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的女孩
老王说:“你这故事不好,编的一点都没趣儿。”
我急了:“这是真的,我骗你我是小狗!”
“哎哟喂,你蒙谁呢?真的假的我能不清楚,我白多活你20年?”
我由愤怒而变得悲哀起来:“你总不能让我把头调回去再重活一遍。如今我才知道,这人世,过了就是过了,板上钉钉,棺材盖盖上了,这是顶没意思的事儿。”
故事是这样的,不,是真事:
茉莉那年刚七岁,在家门口拿着个五颜六色的纸风车。十月金秋,天黑得早,不到五点天就开始沉下来,晚风吹得风车滴溜溜的转,茉莉高兴的手舞足蹈。然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她看着风车从她手里被风吹走,飘飘荡荡的落在家门口,院内的光线照在风车上,那么温暖,这是她记忆里故乡最后的印象。
我第一次见她就是这个时候,因为那个捂住他嘴的人是我爸爸。那年我也只比她大两岁,我看见爸爸把她关在院子的破仓库里,她的小脸冻得通红,眼泪鼻涕弄了满脸。这女孩好丑!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爸偷来的,但他为什么偷个女孩来我却不得而知。作为一个四十岁还活得一塌糊涂的人,我妈自然离开了他,她走的时候没有带着我,她是追求新生活去,定然不会带着我这样一个旧物。所以留我与爸爸一起过着一塌糊涂的生活。
我去给偷来的女孩送饭,她看着我的目光里充满惊恐,眼里含着滚烫的泪珠,似乎在恳求我,但始终不发一语,我那时也觉得羞愧,低着头不去看她,只说:“你吃。”然后便像被人看见的贼一样落荒而逃。
父亲问我女孩吃了没有,我摇摇头,他就朝我吼:“没吃我让你去干啥的!她不吃,你就给她摁嘴里!”我当然不会真那么做,我回去把饭拿起来给她吃,她倔强的不停摇头,于是我自己就把饭吃了,她惊讶的看着我,我说:“吃完了才能交差,反正我也没吃饱。”
父亲见我拿着空盘子回来,很满意的摸摸我的头:“做得很好,你要和她搞好关系,让她死心塌地呆在这里,留着这丫头我日后有用。”
我再去送饭的时候,女孩竟然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这倒是出乎我意外,吃完后我拿着盘子要走的时候她忽然用手拽住我:“为什么要抓我?”
我又窘迫起来,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我本就是个内向的人,在这大山里就零零散散我们几户人家,难见外人。我挣脱她的手说:“不知道,不是我抓的。”
“那人是你爸爸?”
“嗯。”
“你能放我走吗?”
“不行,他会打我的。”
她哀怨的看着我,我转过身像上次一样跑掉了。
过了一个月,我爸让我带她去上学,还给她买了新衣服,我便带她来到山里的小学校。这里不过二十来个人,大家都争着问她是哪里来的,她看了看我说:“我是他妹妹!”大家都望向我,我不知所措的乱抓衣服,她又说:“我只是暂住在这,早晚是要回去的。”
在学校里我才得知她的名字:茉莉。我想这名字好,我喝过茉莉茶,那茶不苦,还带着一丝香甜,那时我也开始和她说话,渐渐地就熟了。
她总说起她的小卧室,挂着满天的星星,她的妈妈临睡前会亲吻她的脸颊。说这些的时候她没有流泪,我才想起这一个月来她从未哭喊过,就是有泪也只含在眼里,我想象我若是她这般的处境,哎,我连想一想都觉得发憷,我第一次敬佩起这个女孩来。
茉莉并不丑,反而有些漂亮,也许只是那晚满脸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脸,在阳光下,她才是本来面目,她本应是属于阳光的女孩。
一年后的一天,茉莉跟我说她要走了,她眼里满是兴奋。我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漏了气,进了风。她过来在我耳边说了声谢谢,然后说她叫莫离,用笔将她的名字写在我手上,我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觉得没有茉莉好听。到后来长大了,我才知晓这名字的含义,而她却飘荡了半生,一直与这名字背离,真是悲哀的讽刺。
下午的时候莫离便被爸爸逮了回来,他揪着她的头发,再次把她拖进仓库,我看见莫离依然没有哭泣,她向我招了招手:“我又回来了。”我转过身去,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我爸把皮鞭一下下抽在我身上,我知道他也是这样抽莫离的,他打完后把我也扔进了仓库。我对着莫离笑笑:“现在我们一样了。”
她说:“对不起,挺疼吧。”
我含着泪说:“你不疼吗?”
“疼,但我不能认命,我怕一哭出来我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我不能哭。”
“你怎么被他抓住的。”
“我顺着山道走啊走,遇到岔路我就选一条,没想到山路那么长,那么远,我走了一上午也看不见出口,以为是出口了,只是从一座山到了另一座山,就像迷宫似的。我走累了,歇一歇,脚都磨破了,还是要继续走,然后我看见一些人在那里打牌,其中一个就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