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说,85年那年秋天,我寻思天马上就要冷了,就多砍了点儿柴火,完了刚下山走到四道街那块,那会那块有个庙,走到那就下大雨了,哗哗的,跟用脸盆泼一样啊,浇的我眼睛都睁不开,我背着柴火站都站不住,完了我寻思这回肯定得死这儿了,这会儿我就看那庙上有个脸盆大的大火球,金色的,从天上往下掉,从庙顶上穿进去了。。。
(我当时想可能是球形闪电)
我爷爷已经老到没有能力说谎了。他说的所有故事只能是机械的叙述事实。
我丝毫不怀疑我爷爷在说谎。只是老人的记忆和无数个过去的梦境重叠在一起,即使自己坚信不疑,事实也不一定如此。
长大以后,听爷爷讲以前的事儿,总会让我惊讶。
再普通不过的叙述中偶尔跳出来的不可思议的情节就像鱼肉中的刺一样出人意料。
整件事情相当离奇,大概是这样的:
爷爷小时候和父母住在老房子里。他第一次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大概7,8岁。
那是他父亲的照片,被放在抽屉里,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军装,脸上挂着木讷老旧的笑,照片的背后貌似是用碳写上的几个字,“庙”“脸分”“大”“金子”。坚硬的碳在照片上形成的划痕还清晰可见,证明了书写者当时比较急迫,字迹被水滴晕开,可能是不知什么人的眼泪?
当时爷爷家里带字的东西只有毛主席语录和结婚时候带喜字的红布。爷爷会认会写的字不超过30个,而这几个字他恰好认得。
爷爷理解,脸分的意思应该是指的脸盆,他猜想写字的人一定是不会写“盆”这个字,所以用分代替了。
年幼的爷爷想要将几个词语拼成一句可以表达完整意思的句子。以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这句话为依据。
爷爷最后勉强得出的结论是:庙里面有个脸盆子,脸盆子里面藏着金子。
7,8岁的爷爷用光了全部的热情,找遍了村子里的庙,也没有找到任何金子和任何脸盆。
1978年,爷爷开始了独居生活,漫长又孤独的时间慢慢消化了一个人的记忆,又塞进了许多陈旧混浊的梦境。
爷爷慢慢忘记了白菜的价格,忘记了小时候看过的那张照片,忘记了脸盆的“盆”字应该怎么写。
如果说记忆就是代表人一切特质的东西,证明了我们是谁,那么老去的爷爷在慢慢的失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