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涟漪
曾多次想要提笔写写你，却一直苦于找不到描写你的确切词汇，迟迟没有动笔，因为这世间描写你的词藻实在是太多了。
我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情绪。虽然我们聚少离多，但是我们争吵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我再怎么苦思冥想别出心裁也写不出新奇的令人感动的文字，那就只想着表达对你的感觉好了，就当是对我们认识二十多年来的一次总结。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写得再怎么差劲，哪怕只言片语，你都会欢喜，因为这篇文章我是写我们的故事。
大概人年纪越长就越羞于向长辈表达爱意。我不是不擅长表达，只是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出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因为光是在脑子里想想那情景都让人觉得起鸡皮疙瘩。虽然你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就已经注定要为我的一生而操劳你的一生了。
都说儿女是这世间最薄情的人，我觉得这句话很对。当初你狠心把我扔外婆家，自己出去打工的时候，我才小学三年级。和别的小孩不同，我当时是极乐意挣脱妈妈的怀抱去往外婆家的，因为你对我的要求太严格了。
虽然你也会在儿童节的时候为我准备漂亮的衣服，但你从来不会主动表扬我，哪怕我一次性上台拿下了五个奖状，你也只是笑着说留级生拿奖不稀罕、我也不害臊之类的话。然后就留小小的我抱着一满怀的奖品，心里空落落的站在原地。我当时年纪太小，不知道什么失落这种情绪，只觉心里难受，那次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楚。
是的，我小学一年级是留了一级，也正是因此才当上了班长，你还老开玩笑说我是个留级生。
班长头衔是老师给的，但成绩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就因为你偶然间说过一回，只要我考了第一名就给我买一个电子琴做奖励。就是这个缘故，我便一直暗自努力学习，终于得了第一。虽然你和其他家长一样，把我的奖状贴在了厅里最显眼的位置。
但是你压根忘记了给我买琴的事，你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甚至还表情严厉的告诫我不要骄傲自满、要再接再厉。
后来你也对我许过不少诺言，但是我再也提不起兴趣了，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曾子杀猪”里那个对小孩信守诺言的曾子。甚至于后来不再对你的许诺抱有任何期待。那时你在我的眼里形象极差，说话不算数是很可恶的行为。
当时的我真的是很不喜欢你啊，我好羡慕细奶奶家的两个小姑姑，她们不管玩得多疯玩得多晚，细奶奶都不会说她们。而我，却总是被你唠叨着做作业，只要你在家，我就很难得拥有自由。
当然你还有很多对我好的时候，不过我都记不太多或习以为常了。我总觉得你就应该对我好点儿，上学多给点零花钱才对，就像别的同学的爸妈那样。
你总把别人家成绩好的孩子挂在嘴边，还经常把别人家做事勤快的孩子拿来和我比较。可你却很少拿你自己和别的家长比较。我当时人小，不敢和你争论太多，只得默默听着你的数落，在心里同你顶嘴反抗。
不过我也记得你的好。记不清多少岁的时候我生病了，吃不下东西。你那天起得老早带我去看病，我晕车一直趴在你身上，你居然出奇的温柔，关切慈爱的目光像温暖的光环笼罩我全身，一刻也没挪开过。
看完医生后你带我去吃早点，你认真地轻声问我想吃什么。平常出门我都随你，因为我知道你很节俭，舍不得吃好的。结果那天倚仗着生病，我提出了要吃牛肉面，因为进门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夹着碗里大块的牛肉吃得正香。你爽快的应允了，给自己点了个三块钱的米粉。
牛肉面端上来的时候，你叫我赶紧趁热吃，自己扒着碗里一青二白的米粉。我连忙用筷子拨动冒着热气褐色的美味牛肉块，结果刚一送到嘴里我就吐出来了，我直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却又吐不出来，嘴里冒着酸水一阵干呕。
你见状连忙放下筷子，慌乱地揽住我肩膀，用手掌轻拍我后背。你眼里的着急我看得真切，记得也深刻。缓了一会儿我好过来了，但是牛肉面彻底吃不下了。你说我刚才嘴唇惨白的那一刻把你吓坏了。后来你也舍不得吃这么贵的牛肉面，老板人很好说话，居然让你退了那碗面，换回了一把硬币。
那一次我真切的感受到你还是很爱我的。
不知道你还记不得记得，学校发了新书的时候，你就会拿爷爷的旧报纸帮我把新书包起来，以免弄脏书皮，你说你以前读书也是这样做的，后来我从外婆那里也得知了，你当时上学是挺用功的，只是家里穷，供不起三个孩子，作为家里的长女，你初中还没念完就辍学打工养家了。
你有空时还会带我预习课文，教我查生字。我可一点都不感激你，因为你会在我把字读错的时候敲我脑袋，还敲得不轻。有时候把我敲疼了，我只敢皱眉却不吱声，因为在教功课的时候，你在我眼里很有威严的，比我们语文老师上课还严肃，我心里是怕的。
你大概也是数学不好，很少教我做算术，这一点你自己也承认了。后来有一次我把自己个头长得大和数学差这两点归咎到你头上时，你只承认前面的，你说个头大是先天基因继承来的，但学习能力不是继承基因来的。若真的什么都可以基因继承，那我为何不像你一样的勤奋。听了你番言辞，我无话可说。你是真的能说会道，这一点我承认我不如你。
你就是太能说了，所以才总是一张嘴挂在我身上。你的一颗心也是老挂在我身上的。小学到初中，我一直都不太安分，不是个好孩子。我总觉得就是因为你小时候管我太严了，我没玩够，所以在你把我送到外婆家后，我便一股脑的只想着玩、敞开了玩，释放了原始天性，放飞了曾经被压抑的自己。
你总是找不到我的人，你总是打电话给我的班主任，甚至叫他们监视我，从学习到生活，没有给我留一丝空隙。我每周都能接到你的电话，我心里是极不乐意接听的，但是因为外婆说你在外面吃苦就是为了我能好好上学，所以我对你还留有一丝愧疚的。
在一次数学考试上我只考了37分，数学老师还没把试卷讲完，我心里就己然感到不妙了。果然你很快就知道了这个事了，你在电话里明知故问痛心疾首地逼我回答出这次数学模拟的分数，我支支吾吾地带着一点羞愧和一点愤怒用哭腔回答了，你再次警告我，如果不好好念书就趁早出来打工。，别想在家里鬼混。
是的，那一次我也记得深刻，因为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你丝毫没有查觉到自己不恰当的行为深深地伤害了我。你犯了中国所有家长都会犯的错，你总觉得你说的一切、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能你到现在还这样认为吧，不过已经不重要了，长大后的我慢慢原谅你了，就像你完全不记得这些一样的宽恕了我。
我越来越叛逆，越来越喜欢和成绩不好的学生一起玩，你让老师把我调到了两个成绩优秀的女同学中间也没能捥回我一颗早己厌倦一切的心。初三的时候我就跟我们班主任说我不想念了，我还记得那个年轻的老师当时用爱迪生和贝多芬的例子来劝诫我。我听了只觉得好笑。
我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好笑，但现在的好笑和原来的好笑不同，就像我现在是笑着回忆原来的一切的。
后来我终于辍了学。其实我本来还没完全想清楚的，我只想吓吓你，就像你以前告诫我要好好学习一样的。我本意是想你能为我做出一些改变，不要管我太多，我觉得好累，你也觉得好累，但你不松手。你我都各有苦衷，但相互不能理解，无法言和，我绝望了。
后来弄假成真，我真的不念了。我把自己的书桌搬回家的那天，你没有帮我。我在前面走着，倔强着头也不回，你也沉默。估计在心里也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吧。我不念书了，你经济负担轻了不少。而我呢，也不用再为你的厚望埋单了，我没有好好学习是让你丢了脸，所以你每次和亲戚朋友说起我时，都带着一点不屑。或许还夹杂着一点无奈吧，但是当时年幼的我只想着自己的心情。
打工的那两年，我在你身边过得不怎么快乐。当时才十五六岁的我，头一次面对外面的世界，虽然很怕，但是不想麻烦你，也知道你帮不上什么忙。我就自己找工作，没想到很快就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