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冰楠璇
-1-
在我家楼前的那片空地上，总会蜷着一位流浪汉。他身边总会摆着几张一块、五块的纸币。他身上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总是那件军绿色的大衣，破旧地露出了泛黄发黑的棉花，估计已经跟随他很多年了吧。
那里像是他的“家”，只是没有屋顶，不能挡风，累了也只能在长椅上躺一躺。
我听妈妈和我讲起，他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之前妈妈还和邻居阿姨给他送过做好的饭，看他吃的样子，像极了当年无家可归的三毛。
第二天，妈妈和隔壁阿姨两人又想着去看看他。看着旁边的用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装着昨天的餐具，旁边还摆放着一块皱皱巴巴的的纸。纸上有砖红色的笔迹――谢谢你，不过以后就不要送来了。
妈妈说，看着那张纸条的一瞬间，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2-
妈妈从那以后只去过一次，一年前的冬天，他缩在墙角，盖着那件破旧大衣，瑟瑟发抖，于是妈妈从家送去过一床被子。现在我仍能看见装在透明袋子里的整齐地叠着，虽然已经变了颜色。
有人说他是精神失常，我看却不像。在晚上，我和妈妈遛弯时总能看到他一点点捡起地上的垃圾，另一只手拎着装着就个塑料瓶的袋子。有时候腰间的口袋里还会装着一些捡来的食物。
没人见过他乞讨，只是穿梭在夜里的废品收购站，拿着几块几毛的零钱，在街边小铺买廉价的食物。我放学路过步行街的拐角，看着那件熟悉的军大衣，弯着腰，好像在放什么东西。
拔过人群，果不其然，他把钱放到了一个破盆里――一个残疾老人。怎能想到，他一个自己还吃不上饭的人竟然还会资助另一个穷人，在别人看来，只会脱口而出一句，“到底是脑残还是假慈悲。”
-3-
他是个流浪汉，却也是个有骨气的流浪汉。也许你能看见他熟睡时身边多了几枚硬币，第二天再路过这里已经不在了。可能是他为了满足饥饿的肚子，也可能是弯腰的一瞬间，掉入了某个乞讨者的碗中。
他不想要别人投来的那种怜悯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你全然想不到他是流浪汉。而我眼中的他，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叔叔。
我揣测过他的经历――是没了亲人？是刚出狱的罪犯？是破产的商人？还是背井离乡投资失败没脸回家？
其实都不是。
-4-
他和我家也算是“熟悉”的。妈妈买新鲜水果回来也会放在一旁几个，我回家路过那个街角，偶尔会把我偷藏的零食分他一些，爸爸的帮助也许我们没看见过，妈妈总是会发现他口袋里的钱少一些。
一次我在学校有怨气，坐在长椅上叹气。他走过我身边，“介意我坐下吗？”这是我听他说过的第一句话。沙哑的声音，却感觉到一种力量。
我抬头看向他，是的，我想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他虽然在外流浪，身上却没有那种恶心难忍的酸臭。我坐在最右边，他很自然地坐在最左边。风一吹，没有那种令人作恶的异味儿。
-5-
“我们老师偏心，谁送礼就照顾谁。”我低下头，心里委屈极了。那天我们轮值厕所，一个送礼的女生逃过了那场“灾难”，而我成了遭罪的“替补”。
我心里不服，和老师反应，却遭到老师的反驳――说我没资本说不。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那个女生是主任的亲戚，还送过礼。
我低着头和他讲这件事的经过，说着说着就哽咽了。那个沙哑的声音缭绕在耳边：“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公平可言，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我也经历过，所以我做了一个这样的选择。孩子，你不要去管别人，一定要记得保持初心。”
我扭过头看向他那张被胡须和头发挡住的脸，透过刘海的缝隙间，隐约看见他的眼睛闪着些许亮，那是什么，他哭了吗？
-6-
我望向他，不知所云，因为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似乎有种无形的默契，他接着说，“你现在可能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等你大一点进入社会你会怀念现在的纯真，我希望你保持初心。如果你要做出一个决定，一定要付出一些代价。”
“就像我。”这句话他说的很小声，但是我还是听到了。说完，他起身走了。我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好像一个谜团，一个被迷雾层层包裹着的谜团。
我只听明白了“初心不变”，但却跟随我步入这个社会，直到现在。
-7-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他，那张我保存到现在的纸条，还有那笔捐出去的钱。
他站在我回家的那个路口，穿着那件熟悉的军大衣，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质的崭新的信封，好像在等什么人。的确，他在等我。
他把信封递给我，他的手看起来很干净，像刚洗过，褪掉一层老皮。他用手扒开趴在脸上的长发，露出我不曾见过的那个脸庞，还有那双有神的大眼睛。我第一次见他笑，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记得我和你说的话，还有信封里‘我们的秘密’。”
我张口想问些什么，却又生吞下去，换成一个点头。第二次，他又对我笑了一下，继而转身消失在街角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