玉米棒子似的,胸腰屁股都颗粒饱满得能撑破衣服。还有别的姑娘身上,照不到的阳光。刘阳这个被骂惯了的狗崽子,立刻变脸成了驸马爷,打灯笼找不到的好事,落在这小子脑袋上了。
新婚之夜,米彩兰抱住刘阳,你是天上飞的,我是地上爬的,托毛主席的福,发动文革,我们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到一起。
说着,撩开贴身的短汗衫,露出鼓鼓的肉团,凑近刘阳,你咬,咬出血。
刘阳怔怔看着,不敢。
米彩兰命令着,咬,咬。留下血印,我就是你的人,死了也是你的鬼。以后,不论你是飞,是落,我永远是你身边的虫。
刘阳被感动了,猛地一口。
米彩兰尖叫着,好,我给你了。
刘阳有个日记本,每天都在上面进行斗私批修,他把米彩兰的话,写进去了,在我永远是你身边的虫几个字下面,画上圈圈,看成重点,还留下了泪水的痕迹。
农村报记者以“五七道路上的光辉样板”的大字标题,把刘阳扎根农村,彻底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的先进事迹,写成长篇通讯,还登了一张两个人把毛主席语录贴在胸前,满脸无限风光,英姿飒爽站在广阔天地里的照片。
刘之泽在牛棚里看到了这份报纸,目光盯住照片上的米彩兰,嘴角挤出一丝苦笑。回家路上,买了一张,进了家门,递给老伴楚莉,恭喜你,当婆婆了。
楚莉,这个被罢官的妇联主席,看完,狠叨叨地扔下报纸,一个闻着泥土味长大的野丫头,我才不认这个媳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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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6月,刘之泽迎来新的历史时刻。他走出牛棚,平反后,任命为市革委会排名第四的副主任,主管文教。
一天,透过眼镜片,从内部简讯上看到一个消息,机密,邓小平拍板了,马上要恢复高考。他拍了一下写字台玻璃板,吐出几个字,英明,及时。
三天后,生产大队接到市知青办的通知,要求火速给刘阳办理返城手续。老米早从广播中听到刘之泽进了市革委会班子的新闻,他偷偷告诉了老婆。
老婆一拍大腿,哎哟,咱有这样当大官的亲家,可是鸡犬升天了,彩兰命真好,有福气。
大队长鼻子哼了一声,鸡犬升天,挺有词儿呢,你脑子跟土豆一样,没一条缝。嘴咧那么大,可惜高兴的太早了,有你哭的日子呢。
老婆啪嗒往地上吐口唾沫,臭嘴,尽说丧气话。
这个通知,让老米眉头拧成疙瘩,反问老婆,你闻闻,我嘴臭吗?
老婆糊涂了,刘阳返城,咱小兰跟着上了城市户口,多美的事啊。
老米扔掉没抽完的半截烟,大天白日的,又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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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10月,中断十年的高考,又恢复了。刘阳最先知道了消息,复习准备的时间很充足,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