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我三岁便深谙这个道理,开始主动练习甩手操,一甩就是很多年。
刚开始因为年纪太小,胳膊尚无力,我便试着甩空气。后来,能跑能跳了,我就去河边甩石子,我抛出去的石子,又快又远,可以在水上打很多水漂。这个绝技网罗了我的第一个手下,也是陪伴我很久的铁哥们,一个永远打不出水漂的王小二,我们策划了“乱套”高中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暴动。
那是一个萧条的秋天,枯藤老树昏鸦。我坐在“乱套”高中教学楼五楼的002教室内,望着穿过楼顶电线杆发呆。一只墨色的乌鸦瞪大眼珠盯着我,它在随时准备进攻。它的身后是灰色的天空,远方一束更灰色的烟雾直冲云霄。
教室内,一个年老色衰的女老师朗诵着郑愁予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她的声音沙哑无力,像一只快要咽气的老猫在喘息。她的头发染得锃黑,和她干煸的皮肤一般黑,和这苍凉的天气融为一体。
讲台底下,学生们一个个怂拉着脑袋,像一支支枯萎的花。他们面前立着一层厚厚的书,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的眼睛没有光泽。这是21世纪的祖国的花朵在知识肥料的滋养下反向枯萎。
我预感一个伟大的时刻马上来临,脑海里闪过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内心兴奋不已,磨拳擦掌,直到双手通红,然后颤抖得拿起晨光黑色中性笔,在语文课本的扉页写下:
真他妈受够了!滚蛋吧,语文君! 伟大的洛小帅
随后,我狠狠地撕下这页纸,塞给了身旁的王小二。
王小二激动地鼻涕直流,他看我的眼神里流露出久违的光芒,那曾是我们当年一起打水漂时他年轻的模样。
王小二心照不宣地写下了他的名字。他字因为激动而扭曲。我甚至听到了笔尖划过桌面的声音,好像战争前的冲锋号角。随着我坚定有力地一挥手,王小二迅速把纸条传给了下一位同学,他继续复制着王小二的动作。
突然教室里开始了一丝躁动,但人人都在尽力压制。只有一张神秘的纸条经过众人,在全教室潜水。纸条每到之处,必激起千层浪,写字之人咬牙切齿,一场暴动在所难免。
在纸条转了一圈后,回到了我手里,一瞬间,所有人都在看着我,等待我强有力地一挥手。这是久违的时刻,我终于站在了风口浪尖,我将代表所有人向生活发出挑战。我看着还在摇头朗诵课文的老师,帅气地一挥手。
立刻,马上,学生们一个个站起来,有人不过瘾,甚至踩在桌上,指着老师大声喊叫:出去!我们不要你上课。
老师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大跳,她从未见过学生如此大的动乱,刚想出言制止,学生蜂拥而上,她还没张口便被挤出了教室。
学校很快知道了消息,派人过来调解,我们以教室为营,扫把,拖布为武器,任凭他们怎么进攻,都近不得我们三米。
成僵持之势后,我带上王小二,以及几个学生去教务处和我们百年不见一笑的主任进行谈判。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换语文老师。
教务处,主任黑着一张脸坐在他的大皮椅上,其他几个体育老师挽手站在他的两侧,一副黑帮老大的气派。
王小二一等吓的缩在门外,我理了理头发,拉着他们走了进去。
“这是我们全班的签名,我们要换语文老师。”
主任不说话,继续黑着脸。
“不换,我们就在学校游行。”
主任气得一拍桌子,从座位上弹起来。
“洛小帅,你一屁大点孩子,你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他一示意,两侧身高马大的老师们,摩拳擦掌朝我们走了过来,把我们几个三下五除二,放倒在地。然后关上了门,哼着歌走了。主任放下话,关一周禁闭,让你们看看老子能治得了你们不。
看着大门刚合上,我赶紧问王小二,拍上了吗?王小二捂着屁股呲着嘴说,全拍上了。我赶紧组织大家翻窗户。教务处的窗户真叫一个大,我们轻轻松松钻了出去。
然后,我们开始组织另一场更大的活动。这个活动分为两步,一步是派人将教务处打我们的视频送到电视台,告诉他们我们的遭遇,另一步打印大横幅,组织全班在学校游行。
游行可谓空前盛况,我一人走在前面,王小二等人紧跟其后,高举横幅:反对强权,反对庸才,为换老师奋斗终身!再后面,跟着一支大队伍,有我们班的,有跑过来凑热闹的。我一声令下,众人齐刷刷跟着附和,一阵阵呐喊声响彻整个幽静的校园。不久,电视台记者赶到现场,各种牌子的摄像机对着我们一顿拍,我挺直腰杆,缓缓向前迈步,那气势,好比收复城池的将军凯旋归来。
不远处,主任带着一帮人冲了过来,他站定后,拿着喇叭扯着高高的嗓子喊道:学生们,我代表校方同意你们的要求,大家没事的话散了吧。学生听后一股脑散了去,只剩下我和王二小几个人站在原地。紧接着一群记者涌来上来,围住了我们和主任。
第二日,当地早间新闻报道了这一事件,批评了学校,鼓励了我们,称我们是有思想的花朵,建议所有学校要尊重孩子的想法,老师要对自身严格要求。这是教育历史上,有关学生地位的一次伟大变革。后人这么称谓道。
年底,主任提前退休,第二年,我们各自上了大学,王小二走出了我的生活。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