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引:阿絮

2021-10-23 17:01:05

古风

1、

我是第九百九十九位孟婆的继承人。

孟婆并不是我的名字,孟婆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一个人,那是一个位置,专门负责熬制孟婆汤的位置,而站在这个位置的女人们,统称为孟婆。

我偷偷的在忘川河边照过,我不是老婆婆,而是一位看起来大约二十几岁的女子,抱歉我忘记了自己的具体年龄和所有前尘往事。

我的任期没有时间限制,但是被选择成为孟婆的人,却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特权——寻找一个“愿意舍去自己性命成全别人的人”,获得此人的福报,从此便可以脱离孟婆职位,转世为人。

我是地狱幽冥界高薪聘请的高级心理顾问。顺利地让鬼魂喝一碗用忘川水熬的孟婆汤,让你忘记上一世,好好过好下一世,以顺应天道轮回。

2、

上任第一天欺骗鬼魂和孟婆汤被抓包是什么体验?大概就是我现在这样。那位半脸毁容的女子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看着她,即使她一半的脸上布满疤痕,从另一半脸不难看出,她是个美人。

我看着她并不打算开口,亏心这事,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她盯了我半晌,终是先开口了。

“洛青,你不记得我了么?”她看着我的眼睛,唤了一个我觉得十分陌生的名字。

我有些不知所措,对于我的前世,我很是好奇,但我知道,那定是不好的回忆,否则我不会轻易饮下孟婆汤。

“你认识我?”

“当真是不记得我了。”她悠悠叹了一口气。

“不记得也罢,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垂下头去。

“洛青,我还是习惯这样唤你,我想看看我和他的前世。”

我不打算追究她为何认识我,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做孟婆,前世恩怨纠葛,过了就过了罢。

“你叫什么?他又是谁?”我把她带到了魇房,在那里安静些。

“我是妖女南絮,他是太子沈弈。有酒吗?”她看着桌上的空酒杯问道,我换了一个干净的杯子,给她倒了一杯般若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和她相对而坐。

“你不是妖女,你身上没有妖气。”我很是肯定,做孟婆虽不久,是鬼是妖,还是可以分清的。

“呵,可他们都说我是妖。”她苦笑道。

“你为何想看前世?”我有些疑惑。

“三生石上有我和他名字,我想上辈子一定是我欠他的,所以这世来还债。”她细眉微挑,有疤痕的那半脸显得格外丑陋。

“我想看看上一世我到底欠了他什么?这一世要我如此偿还。”南絮语气平缓,我还是听出了一丝不甘。

“好。”我答应了她。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我想我没有理由拒绝她,毕竟她是我不认识的熟人。

我手一挥,三生石的幻影在魇房的墙壁上显现出来。

3、

青山叠叠与云雾相缠绕着,山林中茂盛树木在清风中摇曳。

只见一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男子翻身上马,那男子衣襟与袖口处都用极细致的银丝绣着云海翱翔仙鹤图,配上镂空金缕腰带,再饰以通体碧绿竹节佩,看起来风姿潇洒,卓尔不群。

“沈弈,今日我可不会让于你。”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说道。

“我用你让?萧景,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沈弈手握鞭子,大手一挥。“驾!”身下白马扬起马蹄,跑了起来。

萧景摇摇头笑了笑,紧随其后。

这次是沈弈和萧景两人单独出来打猎,未带随从。

和从前一样,两人分开打猎,两个时辰后汇合,看谁的打猎物更多。

这次他们的赌注是一块血玉。那玉是沈弈上次打仗,从敌将那里缴获而来,有次萧景无意中看见,非是想要走。

沈弈不给,这次出来打猎,萧景抓住机会,以血玉为赌注,他要是赢了,沈弈便赠于他。

沈弈答应了。他觉得萧景不可能赢。

不一会沈弈便收获了两只野兔,一只斑鸠。

草丛深处传来沙沙的声响,很细微,沈弈如鹰一般的眼睛四处寻找,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嗷……”随着一声吼叫声,一只老虎从草丛里一跃而出,对着沈弈奔来。

白马受惊,马蹄腾上半空,极速奔跑起来,一切来得太快,沈弈反应未及,掉下马来。

他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老虎站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只见它昂着头,张着血盆似的大嘴,吼了一声,就像半空里起了个霹雳,震得整个山林都动了起来。

虎啸后,老虎向沈弈扑来,沈弈急忙一闪身,躲在老虎背后。

老虎一纵身,沈弈又躲了过去。老虎急了,大吼一声,用尾巴向沈弈打来,沈弈又急忙跳开,并趁猛虎转身的那一霎间,拿起弩,瞄准虎身,一箭射去。

只听“哧“一声,箭中了老虎的屁股,老虎吃痛兽性大发,又向沈弈扑过来,沈弈未躲过,被老虎一个躬身弹至几米外。

弩也被甩了出去。沈弈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后是深渊,身前是野兽。沈弈还未来得及考虑好,老虎一个挺身,直逼过来。

沈弈躲闪中脚下一滑,摔下崖去。

4、

画面一转。

一袅袅婷婷女孩出现在泉边,她一袭嫩绿的对襟长裙,头上无任何头饰,一头乌黑水亮的墨发盘了一支木簪。

我再看脸和眼前的南絮一模一样,却比南絮漂亮十倍,因为画面中的女子素净淡雅,她五官精致,并未毁容。

“看来我和他真是孽缘。前世的他和我与这世的模样都未曾变过一分”南絮看后也身形一震,随即眼内有一丝泪光,许是想起自己未毁容前。

那女子手挽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各种草药,正在泉边舀水清洗。

“砰!”的一声,泉中水花四溅,女子的裙摆被打湿大半。

她没有生气,只是直直的盯着泉里,刚刚似乎从天而降了一个人。

她放下手中的草药,一个俯身,似一条美人鱼,向水中游去,随即消失在水面。

游到男子身旁,水中男子无半分挣扎,直直的下沉,似乎已经晕厥。女子没有过多思考,她的唇瓣附上男子的唇,缓缓向他渡气。

女子游泳技术很好,不费吹灰之力把男子拉到岸边。

上岸后女子去找来很多树枝开始生火。“啪”“啪”地几声响,火星儿从火苗顶端迸发出来,随着风儿飘得很高。

她脱掉了男子和自己的外袍挂于树枝上。两件外袍随风飘动,在风中肆意舞蹈。

男子还是躺着未动,女子时不时去碰碰他的鼻息,在看是否还活着。

火堆里的湿树枝吱吱直响,时间缓缓流逝,她们就这样从白天到黑夜。红色的光在黑色的夜空闪啊闪,像仲夏夜的繁星。

一条条黄灿灿红闪闪的火舌快乐活泼地嬉戏,互相拥抱,有时又窜向空中,溅出火花,烧着的树叶飞腾起来,连天上的星星也朝着火花招手微笑。

她再次去探男子的鼻息,可躺着那人忽然猛的睁开了眼,女子眼睛眨巴眨巴还未来得及反应,男子似乎是条件反射,一个翻身把女子压于身下。

“你是谁?”男子声音低沉,双眼空寡看着身下的女子。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是谁?有你这样对救命恩人的吗?”女子眉头微挑,语调微扬,嗓音清单犹如空谷山涧的溪流。

男子似乎被女子问题难住了,他用手敲了敲脑袋,喃喃自语“我是谁?我是谁?”

女子见他分神,双手一推,便把男子推开,从他身下逃出。

“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女子看他眉头紧锁的模样,指了指天上。

男子跟着她的手望了望头顶,那里漆黑一片,除了一轮明月和点点星光,什么也看不见。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有些微凉。

女子取下枝头上的外袍递给男子,“先穿上衣服,你或许是从高处坠落,伤了脑袋想吗,过些日子会恢复的。”

随后取下自己的外袍穿好,接着道“这山崖下就我一人居住,你要是不嫌弃,先去我家暂住吧。”

“谢谢。”男子淡淡地说。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

约走了半刻钟,面前出现一座老屋,只有一间里屋,另一间是厨房,简朴而宁静,悠久而亲切。

屋外一盏油灯亮着微弱的光,似是为主人照亮回家的路。

看着屋里的一张床,男子蹙眉。谁料女子找来一床草席铺在地上,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扔在草席上。“你睡地上。”

“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南絮。我母亲说我的名字取自“街南绿树春饶絮,雪满游春路。”

男子点点头。“抱歉,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改日想起来定告诉姑娘。”

“没名字也不方便,要不我临时给你先取一个?”南絮机灵的眼睛直打转,男子尚未同意,她便脱口而出:“北楼闲上,疏帘高卷,直见街南树。就叫你见南如何?”

“好。”男子苦笑着答应,有个名字确实方便些。

“见南,见南,见南……”南絮很满意自己取的名字,嘴里念叨了好几遍。

她如碧波般清澈的眸中闪着点点细碎的光,浅笑间嘴角浮现的梨窝就像是一朵耀眼的山茶花,直直地映进见南的眼眸。

5、

清晨,炊烟袅袅,薄薄的云雾至天边传来,与天相连着。

院子里那颗老槐树的叶子随风飘动着。

一淡粉色衣裙女子在灶前忙碌着。这是见南起床看到的景象,让他感到生活格外温柔,仿佛在他的骨子里,从没见过如此景色。

“见南,你醒了?”南絮歪着头,侧着身子问她,她眉眼带笑。“快尝尝我做的馒头。”说着也不管见南要不要,直接塞了一个馒头到见南嘴里,她总是这样。

“这山里只有你一户人家吗?”这问题见南昨日就想问了。

“方圆几十里就我一人,更远的就不知道了,我从出生便没出过这山,你是我除了娘亲见过的第一个外人。”南絮往灶肚里添这柴火。

“那你娘亲?”见南犹豫着该不该问,话就蹦了出去。

“我娘亲三年前去世了。所以这山里就我一人。”南絮神色无常的说道。

“抱歉。”见南觉得有些歉意。

“没事。我早就已经接受了。”

“为何不出去?”见南找了跟小凳子,坐在南絮身边。

“我娘亲不允许我出去,她说山外的世界太复杂,去世前让我发誓此生不出去。”南絮递了跟柴给见南“你会烧火吗?”

见南木木的接过柴,拿在手上觉得陌生,直说道“不会。”

“我教你。”南絮边说,边拿着柴往灶里放。“像这样,柴与柴之间一层一层互相架起,中间留些缝隙,这样更易燃。”

“嗯。我会了。”见南就看了一眼,便煞有介事的放入木柴,架在上面,火燃得更旺了。

南絮满意的点点头。“那烧火的任务就教给你了,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没?”

见南很是聪慧,烧火,砍柴,挑水,每样都是看一遍就会。

他的到来让南絮十分满意,重活,粗活通通交给见南。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见南很难想象,自己没来之前南絮是如何生活的,一人,一屋,没有人可以说话,每每想到此处,他的心满是怜惜。

“见南,见南,今日风大我们来做个风筝吧。”南絮从屋里拿出纸和笔,对着见南一个劲的挥手。

见南如往常一样,看着她微笑颔首,他总是乐意接受她所有的要求。

“那你去砍一根竹子,然后把它切开,分成小长条。”南絮吩咐着。

见南熟练的拿着刀去屋后砍了一根竹子。熟练的按照南絮的要求分成小条,递给南絮。

南絮正在低头在纸上图图写写,看见竹条,抬头看了一眼,便急急的往屋里跑,拿着药,嘴里念念叨叨的责怪。“怎么这么不小心?手指都划伤了。”然后把见南的手拉到身前,轻轻的给他上药,怕他疼时不时的还吹吹。

“我都没发现,小伤,没事。”见南毫不在意。

“怎么会没事,万一发炎怎么办。重则断指。”南絮不依不饶的。

见南无奈,她总是会想到最坏的结果。

“你会做风筝?”他岔开话题。

“会呀,我娘亲教过我。我会的可多了,虽然我没有去过外面,但是读书写字,缝制衣服,这些我母亲都教了我。她说活到老,学到老。可惜你没有记忆了,你一定会很多我不会的,可以教我就好了。”南絮惋惜的看了见南一眼。

见南反倒无所谓,他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别想起来,别想起来。

他时常看着南絮发呆,想着就这样过一世,很好。

给见南上好了药,南絮不允许他再弄,然后自己做风筝,一旁的见南闲不下来,总是想动手帮南絮,次数多了,南絮也不阻止了。

两人就这么鼓鼓捣捣一个时辰,才做好了一个风筝。

南絮在风筝上写上了“见南和南絮”几个字。

绑上了线,两人便跑到了一块较大的空地,南絮迎着风放着手中的线,快速的跑了起来,风筝随着风缓缓飘起,越飘越高。

“成功了,成功了。”南絮高兴得抱着见南跳圈圈,一不小心踩了个空,脚踝吃痛,她半蹲下来。

“怎么了?”见南见状赶紧把她扶起来。

“好像脚崴了。”南絮眼泪汪汪的盯着见南,嘴巴瘪着,忍着没哭。

“笨。”见南用手指轻弹了一下南絮的脑门。“看你下次还得不得意。来,我背你。”

见南蹲了下去。南絮幸福的眼睛眯了起来,扑到了见南的背上。

见南背着南絮在田埂上走着,昏黄的落日洒在她们身上,温柔而灿烂。

“见南你看,风筝还挂在天上。”南絮拍了拍见南的背指着身后高高飘着的风筝。

见南回过头,抬头望着。那风筝飞得很高,迎着风忽上忽下,线紧紧的被南絮拽在手里,他这会竟然觉得自己就像那风筝,南絮若是松手,迎来的不是自由,而是坠落。

把南絮放在床上,见南准备去拿膏药,南絮双手挽着见南的脖子,竟不肯松开。

见南半蹲在床边,摸了摸南絮的发,柔声道:“我去取药。”

南絮盯着他看了一会,还是没撒手,一双眼里盛满希翼。

见南迎着她的目光,像在确定什么,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他徐徐抬头,眼神炙热,对准南絮的眉心,吻了下去。

他说:“阿絮,做我的夫人可好?”

南絮没有了平日打闹嬉戏的模样,坚定的点点头,她嫣然一笑道:“好。”

他们没有山盟海誓,没有刻骨铭心,有的只是久处不厌,闲谈不烦,从不怠慢,绝不敷衍。

成亲那日,南絮拿出了她趁见南睡着,赶了几个夜晚的红色婚服,看着见南诧异的目光,她很是得意。“大婚没有婚服怎么行。我说过我会的东西可多了。”说着抬了抬下巴,语气里满是骄傲。

见南牵着南絮坐在床边。

“阿絮,为夫为你绾发。”见南拿出来自己偷偷给南絮做的竹子发簪,打磨得很是平滑。然后把自己胸前的血玉取下,戴在了南絮的胸前。“阿絮,这是为夫身上仅有的物品,赠于你。溪水为媒,山峦为证,日月同辉,从此以后,你我二人永不分离。”

南絮愣愣的看着见南,泪珠颤颤的挂在眼睫之上,眼里又沁出新的泪花。

她紧紧抱着见南,泣声道:“见南,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见南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睫毛,鼻尖,嘴唇。两人相拥相抱,唇舌传情,互相抚摩。花烛之夜,金枪搅玉池,池水起涟漪。

6、

时间漫步过宿命的转轮,转眼间,见南和南絮在一起生活已经半年了。

见南从小溪里抓了条大鱼很是高兴,他兴冲冲的赶回家,想要在南絮面前去邀功。

快要到家的时候,他看见安静的房屋旁,整整齐齐的站了几十个士兵,心像被人刺了一刀,揪心的痛。

他加快脚步,跑回家。

院子里有一位领头的人正在和南絮说着什么,听见声响。领头之人转身看见那背着背篓,挽着裤脚的男子,十分震惊,“扑通”一声,下跪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其余士兵闻言,纷纷下跪。

“参见太子殿下。”声音响彻山谷。

看着眼前的一切,见南愣在原地,他觉得头痛极了,仿佛那深埋已久的记忆如火山似的,急着喷发。

看着南絮发红的双眼,见南恢复了些神志。面色沉郁,厉斥道“滚出去!”

南絮从未见过这样的见南,有些害怕,她走到他的身边,轻轻的拉了拉见南的手。

见南摸了摸南絮的发,温柔的说“没事,没事,兴许是什么误会。”

那领头的跪在地上,磕着头:“太子殿下,半年前您在山上打猎,不小心掉下悬崖,我们整整找了您半年。皇后娘娘没有您,都快活不下去了。请您跟末将回宫。”

“认错人了。”见南看都没看一眼那人,扔下这句话,拉着南絮的手进了屋。

“恳请太子殿下回宫。”屋外齐刷刷跪了几十号人。

“相公。”南絮握着见南的手。“我已两个月未来月事。”

这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见南墨黒的瞳孔眼波流转,把身前的女子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又怕弄疼她似的,不敢太用力。

“阿絮,跟我一起走可好?虽然我不知道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我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护你周全,护孩子周全。”

“好。”南絮没有一丝犹豫。他是她的夫,他在哪,家就在哪。

南絮怀有身孕,归途尽量缓。

在路上那个叫李讳的领头人,跟他们说了许多太子之前的事,南絮也终于知道了见南的真名叫沈弈,她也知道了他还有一个太子妃。

马车就这样行驶了两日,他们到了太子府。本应是先入宫,可沈弈冷然启唇:“先回太子府。”

他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安顿好南絮,他不能让她受半点怠慢和委屈。

太子府里上千名仆人,见太子回府,均在门口迎接。沈弈把南絮安顿在明德殿,听仆人说那是他之前住的寝殿。没有他的允许,任何儿人不得入内。

这个任何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指的是太子妃郑婉。

派了几名士兵守在门前,沈弈吻了吻南絮轻声道:“等我回来。”

南絮乖巧的点点头,她在沈弈走后,开始四周打量,这间屋子就是沈弈之前常驻的地方,她摸着床塌,看着书案上他的笔墨,墙上挂着他画的山水画,这里的每一寸都有他生活的痕迹,她的相公比她想象中优秀太多太多。

一日,两日,三日。整整三日,沈弈都未回来。

一日三餐有女婢送进屋内,南絮询问沈弈的事,她们都闭口不言,南絮越发着急,她不知道沈弈到底怎么了。

第四日,沈弈回来了。他眼里布满血丝,整个人颓废不堪,病态尽显。

“相公。”南絮走上前抱着他,拉着他的手。四日未见,她觉得他哪里有些不同了。可她不敢问。

“阿絮,阿絮……”沈弈喃喃低语,一直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

“我在,我在……”南絮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应着。

“阿絮,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我很迷茫,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从前的沈弈和见南,他们完全是两个人。”沈弈抱着头,用力的摇晃着。

“相公,相公。”南絮拉着他的手,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不管是沈弈或者见南,都是你。他们都是你。也许沈弈与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但是请相信我,你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沈弈觉得自己脑袋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是温柔如水的见南,一个是冷如冰霜的沈弈。两个人在他脑子里争吵着,都想做主人。

他现在没办法很好的平衡这两个人。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后来日子久了,他渐渐习惯。在所有人面前他是沈弈,唯独在南絮面前他是见南。

他在太子府内建了一个和山里一模一样的房子,种了一棵一模一样的槐树。

南絮住在里面,自从太子回府,从未去过太子妃的寝宫,久了就有传言,说太子被妖精迷上了。而南絮,就是那个妖精。

南絮不是没有听见这些风言风语,可她不想去理会,只要沈弈爱她就够了。

沈弈每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南絮。絮絮叨叨的说:“阿絮,今日我抗旨了,父王下旨把王将军之女赐于我为侧妃。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阿絮,今日我在大殿之上对着所有群臣和父王说我不行,肾虚。断绝了他们给我纳妾的念头。”

“阿絮,今日我请求父皇赐你为太子妃,父皇震怒,说不会给你任何名分。阿絮,你可怪我?”

“阿絮……”

南絮总是静静的听着,她知道他为了她在与全世界对抗。

南絮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从未见过太子妃,沈弈不许太子妃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听下人偶尔闲聊,说太子妃是丞相之女,徽州第一美人,艳压群芳,温顺贤良,从不争不抢。

南絮怀孕6月有余,在一次早饭后,腹痛不止,沈弈上朝还未回府。身旁下人皆不在身旁,她躺在塌上,就这样看着自己血流成河。

等沈弈回府发现,为时已晚。

南絮早产了,生下了一个死胎。

沈弈震怒,把当日无故失踪的仆人全部绞杀。他要她们给他的孩子陪葬。

南絮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娘亲哭着对她说:“傻孩子,娘亲早就告诉过你,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不要出去。你为何不听娘亲的话。娘亲曾经经历过的痛,不想你再经历一遍。絮儿……娘亲是为你好……”

南絮是哭着醒来的,她醒来时沈弈一直握着她的手“阿絮,阿絮,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我只会和你生孩子。”他眼睛发红,应是一直未眠。

关于早产的原因,没有确切的结论。太子妃?皇上?亦或是皇后。沈弈没说,南絮亦不想去追究谁是真正的凶手,毫无意义。

这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应该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看见她一个民女平安生下长子。

一月后,南絮调养好身体,看起来状态很好。又是一大风天气,沈弈下朝回府。

南絮拿着一个风筝在院门口等他,眼中带着狡黠,凑近沈弈耳边,悄声道:“太子殿下,陪民女放个风筝吧。”

第二日,沈弈下朝照常回府,南絮却不在院里。沈弈莫名的觉得心慌,他找遍了太子府都没有她的踪迹。

只在枕头下找到一封书信。

见南:

我还是习惯这样叫你,其实给你取这个名字还有一点小心思。见南见南,我希望你的眼里只看得见我。见南,我走了。你不要找我,我不会回以前的家,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找。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如同你照顾我一样。见南,我又梦见娘亲了,她责怪我不该出来,她说我不听她的话。见南,从未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太子府,一点也不喜欢,它就像一个牢笼,把你我囚禁在里面。这一次我先放手了。你是太子,你有你的责任和使命,我不想你因为我而为难。见南,我深信你会是一个好太子,以后也会是一个好皇帝。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亲手建造一个国泰民安的世界。

见南,我爱你,永远。

南絮亲笔。

7、

二十五年后,是沈弈登基的第二十年。这二十五年,他未放弃过一日寻找南絮。可她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他怎么也找不到。

“皇上。”安德没敲门,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急?”沈弈并未抬眼。

安德颤颤巍巍的递上了一个盒子。

沈弈瞥了一眼,随口一问。

“什么?”

安德不敢说,“您亲自打开看看。”

沈弈眸光微深,抬手揭开了那个红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他颤着声问:“找到了?”

安德忽的跪在地上:“皇上,这血玉是一老头所卖,奴才找到老头追问得知,是那老头在深山一堆白骨旁捡到。那白骨我已命人去寻。皇上,夫人已去世很多年了。”

沈弈嘴角一僵,只觉得喉咙发紧,他扶住额头,稳住声:“你先下去吧”。

屏退了安德,诺大的宫殿里仅他一人,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见,烛火飘渺虚无的亮着。

沈弈趴在书案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

那一夜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他十八岁初遇南絮的场景,有她小心翼翼为自己上药的样子,有她在灶前忙碌着做饭的样子,有她在老槐树下朝自己露出的笑颜……

梦的最后,他好像看到了南絮慢慢向他走来,她的面容还是十七岁的模样,手中拿着那日放的风筝,眼中带着狡黠,凑近悄声道:“太子殿下,陪民女放个风筝吧。”

“阿絮,今日我……”

这是沈弈开口的固有模式,他会将每日发生的事都讲给南絮听。

讲今日风大,适合放风筝。

讲今日前朝大臣又旁敲侧击叫他纳新的妃子。

讲他今日去看了那棵种在太子府的槐树,已长得和从前那棵一样高。

讲今日报上来的奏折,风调雨顺,今年百姓收益颇丰。

他能讲一夜,但回应他的永远是一室死寂。

第二日,沈弈没有上朝,才被人发现他们的雍华帝永远停留在昨日那个寻常的秋夜。

沈弈独自熬过了九千多个日夜,他以为他的阿絮在某个角落里看着他,到头来她竟早已不在,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何死,何时死……

时间从来不是解药,痛苦和悲伤随着时间日日渗入骨髓,在每个冬日与冰雪一同冻住满身的血液,在每个夜晚与烛火一同灼烧脑中的思念,在落雨时在回忆里漾起波澜,在放晴时刺痛双眼……

晋四十年,雍华帝驾崩,享年仅四十三岁。

后宫佳丽三千,未留一个子嗣。

度夏
度夏  VIP会员 净心,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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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宁来勘查未婚夫,可怜英明威武的火神大人如今沦落到要靠表演武艺来博欢心。 月宁膜拜地仰望着火神山,四周青葱郁翠的古树,如刀削般干脆利落的山势,磅礴壮大的气势,真真是颠覆了她从小在灵蛇大人们甚至是灵蛇族长老口中了解到的火神山以致火神的形象。“火神真是暴躁,话说不到两句就放火。”这是作为使者的长老赴完天庭的宴会后的感想。“火神大人又发火了,幸好我们没有毛,那些有毛的都被烧秃了……”过年时给火神送礼的灵

暴君

宋寒阴冷说到,“皇帝喜怒无常,杀人无数,你就不怕进宫了被砍脑袋?” 慕家大宅。女子单手托腮,颓废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美得跟天仙似的自己,嘴角抽了抽,心里已经不是第一次骂娘了。就在刚刚,一个身穿深蓝色的太监捏尖了嗓子,在慕府大喊好几声,一句圣旨到,如一到晴天霹雳,在慕棠心中留下一道乌黑的印子。八年前,她因为一场意外,穿越到了这个不知名的王朝,成为了一个小镇上地方官的女儿。虽谈不上富可敌国,但大

垂青之书生(上)

我爹知晓今夜我要去找那书生,他将我送到门口,深深的看我一眼:“今夜,抓住机会!”“我一介书生,怎得姑娘垂青?”那书生对我清浅一笑时,我正拦着他不让他走。“姑娘,想必在下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他眉眼微敛,神色变得凉薄起来。我眼神一凛,不在意的将葛布衣袖往后一拂:“不是不是……”身后‘秦记粥铺’的破布招牌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颇有一副要倒下的架势。我揉着眉头定了定神:“公子,你还没给饭钱呢!”这青衣书生看着

忘川离火

她已因他死了两次,他这一生,再容不下其他人。 .还魂火红的焰火直冲上天。高高堆起的木柴上,黄衫少女被绑在一颗木桩上,苍白的小脸映衬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愈加楚楚动人。穆灵珊望着台下的人群,目光停留了一瞬,落在前面双膝跪地,面如纸张的人身上,轻轻唤了一句:“铭寅哥哥……”被喊住的人身形晃了晃,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赤红如血,牙齿死死咬着薄唇,渐渐渗出血来。人群里传来一声冷哼,紧接着有人丢石块过来,薛铭寅突

又见江南微微雨

后来她才发现,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他红衣策马长安城,她的心如挠肝似的疼。 .山寺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山寺桃花始盛开”,在暮春的最后一朵鲜花凋零时,文安山上的花儿却是开的正艳,一朵一朵的花在阳光的映照下,分外美丽。半山腰是一座道观,典型的道家建筑,在这个地方并不显得突兀。道观门上,两个童子在玩游戏,为此地添了一些生气。一个穿着素白长衫的男子立在观前,一个童子待了一会儿后开口,“您请回吧,师父说她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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