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多云欲雨的早上,我到达了A市,在车站叫了出租车来到市中心,下车后提着沉重的行李穿过喧闹的马路,寻找着出发前预订好的公寓。大概是近年来A市经济急剧衰退,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冷清,街上车子行人极为稀少,沿街的商店近一半关门闭业,连公用电话边的乞丐都打着呵欠无力乞讨,整个城市呈现出一派萧条之景。我按着纸上的地址,拐进了绿荫小路,进入天山住宅小区,这里的楼房大多是高层建筑,但随着岁月变迁,楼房显得陈旧,完全无法想象这里以前还是高级住宅区。
“由先生,你终于来了。”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朝我走过来,相信他就是房东,我们之前只通过电话联系。
“不好意思,路不熟,来晚了。”我放下行李,一边漫不经心寒暄几句,一边打量眼前这幢公寓,如果我有足够的钱,应该找一幢更好的。
“在十楼,我带你上去看看吧!”结束短暂的谈话,我们坐电梯上去看房子。
“就是这里,空气很好,阳光明媚,以前是专门为单身白领提供房子,电视、冰箱、电话、热水供应、无线网络都有。”房东领着我四处参观,约三十平方大,大厅加一间卧室,配有厨房、洗手间与阳台。考虑到我在A市逗留的时间至少超过一年,所以很爽快地租下房子,并预付了三个月的租金。房东办理完一些手续离开后,我匆匆下楼买了些食品与日用品,回到房间煮了蘑菇汤当午餐,再仔细打扫一下,放置好衣物与电脑,拖着坐了两天火车疲惫的身躯躺到床上,闭上了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我煮了热牛奶,煎了半熟的鸡蛋,一边品尝,一边浏览电脑上的新闻,到了八点出门到××杂志社。那个编辑的一张横向生长的大脸让我联想起八十年代带天线的老式电视机,他随意地翻了一下我的稿子,之后用鼻音浓重的腔调说道:“我之前也看过你的文章,但就内容而言,放在我们这一类杂志上连载不大适合。”
“内容有什么问题?”
“总的来说,有点,有点怪异。”他特别在“怪异”二字加重语气,用滑稽的口音强调一下。
“你们连载的栏目,不正是要求一些构思新颖的深层次恐怖故事吗?”“
“你说的没错,但你的文章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恐怖,读者们需要的是鬼怪、变态杀人狂、外星人来客之类,而不是这些像精神病患者的怪诞小说。”
“如果恐怖的范畴仅仅在鬼怪、变态杀人疯,还有那该死的外星人的话,那还谈得上什么构思新颖,什么深层次恐怖,只有那些植根于人们的现实生活,存在于每个人内心阴暗面的事物,才能引起读者更为深层的恐怖。你懂什么?就整天坐在这个办公室对着人家的作品评头品足,再用这滑稽的腔调说什么适合与不适合。”不用惊讶,说出这番话后,我立即被“老式电视机”赶出大门,不过我没有失望,我不需要这种愚笨的人来赏识,我的作品更无须刊登在这种低水准的杂志,供人家茶余饭后消遣。
回到公寓,我坐到电脑前,打开了邮箱,里面的邮件很多,三分之一是垃圾,三分之二就是工作。为人家编写那些乏味的程序,就是我的工作,或者称为糊口的行当更为确切。本来我应该有一份更好的工作,至少是一份像样的工作,但童年的可怕阴影造就了我一种难以融入集体的性格,我害怕与人接触,那会激起一些歇斯底里的念头,刺激我敏感的神经,而且难以压抑,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逃避。
“啊!救命,救命,快救命!”不知哪里来的惊叫声打断我的沉思,我迅速起身朝窗外一望,一张血淋淋的脸正贴在对面楼的玻璃上,一位中年妇女正被人用刀从背后狂砍,她全身鲜血淋漓,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与求救。
“天,这,这是,杀人,杀人啊!”虽然我从电影中看过的凶杀镜头不计其数,但在现实中观看他人正被残杀还从未有过,尤其这景象并不比任何一部恐怖片逊色,这种感官的冲击使我头脑发热,全身颤抖,我难以分辨这种奇特的生理反应是惊恐还是兴奋,也许是两种感情相互搀杂也说不定,不过理智还是让我双手慌乱地在桌上乱翻一通,最后拿起电话立刻报警。
“你好,我是警察,由先生吗?”
“是,我是由。”报警后的一个小时,警察到访我的住所。
“你在电话里说上午十点半左右发现二十三幢十楼一个房间发生一起凶杀案,有一位女子正被人用刀从背面砍杀。”
“是,没错。”
“你肯定当时没看错吗?”我不难发现警察的口气与眼神都有猜疑的神色。
“当然,我看得很清楚,还听到求救声。究竟是怎么了?”现在轮到我猜疑了。
“我们在接到报警电话的十五分钟后赶到现场,那里并没有发生任何凶案。”
“什么!你们确定?我,我没有胡说,刚才确实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趴在窗户在呼救。”我激动地指着窗户的方向。
“我们对现场做了搜查,没有死者、没有血迹,甚至不存在任何挣扎的痕迹,房里的住户也没有可疑之处,附近的人也没听到像你所说的求救声。”
“这可能吗?我,我能过去现场看一下吗?”我跟随警察到了二十三幢十楼1004房间,也就是“凶案”发生现场,一件奇特得令我目瞪口呆的事情就这么发生,这里确实没有发生任何凶案。正如警察所说,房间很干净,玻璃、地板、窗户没有一丝血迹,房内的陈设也很整齐有序,看不出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连杀人的气息都不存在。至于住户那更不存在任何可疑之处,一个典型的三口之家,丈夫是一家公司的职员,妻子是典型的家庭主妇,两人有一个九岁大的儿子,一家都是中规中矩的人,在这房子住了八年多,在我目睹凶案发生的时间,丈夫在公司上班,妻子正在超市,儿子在学校上课,三人都有不在场证据。
这一切看起来让人觉得我编了一个精彩的杀人故事,警方不仅认为我虚报案件,还怀疑我是否嗑药产生幻觉,将我带到警局做了一番调查,而周围的住户更是将我看成疯子一般,立即在背后议论纷纷。
“究竟我见到了什么?”夜晚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不断地自问,“难道我真的见到幻觉?可是我既没有精神病,又从来不吸毒,怎么会忽然有幻觉呢?又或者凶手将尸体藏到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还是……”
“杀人啊!杀人啊!救,救救我,救命!”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午夜的宁静,虽然我不想重蹈早上的覆辙,但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从床上轻轻地走到窗边。我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清幽的月光望向1004房,果然白天的凶杀案又在那里重演了,虽然光线昏暗无法看清死者与早上是否为同一个,但杀人的手法是一样的,被害者仍然是被人用刀在背面狂砍,趴在窗户的玻璃上大声求救。我没有选择报警,也不能再报警,只是安静地观看杀人的过程,被害者嘶叫了大约十分钟,最后倒在地板上,一个黑影迅速将她拖入房内,接着放下窗帘,这个过程除了我,竟没其他住户察觉,大家一直在睡梦中。
第二天怪事又再次发生了,我彻夜未眠观察着1004房里的动静,如果那里真的发生凶案,凶手一定要清理现场留下的血迹。当拂晓的阳光照亮这片宁静的城区时,我透过望远镜发现1004房干净如初,玻璃上、地板上、家具上没有血迹,甚至没有可疑的污渍,女人在六点多起床后到厨房煮饭,男人与小孩在七点后陆续起床,一家子温馨地在厨房用餐,别说警察认为我虚报案件,就连昨天目击过两次凶案发生的我,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神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