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遗魂:客官,住店吗?

2021-10-12 17:06:04

志异

1

面前的男人抱着双臂,一双丹凤眼斜睨着我,“花小妖,要是今晚你再拉不回来一个客人,就不用回来了!”

他身旁的小黑狗狗仗人势,也跟着吠了我一声。

我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它一眼,眼神很明白:我最爱吃狗肉了。

小黑委屈的呜咽了两声,摇着尾巴躲到了他的主人身后,开始狗仗人势。

白易瞪了我一眼,“店里不养闲鬼!就连小黑前天还拽回来个客人呢!”

尽管我十分的不服气,并且在心里拼命的对着面前的一人一狗竖中指,但是还是不得不骂骂咧咧的出门了。

作为一家开在黄泉路边靠将死之人身上残余的活气为生的客栈,我们其实并没有太多优势。

这年头,要想生意好,除了要有过硬的技术之外,还要有些别出心裁吸引客人的方式。

而我们的客栈可以说在这一整排店铺里,十分的不显眼。

例如我们左边的店铺,门口常年站着两个凶神恶煞,人高马大的店小二,只要对着路过的鬼魂做出‘请’的手势来,那么大多数的鬼魂都会十分识相的进去,因为大部分鬼和人一样都欺软怕硬。

而我们右边的店铺,门口的老旧竹椅上常坐着一位媚态天成的老板娘,只要她对着哪个男鬼笑上一笑,那个男鬼就会情不自禁的走进她家的店铺。

反观我们的店,白易和我往那一站,两根瘦麻杆,而且说话一个比一个尖酸刻薄,路过的鬼看都不会多看我们一眼。

因着这倒霉的位置,所以白易要我到彼岸花从那里去勾引,啊呸!是勾搭一些刚来到黄泉的新客,也好挽救一下濒临倒闭的店。

今日的彼岸花丛一如往常,红艳艳的花蕊绽放的妖艳非常。

2

别说,运气挺好,还真让我碰上一个鬼。

那鬼蹲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肩膀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可以依稀看出他有顽固型颈椎病。

他哭的伤心极了,但是我却有点想笑,还真的笑出声来。

我总是做这样不合时宜的事,这也是我被上一个店家辞退的原因。

鬼有些生气,缓缓转过来身子。

我一个箭步后退,好家伙!这个鬼竟然没有脸,也不能说没有,只是血肉模糊一片,好像还在汭汭的流着血。

鲜血滴落在彼岸花瓣上,颜色更是美轮美奂。

“好笑吗?”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有点。”随即我想起今天不能任性,否则过了午夜,我将要被白易那个变态老板给赶出去。

于是匆忙改口,“其实不好笑,”又口不对心的夸赞,“你哭的声音,动听极了。”

他有点生气。

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呢?主要是他突然从身后拿出一个一米长的木棍就要打我。

我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还喊着:“当人的时候胆小怕事就算了,没想到当了鬼,还要被嘲笑,我受不了了!”

还好,我于逃跑一事非常有经验,在这场两个人的赛跑中暂时领先。

那鬼也不差,一直让他的棍子离我的头顶大约一米有余,可以说很有分寸了。

我们一直跑到我们的店门口。

这下无论是那两个大汉,还是美艳的老板娘,谁都没能抢到我的客人,鬼一直拿着棍子随着我冲进了我们店里。

顺便打翻了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一尊玉白菜。

在这紧要关头,就能够看出亲疏远近了,小黑嗷呜一口咬住了我的裤腿,导致我成功的被鬼捉住了。

而我的好老板呢?让我们把镜头对准他。

只见他一身白衣,十分优雅的坐在店里幸存的破桌子前,提着壶正在沏茶,十分和气的问道:“兄台,有什么事,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聊你妹啊!没看见我快被这鬼给掐的翻白眼了吗?

好在这鬼生前应该也是附庸风雅之人,竟真的松开了我,然后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这茶其实不过是一些干枯了的紫苏叶,都当了鬼自然不会像人一样矫情做作,光喝茶都倒腾出上百种花样来。

我们唯一需要的东西,就是这些刚死不久的鬼身上的生人气,他在我们这里待的越久,对我们来说就吃的越饱,不然我们就会在这黄泉之地腐朽到魂飞魄散。

一般来说,为了留住他们,我们总会引着他们说些自己生前的事。

鬼也如人,各有不同,有健谈的,你只需偶尔垫上几句,他就能把他这一生给你娓娓道来,但是也有不爱开口的,闷着头只想快点找到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好像无颜回首自己的一生一般。

这个鬼好像属于后者,我看白易已经试图挑了两回话头,但是都被这鬼软绵绵的给挡回来了。

我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个容易对付的鬼。

他还企图打探我们,虽然还是用那张并没有五官的脸,“你们不去投胎,在这鬼混什么?”

我和白易心神一凛,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同时看到了一句话:碰到对手了。

“那个,”我迟疑的开口,看着他这张布满故事的脸,“我是在等一个人。此事说来话长,所以,我们还是先说说你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吧?”

谁料,他并不接招,反而拿起茶杯装模作样的喝了口茶,我真的好担心他把水倒进鼻孔里,想着想着又差点笑出来,好在白易眼疾手快的一脚踩在了我的脚尖上。

他放下水杯,“说来话长就慢慢说,我们鬼时间不是最多了吗?”

白易也看着我,目光满含威胁,如果我再搪塞下去,很有可能会死的很惨。

做我们这一行,还有另一个留下客人的方式,那就是讲故事给他听,不论真假。

我只能开口。

3

本姑娘生前是一个千年一遇,万年难求的极品大美人。

一贯的开场白成功为我收获了三对白眼。

但是这不重要,我像一个自信的戏子一样,站在窗前娓娓道来。

我的家世是一等一的好,上京首富的女儿,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就连我的心上人都十分优秀并且与我两情相悦。

听到这里,小黑吐着舌头跑到了门外,那鬼冷哼一声,直接将一壶茶都倒进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哪里的嘴巴里。

只有白易,他不愧是我的好搭档,依然面不改色的听着,也只有我知道,此时他藏在袖子下的手一定拼命的在掐着合谷穴,才能忍住没有当场吐出来。

无论是人是鬼,大抵都是一样的,总是见不得别人好,老天爷也是一样。

喜欢的食物总是被人双手奉上,惦记的礼物第二日会在醒来的时候摆到床头,我的人生就像是别人镜花水月般的一场美梦,让人嫉妒,令人生恨。

报应果然不期而至,我在赏花灯的时候被绑架了。

那群土匪面目狰狞,形容可怖,我被吓傻了。

同我一样被吓傻的还有一位身穿青衫的公子,他的嘴巴张的圆圆的,看起来比我还要傻。

土匪们把我们带回了他们的老巢,在他们向山寨的大当家汇报的过程中我才了解到,这位公子是被我拖累的,只因为赏花灯的时候离我有些近,于是被错认成了我的家人。

有够倒霉的,我有些愧疚,但是很快又很委屈,我又做错什么了呢?

我知道我自己是极其少见的美人,而且品行端庄,大当家的看上我实属正常,试问,天下又有几个男人能不为我所动呢?

说到这里,那鬼的身子僵了僵,有要发火的前兆,我见好就收,酝酿着悲伤的气氛继续讲。

原是我误会那大当家的了。

他从铺着虎皮的榻上走下来,一脸横肉都在抖,还用粗糙的手抬起我精致的下巴,“没想到那老家伙也能生出来这样貌比西施的可人儿,可惜啊,就要死了。”

我这才意识到,这大当家的很有可能是我爹的仇家,看来就算我有滔天的美貌这次也逃不了。

“十年了!”土匪头子眼睛微眯着回忆,“今天就是我威震天一雪前耻的日子。”

他大手一挥,对身后的小喽啰说:“准备篝火!我要吃烤人肉!”

太可怕了,我当时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那公子正在哭,不是那种低声抽泣,是在嚎啕大哭。

“你不害怕吗?”他哭的直打嗝。

我摇了摇头,“怕有什么用!”,且我心中已有一计,应是万全之策。

第二日,偌大的院子里果然架起了火架,上面放着厚重的铁网,有两个赤着膊的汉子在旁边磨刀霍霍。

大当家的则是斜靠在木椅上,欣赏着自己马上要到口的猎物。

“我有话要说!”我坚定的站起身来,所有人都看着我。

这当然是因为即使我蓬头垢面,也难掩天人之资。

土匪头子眯眼吸了口旱烟,目光在我身上自下而上扫过,露出玩味的笑,“说!”

“你既然那么恨我爹,那你绑我来这里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怎么说?”土匪头子略显诧异,同时从袖中飞出一把短刀,擦着我的耳边飞了过去,如果刚才我的头动了半分的话,那估计我的脑袋一定已经开花了,“敢跟我耍心眼,你会生不如死!”

怎么不是死呢?还不如搏一把!

我讨好的笑着,“您放心,我不会骗您的。外人看我虽然风光,但事实上,我爹最宠爱的是我的妹妹,毕竟她娘是我爹最宠的狐狸精,而我,只是一个黄脸婆生下的孩子而已,就算您把我烤吃了,我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若您烤的是我妹妹,我敢保证,他一定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

大当家的认真揣摩了一阵,忽然捏着我的下巴笑了,“小小年纪就这么狠毒,我喜欢!”

我自告奋勇回家亲自把妹妹送来,才得以从山寨脱身。

那个因我而误绑来的公子跟在我身后。

土匪头子在山顶站着俯视我,“不把人送来会有什么下场,你知道的吧?”

我当然明白,所以我一定会把妹妹送过去,谁让她是我妹妹呢?要怪就只能怪她时运不济。

明明我长的比她漂亮,比她懂事乖巧,可是父亲最喜欢的还是她。

她只能怪自己,投了不该投的胎,抢了不该抢的东西。

“你真的会把你妹妹送过来吗?”那个胆小的公子在我身后问道。

他一定觉得我很可怕,就这样让他觉得好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微微勾唇,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当然。”

本来我也是要计划杀了她的,现在有人送上来了一把刀,我肯笑纳,实在是他们彼此的福气。

这样一来,花家就只有一个小姐了,所有的宠爱都是她的,独一无二的箫宴生也是她的。

“其实还有别的办法的,”年轻的公子急于展现自己的善良,“我们可以报官,让官府把他们都抓走!”

我掩唇笑了,抬步走向他,藏在衣袖中的手不知不觉得的拿出来一把短刀,抵到了他的腰间,“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啊?你有几条命?”

他再次吓的瑟瑟发抖。

我觉得没趣,遂不再理他。

回到家中,果然没有人发现我被拐走。

父亲和姨娘忙着给妹妹庆生,而我的母亲则是形容枯槁的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拿着两个纸扎的小人,嘴里念念有词。

我蹲下去,像小时候一样把脸枕在她的腿上。

听她自怨自艾,“以前他是最喜欢我的,可是后来,为什么都变了呢?”

她曾是玉春楼的头牌,风光一时,无数的男人为她侧目,散尽千金想要换她一笑,最后她选择了花清煜。

八抬大轿,明煤正娶。

她曾经以为这世间的一切,只要她勾勾手指,就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

可是好日子也只是过了两年。

花清煜生性风流,虽然爱她的美貌,然而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厌烦,好在她是花夫人,外面的那些女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直到,花青煜把那个女人带回了家,那个女人怎么说呢?美貌虽然差她许多,但是手段却十分了得,不仅哄的花青煜与她离了心,还被抬为了平妻。

不只是平起平坐,还压了她一头。这一压便压了许多年,连带着她的女儿,也不如那贱人的女儿受宠,她好恨!

我抬手为她理了理两侧的发,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两鬓悄悄的爬上了几缕白发,“娘,你放心!很快,她们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夕阳西下,门缝里洒落了些红光,我站起身,嘴角挂着笑,去了我妹妹的院子。

“我给你准备了一件很特别的生日礼物,我们一起去取吧!”我牵了两匹马,递给她了一根缰绳。

因为我一直以来在她面前都扮演了一个好姐姐的身份,所以她十分顺从的就跟着我走了。

父亲将她养的极好,无辜纯真,不谙世事。

直到被群山环绕她也没有觉出不对,还坐在马背上与我聊天,“姐姐,你说,宴生喜欢我吗?”

我点了点头,“当然。”纯洁善良的小白兔,谁不喜欢呢?

她蹙着眉,脸颊鼓鼓的,粉唇微翘,“可是,我觉得他好像比较喜欢姐姐你,不过,爹说他母亲已经向爹求娶我了。”

她这话没有丝毫的炫耀之意,也没有想让我为难的意思,但就是这样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优越和来自命运的偏爱,最为致命。

我指了指她背后,“妹妹,你的礼物。”

空气凝固了会儿,然后响起了白易沏茶的叮当声。

那鬼粗噶着嗓音问道,“后来呢?”

我摊了摊手,“故事结束了,她被山匪用凌迟的方式烤着吃了。”

那鬼一仰头,把滚烫的茶水尽数倒进了嘴巴里。

不再追问什么,然后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4

地狱固然可怕,然而人间又何尝不是一场炼狱呢!

我们手无寸铁的来到人间,注定会偏体鳞伤。

李二铁本来是一个小商贩,靠在安阳城中叫卖豆花为生,他的手艺经过祖辈的流传,味道极好。

他也靠着这门手艺娶了妻,没过两年就生下来一个极其可爱的女儿,一家人的小康日子过的十分令人生羡。

变故发生在一个傍晚,那时候,他肩膀上还扛着扁担在街上叫卖豆花,夕阳的余晖照耀在他身上,美好又温柔。

他的妻子小翠却一脸惊慌的跑向他。

出事了,李二铁立刻就意识到了,因为无事的时候,小翠从来不会跑着出来找他。

果然,小翠身子一软,扑倒在他脚旁,“铁哥,小爱丢了!”

李二铁的脑袋一嗡,思绪和听力同时消失了,小翠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是说的什么他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他才有了意识,冒着热烟的豆花已经洒了满地,他眼睛圆睁,瞪着小翠,“虎娘们!要你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在以后的岁月里,李二铁曾无比后悔自己当初说的这句话,因为他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可是他太爱小爱了,他觉得小爱就是自己的命。

他开始到处跑着找小爱,夜里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几条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出来觅食。

所有的街道,角落,以及小爱有可能去的地方,都被他找了个遍,小翠神情呆滞的跟在他身后,像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

整整两天。

镇子上一些好心的村民从最开始热情的帮他们找小爱,到最后开始安慰他们。

“你们节哀顺变吧!小爱那孩子也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

“你们还年轻,以后会再有孩子的,以后可一定要看好孩子啊!”

“现在的人太坏了,防不胜防,你也别太怪小翠了,这也不能全怪她。”

这些话李二铁和小翠谁都没有听进去,两人都面容麻木,神情呆滞,脑海里都是小爱可爱到模糊的身影。

他们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李二铁六十多岁的老娘拿了一筐烂菜叶子就往小翠头上砸。

“你个不中用的!连个孩子都看不好,真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

弥漫着腐烂味道的菜叶子纷纷扬扬的落到了小翠的肩膀上,头上,甚至还有一片落到了她的脖颈里,但是小翠就像毫无所觉一样,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掀帘进了屋子。

那鬼忽然趴在桌子上痛苦的呜咽起来,“我该拦住她的……”

我与白易对视一眼,他浓眉微挑,于昏黄中无故担了几分风月。

小翠吊死了,就在我们成亲的那个木床前,成亲时她最喜欢的那匹月白色纱帘将她吊在了床的正中,眼球诡异的凸起着。

本来小翠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父亲是镇子上的屠户,生活也算上比较好的了。

她长的那么漂亮,镇上很多小伙子都喜欢她,可惜她偏偏看上了我,估计当时她随便嫁一个人都比嫁给我的好。

我埋葬好小翠后,就又开始了寻找小爱,可是镇子已经被我快掀过来一遍了,我决定去更远的地方找。

临走的那一日,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们老李家怎么就出来你这么一个死心眼的家伙!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你竟然如此不孝,为了找一个丫头片子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他娘在一旁劝,“是啊,铁娃,娘再让刘三嫂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孩子以后会再有的!”

“可我也是爹啊!等到我找到小爱之后,自会回来奉养双亲!”李二铁涕泪横流,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寻女之路。

许多戏文和故事都曾如是描写过,主角在经历了十分重大的挫折后,命运就会峰回路转,然后心想事成。

然而现实中往往却并不是这样的。

5

为了找小爱,李二铁白天一边乞讨一边打探,夜晚就寻个略微能挡风的草垛或者是草丛将就。

偶然在山涧捧水喝的时候,李二铁险些认不出来水面上倒映出来的自己,水面上的男人眼眶深陷,颧骨高耸,头发凌乱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次沿途帮一个老大爷把马车推到上坡路之后,从老大爷口中得知了一丝消息。

说是这一带有一个很大的人牙子团伙,他们靠倒卖在远处的几个镇子上坑蒙拐骗来的孩子为生,不过这段时间官府的风声忽然紧了起来,所以这伙人好像躲了起来。

李二铁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他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老大爷苍老混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瞬,然后转身把马车栓到了一颗大树上。

初秋的天,黄昏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凉意,老大爷揣了揣手,“年轻人,你跪我没有用啊,我也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啊,不过,据我猜测,他们的老巢绝对不会久在一个地方,肯定会常换的。”

李二铁从地上站起来后,看到了群山掩映的山路曲折的的通向不知名的黑暗。

那一刻,好像有某种灵光忽然乍泄而至,也许那群人就躲在这深山里,他的小爱就在其中的某处,等着他来救。

他带上了几个乞讨而来的干馒头,还有一个打野味用的简易弓箭,就独自进了深山。

山中的夜寂静的可怕,要是一直这样静倒也算了,更可怕的是时不时有些奇怪的声音传来,李二铁背靠大树,双目圆睁,一动也不敢动。

悉悉索索的声音并没有远去,一直在他周围徘徊。

也许是野兽,也许是别的更可怕的东西。

不能死,当时李二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耳边鼓起的山风,脚下如刀的荆棘,身后追赶的一双绿眼睛,这些都被李二铁抛在了身后。

好在天终于亮了,李二铁躺在树下大口喘着气,像一条濒死的鱼,好在馒头没弄丢,他就着露水吃了半个馒头,剩下的被他揣在了包里。

李二铁在山里转了三天,他见到了狼,豹子,甚至还有一头在小溪边喝水的梅花鹿,可就是没有见到一个人,难道他的直觉是错的?

他自那夜逃亡后找到的一处暂时栖息之地,是一个隐蔽的山洞,并不算太深,他白日带着弓箭在山中四处寻找,到了夜晚就待在这山洞里,洞口还做了一个一人高的栅栏。

6

太难受了。

小女孩添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看着远处桌上盘子中的鸡骨头。

从小她母亲就教她,别人的东西不问自取是为偷,可是现在那些东西都顾不得了,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吃一口东西一口水了。

这里是一处山洞,山壁两侧点燃了些烛火,她的身旁还躺着两个小男孩,他们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回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远处有几个男人趴在桌子上,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真倒霉!怎么就拐了知府的孩子!”脸上带着狭长刀疤的男人用一根狗尾巴草剔着牙,‘呸’的吐出一口吐沫,“三哥,要我说,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几个崽子了结了逃吧?”他还没有娶媳妇呢,听说那可是神仙般的日子,就这样死了实在太亏了。

被叫做三哥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墙边的三个孩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辣,他沉吟道,“眼下四处都是官兵,就算没有了他们逃脱也不容易,唉!”

狗剩不以为然,“就凭那群酒囊饭袋?想抓着爷爷我,做梦去吧!”

“别小瞧了他们,”大鹏皱着两道粗眉毛道,“只要利益足够大,拼尽全力的废物也不能小瞧!”

狗剩不解的望着他。

大鹏冷笑两声,嘴角歪着,“那狗官把赏银提到了一千两。”

“一千两?我的个乖乖!”狗剩两眼放光,他靠在嶙峋的山壁上,“‘三哥,我们的命这么值钱啊!弄的我都想去自投罗网了。’”

大鹏嗤笑了一声,伸脚虚踹了他一脚,“要钱不要命的东西!”

他目光忽然一凛,瞪向了桌边小小的女孩子,“找死?”

狗剩是个暴脾气的,上去就是两脚,踹的小女孩蜷在地上哭。

“还想偷吃!你也配,老子打死你!”

大鹏上前拦住了他,“别弄出什么动静来!”

“怕什么?”狗剩又是一脚踢在了小女孩身上,“这深山老林里,还怕个球啊!官兵还会跑到这里来不成?”

大鹏看了看山洞入口处凌乱的杂草,心里的不安更甚,多年来他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预感尤其的准。

“狗剩!我们得离开!”他转过身,在地上的杂草堆里扒拉了一阵,将他这么多年的积蓄都收到包袱里。

小女孩哼唧的声音停了下来,狗剩喘了两口气,看着外面要暗下来的天色,“这么急干嘛?等天亮了也不迟!”

“你不走的话,我走!”大鹏不耐烦道,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三个小孩子,“他们不能活着!”

“我们一走,他们还能在这山里活下去?”狗剩拿起不大的包袱,觉得没有必要再沾上人命,饿死的话起码不算是他背上的人命。

大鹏也没指望他,狗剩一向便是个外强中干的。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柳叶刀,走向三个孩子。

小女孩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圆而亮的眼睛里很快蓄满了泪水,她害怕的哭了起来。

“叔叔,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干哑颤抖的孩童嗓音让人心生可怜,但大鹏和狗剩并不是什么心存善念的人。

就在小女孩闭着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忽然从山洞门口飞进来的一根树枝射中了柳叶刀的把,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二铁大喊了声‘小爱’冲了进来。

这世间大约唯有这样一种爱,可以让人不计后果的冲进这样的境地,而不去思考那带来的后果。

大鹏和狗剩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把肩膀上的包袱扔在了稻草堆上。

女孩子哇哇大哭,出于本能的喊着,‘救命!救命!’

李二铁跑到了近前,这才发现这个女孩子并不是小爱,他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山洞里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送死的?”狗剩眯着眼睛带着匪气,这样一个干瘦的乞丐,他并不放在眼里。

就在他摸出腰刀的时候,大鹏伸出手挡了他一下,他向来比较谨慎,“兄弟是做什么的?”

心跳声如擂鼓,李二铁废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没有转头就跑,山洞里没有小爱这个事实让他瞬间怕死起来。

眼看面前这个人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他努力露出一个笑来,“我,我不小心走错了。”

小女孩被狗剩又踢了两脚,止住了哭。

李二铁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这两个人就是人牙子,而这三个孩子只是他们拐卖的冰山一角。

小爱难道已经被卖了?还是,……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既然走错了就快些走把!我们的孩子怕生的很!”大鹏倒三角的眼睛里满含威胁,眼下他不知此人身份,如果贸然把他杀了,万一惊动了附近的官兵,那他们两个决计是插翅难逃了。

他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李二铁心里明白,此时他恨自己不会些手脚功夫,踌躇着不知如何抉择。

快些出去找帮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再在这里纠缠下去恐怕连自己的命也要搭在这里。

“我就走,就走,”他赔着笑。

“救命!”小女孩趴在地上,声音小而细,像小爱一样。如果他走了,这个小女孩是否能撑到他带救兵来呢!

根本不可能,如果不是他刚才的那支箭,现在恐怕小女孩早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这样算来,他也已经救了这小女娃一命了,已经尽力了。

“爹,救我!”小女孩大约是糊涂了,拼了命的冲着李二铁求救。

“还不走!”狗剩晃了晃手里的刀,呲着凶狠的虎牙。

自古以来,那些于平地拔刀相助的英雄要么是权势滔天,要么是武功高强,之所以鲜少有普通人,是因为这种境况普通人要是想做英雄的话,就只能拿命来做。

李二铁是个普通人,他头也不回的向洞口走。

这一辈子他只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老天爷并没有给他什么神力,在这浊世中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什么余力去救他人。

可他是个爹,所以他回了头,举起自己手里唯一的弓箭,对准了两个男人,“别动!我知道你们是人牙子,眼下官兵已经包围了这座山,你们还是快些投降吧!”

狗剩哂笑了几声,抬手指着他手里的弓箭,“好大的口气!就凭你手里的玩具?”

大鹏眼神深邃了些,刚刚那玩具的威力他体会过,准头和力道都不错,如果换一把上好的弓箭,今日倒确实有些为难。

他再一次挡了狗剩一下,对李二铁和气道:“兄弟快别开玩笑了!我们哪里是人牙子?我们不过是带孩子来山里打猎歇脚罢了。”

“我都跟着你们一路了,你说我会不会相信?”李二铁想着诈他一诈,胡诌着。

“你想怎么样?”大鹏收起来脸上的假笑,露出真实面目来,“我们有两个人,即使你有弓箭在手,恐怕我们也只会两败俱伤,何必这样呢?”

李二铁的手抖了一抖,他知道,事实正如这个高大的男人所说,并且还有些抬举他的意思,他根本不是这两个男人的对手,“我只想问你,你们两天前,在胡凉镇拐走的那个叫小爱的小女孩,她在哪里?”

大鹏忽然笑了起来,并且把刀又别回到了腰上,“原来你是为了那个小女孩啊,你是他爹?”

李二铁点了点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中流露出来显而易见的期待。

“那个女孩真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了,比这几个孩子都可爱,一点也不认生,所以我给她挑了一个富人家,那妇人不能生,会对她好的,以后她会是一个千金大小姐,而不是一个小镇子上的村姑,你该感谢我才是!”大鹏抱着双臂态度坦然的像是邀功一般。

好像他是大罗金仙拯救了谁一般。

“他骗人!”地上的小女孩忽然叫道:“她死了!我看到他们把她打死了,丢到了罗金河里面!”

狗剩大怒,上前又是几脚,把小女孩踢的进气多,出气少。

李二铁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了起来。

那天是怎么结束的,他已经忘了。

但是结果正是大鹏的一句戏言,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他以一敌二,悍勇非常,在身上插了刀子,举步维艰的情况下拼死用箭捅死了那两个人。

他的脸也因此被两人用刀割掉了一张皮。

最后,整个山洞里只有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活了下来,撑到了官兵来救。

那鬼的故事讲完了。

屋子里静默非常。

“我已经给女儿报仇了,此生也算是无憾了。”那鬼喝下了最后一杯尝不出味道的茶水,“我要去投胎了。”

我和白易一同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百感交集。

“他可真是个好父亲!”我摩挲着下巴感叹。

白易挑了挑眉,转身回屋,却忽然于昏黄烛光中回眸问我,“很疼吧?”

“什么?”我一时不大明白。

白易不理会我的装疯卖傻,直白的挑明,“被姐姐送到山上的是你,被凌迟吃了的,也是你。这就是你滞留在这黄泉的意义吗?”

原来我诌给那鬼听的故事,他猜出来了。

但我素来不识好歹,立刻反唇相讥,“关你什么事?那白公子逗留在这黄泉又是为了什么?”

我凑近了他,嗅到了他身上似有若无的彼岸花苦涩气味,“该不会是为了哪个倾城之姿的姑娘吧?”

白易无声笑了,轮廓温柔,“是为了一个姑娘,倒不是什么倾城之姿,只是一个缺心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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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药草的老头和满身裂纹的白陶瓷罐子终于走了,轮回管理处钉子户一天解决两个。 一个白色的陶瓷罐子,怅然的躺在老式摇椅内,望着天空。地府的天空一直都是一片火红火红,没有任何变化。白桃的记忆里,曾见过很好看的天空。天空是蔚蓝蔚蓝的,天气好的时候,万里无云。偶尔会下雨,还会打雷闪电,有时候天空也会下白色白色的雪花。雪花是六角的白色花瓣,它从天空落下来的时候,白桃会感觉到很冷,可它自己却是喜悦的。哪像现在,

点魂师:有些男人不能惹

有些男人真的不能惹,看着辣鸡实则大佬,指不定哪一天连老巢都被人一锅端了。 一大早,秦如意就被沁香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因为伍局长亲自带了一封信来找她,说是从上面转下来的,关系重大,必须秦家家主亲启。当代秦家家主就是她。客厅里,秦如意看着明显已经拆了封的信封,轻轻挑了挑眉,淡淡看着伍局长没说话。伍局长神色尴尬干咳一声,赔笑道:“秦小姐,不好意思哈,那个,这封信当初很突兀地寄到公安部并直接要求转给您,出于

沉默的代价

他好像是修建这条地铁站建筑公司的一名设计师助理,而且……“但各人被试探,乃是被自已的私欲牵引诱惑的。私欲既怀了胎,就生出罪来,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雅各书又是一个加班之后的晚上,葛由亭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街边扫了一辆自行车,准备和往常一样去到最近的地铁站,然后搭上倒数第二辆地铁如果运气好的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末班车了,甚至有时候就因为晚了几秒钟,最后一班车也在眼皮底下开走了。葛由亭自己都不知道这是

情妖怪异之秋山图

火势越来越大,任秋潼的身影已经淹没在熊熊大火中,若是再烧片刻,任秋潼必死无疑。 秋意浓,百花凋。自入秋以来,陆离便自漠北一路向南,走走停停,一路上倒也遇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这日,陆离途经一座小镇,见天色渐晚,在镇上唯一一家客栈打尖之后便欲住店休息一晚。镇子不大,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偶尔有几个居民下田收秋劳作一天之后,到这里来喝上二两老酒解乏。陆离坐在一边,一面翻着随身携带的画册,一面听着居民喝酒

诡闻

巷子里,一只断了尾巴的野猫疯了似的快速跃起翻过墙进入院子里。七月十五中元节,夜。巷子里,一只断了尾巴的野猫疯了似的快速跃起翻过墙进入院子里。只听一声尖叫便快速没了声响。院子里,一个手里沾满油的男人拿着铁锹之类的东西敲了它。“那来的野猫,我就说这几天怎么有肉被咬过的痕迹。”肉铺老板喃喃自语道,随后就把那只野猫丢到后院满是碎肉和白骨的垃圾堆里。又在他那沾满血渍的皮质围裙上抹了抹手就又去屋里剁肉去了。肉

异瞳

当天空昏暗下来的时候,星辰涌现,妖怪就会活跃起来。我天生异瞳,总能看到人们身后的影子,或如蝴蝶,或如鬼神。姥姥说,那叫阴阳眼。我那时候还小,对此并没有在意。而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才知道阴阳眼其实就是可以看见所谓的“鬼魂”的眼睛。我问姥姥,我所看见的是鬼吗?姥姥说,不是。我接着问,不是鬼?那是什么?她笑了笑,摸着我的头说道,我们所活在的世界叫做阳界。而他们活在的世界,叫阴崖。我很好奇,眨巴着眼睛继续问道

鬼敲门

我埋头苦笑,问对方:“华子死无全尸,大刘被活活闷死,我想知道我会是怎么个死法?”凌晨两点,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被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惊醒,声音很轻,但却很有节奏,敲门声若有若无地飘荡在漆黑的屋子里,我很是惊愕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打开了屋子里的灯,煞白的灯光让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我揉了揉眼睛,然后便看到桌子上没吃完的外卖和满地的酒瓶,这才想起来昨晚我过生日叫了华子和大刘一起来喝酒,后来我喝醉了直接倒床上

入佛(一)

师兄告诉他,妖的孩子也是妖。是妖,便是孽。是孽,佛祖便不容。沐和三十年,元帝登基,他三岁成为储君,二十岁理政,此时正是向往风流的年纪。坐上王位后第二年,便大肆搜罗天下美女。各地的官员,尤其是宰辅狄起,为了讨好元帝,送上各种各样的妙龄女子。进宫的女子中,有一位叫玉萝,长相出众,姿容婉媚,入宫便是专宠。她偏爱礼佛,元帝为了她,大兴修建寺庙,渭河以南,不少佛像依山而立,皇城一带,到处是礼佛的信徒。这并不

我真是个伟大的半妖

我是一名天师,业内的人,都尊敬的称呼我为林大师。 .我是一名天师我是一名天师,业内的人,都尊敬的称呼我为林大师。“林大师,求你救救我老婆,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出,求求你救救我老婆啊!”“我和我老婆青梅竹马,白手起家,当初……”那个中年男人坐在我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到激动之处时,不忘抓住我的手,表达对他老婆的深情爱意。我看着袖子上的鼻涕,慢慢将手从中年男人手里抽出来,然后面无表情的将我刚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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