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老家是南方的。
“怎么跑到山东了?还会做烧饼?”
她这次回答的很慢,不再干脆利落。芝麻发出滋滋的响声,她关了火。
“我以前处过一个男友,他老家在山东,烧饼是他教我做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微弱,但还是穿过空气这种复杂的介质进入了我的鼓膜。她看上去脸色苍白,神情黯淡。我必须得承认,那一刻我心里莫名感到闷得慌,很想大口大口地吸气。
“这么晚了,该关店了。”她轻轻笑了一下,把小车往屋里边推。
我问她,用不用帮忙。
她摇摇头,关上了门。我听到锁的声音,一道,又一道,她似乎上了很多锁。
我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好奇,想知道她所有的故事。但她不肯讲,我也没办法再问。
她拒绝我的闲聊,理由是浪费时间。寒冬的雪花照亮了我身上的穷酸气息,穿过我那不算魁梧的身体,彻彻底底地把血液染得冰凉,凉到了骨子里去。
于是我只能以买烧饼来接近她。
一开始,我完全是抱着一个穷写手寻找素材的心态来了解她,但逐渐我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平日里一直系着一件肥大的围裙,把纤细的腰肢完美地遮盖住,似乎只要我来到巷子里,就能看到她在北方寒冷空气里面做着烧饼的模样。
我说,我叫王许,你叫什么。
她说,叫陈静。
大概人世间所有的信任都是从金钱上建立起来的。在我每天都来买烧饼的前提之下,她终于肯与我熟络起来。她该是个有故事的姑娘,但却直言不讳,我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其实,很久没人愿意跟我说话了。”
有一天晚上我带她到锅炉房旁边暖和的地方取暖,她跟我说。
我问她,怕不怕我是坏人。
她说,充其量是个痴汉。
那天晚上守着锅炉房烧出的热气,她第一次笑得露出了牙齿。她跟我说,她出生的时候,她爹看见医院窗玻璃上写了个“静”字,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陈静。
她手一直放在肚子上,似乎这样能让她觉得暖和。那之后我每天晚上都带她来这里,因为我们两个都为了省钱而没交取暖费。
-3-这华北的天,真他妈冷。
化雪比下雪的时候冷多了,还不是冷一星半点。后来我知道,兖州烧饼里是可以夹牛肉的,但要加钱。陈静跟我说,兖州烧饼要比周村的好吃,因为吃起来像饽饽,还热乎。在那个路灯依稀发着光的巷子里面,我和陈静就像两只孤独的蝼蚁,紧紧依偎在一起,以获得一丝心灵上的慰藉。
就像包租婆一样,房东穿着厚重的棉衣服敲响那并不算结实的铁门。她说,房租到期了。
“没钱交了。”
“那走人吧。”
那时候我觉得这个城市实在太大,越大越空,越空越冷。
我提着箱子背着包走到烧饼摊,苦笑着说,你这店,缺人手吗。
于是我搬进了陈静的店里,在一个角落里面得以养活自己。陈静说,我得干活,得帮忙做烧饼。
我打小没做过饭,也懒得做,不过为了能住在这儿,只能无偿和陈静做烧饼。边上的水果商贩和煎饼果子老板都以为,我是老板,她是老板娘。他们看着我们,心里想着岁月静好,满心羡慕。往往这个时候陈静很平淡,一如往常,而我心里暗爽,打量着我们两个是否像一对。
但其实陈静从没把我当男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