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哑声道:“你是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我当时就想,此生认定你了。”
先皇后冤案解开那天,我被接出了冷宫。
我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请旨去了皇陵。
皇陵殿外立三更,碎雪拂过我的脸,寒风吹得我眼睛发疼。
我久久地望着殿里先皇后的位碑,微微失神。
我的母后,我唯一的至亲。
恍惚间,一件披风裹着暖意落于肩头。
竹伞轻至,风雪被隔在伞缘。
我回过头,少年弯下腰,俯下脸拭去我的泪:“漫漫,冷不冷?”
我望着他,觉得周遭风雪皆滞,一切回春。
他唤宋扶沉,当朝太傅。
七年前京城门口,饿殍遍地,他昏于一场细雪,病于一枝寒雨。
那日我碰见他,给了他一壶米粥,留了他的命。
母后说,我习书孤单,便留下他做个伴读吧。
风雪呼啸,我将披风裹了紧,对他绽出一个笑来:“扶沉在,我就不冷了。”
我看着他,觉得他变了好多。
七年了。
七年来,他才华显著获青睐,从卑微的草根一步步成为权倾朝野的太傅。
五年前母后被冤,连同我一起被打入冷宫,他苦寻证据,冤案得以解开。
可我永远忘不了,那日寒晨从冷宫醒来,瞧见身边一具枯尸的场景。
是我时至今日的噩梦。
我双拳紧握,微微颤抖。扶沉抚着我脑后的发,轻轻说:“没事了。”
如今山河破碎,百姓叫苦,皇帝却沉迷歌舞声色,无动于衷。这国家,本不该这样的。我也不该沦落这个地步。
母后的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漫漫,自己的命运,要自己争。千万不要过像我这样的人生……
当年的仇债,我要一点点讨回来。
不愿为败寇,那便只能成王。
新年盛宴。长明大殿歌舞升平。
独我一人在未央殿后院,迎雪挥剑。
剑锋一收,我看见了院内模糊冬雪下的一炉明火。
炉火温暖,在这寒雪中如同一轮绚烂的阳,映着旁边芝兰玉树的少年。
我缓步走去,扶沉迎面而来,为我轻轻覆上披风的帽兜。
“这火炉,还在呢?”我以为我恍惚了。
“是啊。”他引我在火炉旁一同坐下。“这些年,一直在。”
从前母后禁足,宫人拜高踩低,断了殿内炭火,我与扶沉遂在外头藏了个火炉,炉里总会煨着花生和玉米。
我们便日日在这冷清的未央殿外烤炭火。
那时我还小,觉得没人管反而更逍遥自在。记得那年的除夕雪夜,我还让扶沉为我往枝头挂风铃。
看着光秃秃的树枝上零零星星的色彩,我开心极了。
“我、我没有银子,只自己做了几只,公主可还喜欢?”
小男孩撑着伞,小手攥着衣角紧张问道。
我伸出衣袖下的手,轻轻扣住他的指尖,抬头迎上那慌乱的眼神:
“喜欢。扶沉,岁岁平安。”
他笑了,握住我的手,眼里落满清辉:“岁岁平安……”
红尘起落,时移事迁,梦醒了。
原来世事皆如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我们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如今禁庭深深,朱墙冻骨。唯有这身旁火与眼前人,是我寥寥无几的温暖。
“你呀,怎么还像个孩子,总要人给剥花生。”扶沉为我剥着烤花生,温柔微笑。
“喏。”他将一颗花生递给我,“新年盛宴呢,我还得偷跑来陪你。”
寒风呼啸而过,檐下的宫铃伴着一轮明灯,陪着风雪归人。
深宫险恶,复仇更是一条枯骨路,可他却愿陪我孤注一掷,愿做我的浮木,予我救赎。
“扶沉……对不起啊。”我轻声喃喃。
良久,他缓声道:
“我的命运,早该在七年前的寒冬注定了的。”
“我没有家,一路摸爬滚打活下来。那天京城门口,我饿极了,想求那些贵人给我点吃的。”
“我被拳打脚踢,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再动不了,浑身是血,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他将我的帽兜裹了紧,接着道:“后来啊,我模糊地意识到周遭都静了下来,有人往我口中喂了米粥。再后来,我就见到了你,进了宫,活了下来。”
他哑声道:“你是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我当时就想,此生认定你了。”
我望着他的瞳眸,有些恍惚。
我韬光养晦多年,与扶沉内外策应。圣上人心尽失,先后党羽如今都是扶沉的人,我为先后嫡女,棋子很快遍布朝野。
一路走来,我们同生共死,相濡以沫。却也都于水深火热中伤痕累累。
我摩挲着掌心里的烤花生,目光涣散。
“宫门一入深似海,你不后悔吗?”
扶沉嗤地一笑,抚了抚我的头。
“余心所向,九死未悔。”
炉火暖光里,我望向殿外那一池红莲。
那是从前,我与扶沉一同栽下的。如今满池残莲颓靡,一如这天下。
皇帝膝下仅有我和三哥。我暗地扶植党翼,笼络朝臣,诛除异己。
“儿臣于宫中偶遇宋太傅,太傅说云游在外遇仙人琴师,念及陛下喜爱歌舞,便托臣送了来。”那日,我将琴师戏子献与皇帝。
他欣喜不已,眉开眼笑一直说着太傅如何好,愿将这天下放心托付云云。
我看着他渐渐沉迷声酒,妄想能以魂进入另一个可笑的“仙界”。
愚昧。
接下来就是三哥了。
不久,那名三哥一直私下交涉的大臣被查出了贪污,遂被诛了府。
看着三哥跪在大殿急着撇清关系,我不禁冷笑。
贪污案自然和三哥没有干系,甚至那名大臣到底有没有贪污,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一直用来联络消息的那根线,断了。
呵,成王败寇,棋差一着。
兄长失意,做妹妹的理应安抚。陪三哥出宫那天,我们机缘巧合遇见一位贤才。
那人神机妙算,三哥与其交谈甚欢,两人心有灵犀。三哥认为此人会是自己上位的一大力量。
机缘巧合?自然是我的手笔。引这巫师与他相见即可,而我,只管独善其身。
我即使心思缜密,却依旧步步维艰。一天天过去,我手染无辜鲜血,背负冤府妄念。
京城繁华绚烂,人间热闹温暖。新年的欢悦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唯有云朵上飘浮的一缕缕亡魂,在每个冰冷的夤夜无声嘶叫。
可我却没想到,扶沉这时对我说,让我收手。
那日我私服历民间遭暗杀,回宫后扶沉为我取下臂上的碎布,看见了狰狞的伤痕。
我正想开口,却见他眉头紧蹙道:
“漫漫……我们收手吧。”
我怔住了,久久看着他。
“太危险了,你也太累了。我怕你……”他没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我指黑为白,不择手段,触犯宦党利益,成为眼中钉。
我双手沾满人血,他是怕,他怕极了,怕我丢了命。
他要带我避难。
“皇帝的病不轻了,计划快要完成了不是吗?之后我们离开吧。”
“你不是说过,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吗?我们择一座木屋临水而居,一起酿酒烹茗,一起对诗弈棋。”
他的眼神一点点温柔下去,如同散落的渔火。
“我们离开,过寻常人的生活,可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久久地,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说的对。我从来向往的,是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
时逢夜来床头听雨,望眼朝霞同剪窗花。一笔一划勾勒的梦,美得遥不可及。
良久,我望着他的眼睛轻轻笑了。
“好,处理完这件事,我们就走。”
还差一步,只差一步。计划就要完成了。
明日便是元夜了,我给扶沉写信,对他说明日会邀三皇子一聚。
他的回信随着红莲香气传到我手:
邂逅相遇,与子偕行。
我望着信笑了,却泪流满面。
元夜。举杯邀月,三人成影。
我举起酒与三哥碰杯。“三哥操劳国政,辛苦了。”
酒觞相撞,飞溅而出的液体犹如此时此刻,他朝堂的叔叔被我的暗卫割喉溅出的鲜血。
他笑:“自是应该。”
“三哥的太子之位,”我起身,递给他一块糕。“乃我与太傅,心之所向。”
他微笑接过,与此同时,他的手下已被我的人挨个暗杀。
“我愿尽我之力协助你。”
方圆之外的长明大殿,此时血染长阶,三哥的巫师将暗器深深刺入门卫的喉管。
欲灭主将,先剪其羽翼。
在三哥饮下最后一杯酒时,血洗结束。
他们皆伏案而眠。我放下杯盏,望向身边的扶沉。
是时候送他离开了。
回想起那天未央殿,他说愿同我离开是非,做寻常璧人。
可怎么能呢?多年来我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只为坐上九五至尊之位,雪洗冤仇,还天下海晏河清。
这条路,我是回不了头了。
可他不一样,他本不属于这里,无奈遇见我,卷入这金瓦红墙,官场旋涡。步步为营,却步步如履薄冰。
是我忘了,深宫索命的。
这重重宫门,我是再出不去了。但我希望他无恙。让他离宫才能保他。
日后若有不测,他也不至于被披上这肮脏陈垢。
我唤来我的隐卫。
“带他走。”
“记住,今日元夜,两派酒宴刺杀,太傅薨。”
拖你入沉沼,是我抱歉。约定好的生死相依,我也要食言了。
希望你莫要怨我。
第二日,三哥被冠以施巫蛊罪名入狱。
意料之中。
他一定想不到,当年自己所相见恨晚的贤才,真实身份是个巫师。
昨晚在我推波助澜之下,终让披着龙袍的那位发现了这个秘密。
引巫入宫,一经发现,重则予以处死。
何况老皇帝信这些东西,加上我先前赠予他的琴师戏子从中作梗,他已认定,三皇子挟巫咒天子,欲施巫蛊。
不出所料的话,三哥应该活不到明天了。
我疲惫地闭上眼,松了一口气。
可我没想到,我终究算错了一步!
三哥发现我杀了他的人,牢狱之中收买牢役,拖着残躯向圣上告状,公主暗杀朝臣,谋害皇亲,心怀不轨。
临死前还能反咬一口,是我失算。
不过我知道,皇帝根本对他没有多少信任。
可皇帝多疑,事态发展不全在我掌控之中。
圣旨下达那天,我掌心渗汗,于大殿内来回踱步。
而接下来的旨意如一盆冷水泼我满身:
太傅宋扶沉残害皇室,其罪当诛。
暗卫告诉我,人已经被打入地牢,即将施以剑刑。
“你说什么……”颅中犹如惊雷炸响,仿佛浑身血液都寒凉。
暗卫跪在我面前,将扶沉揽罪的过程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我失去力气跌在地上,慌乱无措。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没走,他知道我的计划!
万千酸苦心头翻涌,我努力收拾好情绪,不断劝自己冷静下来。
先救人。
要救人,须得立马除掉三皇子这个心头大患。
一天天过去,我的臣党上奏弹劾。
重重罪状之下,三皇子被定上意图篡位之罪,赐凌迟。
世人早就无耻于他们的暴政。如今有人愿站出来荡清乱势,乃人心所归。
就快成功了,就快成功了!
我心急如焚,思考着如何偷天换日救出扶沉,我的谋士送来的情报却如一柄冷刃刺入我的心脏。
太傅已被施刑,性命堪忧。
我不顾谋士阻拦,疯了一般跑向地牢,用尽所有力气推开那道沉重的大门。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走到牢狱深处,看到了受刑的扶沉。
那一刻我失去力气跌在地上,衣袍上的碎雪散了满地。
我看到两把长剑刺穿扶沉的肩骨,将他牢牢钉在墙上。
污血沿着剑身绵延缓流,一滴一滴落于地面。
剑刑,我朝最残酷的刑罚。两把剑刺穿骨肉,直到鲜血流干。
生不如死。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扶沉眼睫垂落,凌乱的几根发丝遮盖住他英俊的面容。
他看到了我,扯起嘴角艰难地对我笑了笑。
“漫漫。”
我听着他苍白无力的声音心如刀割。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我想碰他,却又害怕弄疼了他。
“太医,太医!!”
身后的太医上前查看,只见他转过身跪在我面前,颤声道:“回、回天乏术了……”
我双眼腥红,发疯地狠狠踹了他一脚。
“庸医!救不回他,你们都得死!!”我声嘶力竭,眼眶干涩得发疼。
“漫漫,别怪他了……”扶沉的声音苍白无力。
我跌跪在他身前,紧紧握住他满是疮口的手不住地掉眼泪。
扶沉艰难地抬起头:“漫漫,我好累……”
我对上他满含苦楚的双眸。
我好累……
海棠树下,未央殿内。
“扶沉,你给我上妆嘛!”我嘟囔着嘴扯着他衣袖撒娇。
少年倏然一笑,而后随即正经,他靠着柱子闭着眼:“我好累啊,你快给我揉揉眉心。”
我踮起脚尖想要触上他的眉,却被他抬手制止,他看着我温柔笑了,捏了捏我的脸:“逗你的啦!我不累。”
随后他拿起螺子黛,安静地为我描眉。
未央殿的雕花窗前,我阖眼托腮于案上。
初春的风带有微湿的暖度,拂过我的脸。
岁月静好,约莫是此般模样。
画面被殿外的大雪吹散成流萤,我疲惫地睁开眼,手里紧握的依旧是那双手,那个人。
可他掌心的螺子黛,早已变成腕上冰冷的镣铐。
他已经精疲力尽了,却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用尽力气依旧道:我好累……
他的眼神在恳求我:杀了他。
一股寒冷从指尖传遍我全身,冻穿血骨。
我握紧他的手使劲地摇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大狱一片血腥弥漫,我听到他沉重的呼吸,以及诏狱外隐约的脚步声。
有人。
“漫漫,来不及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近。
周围的空气仿佛与血腥凝滞在一起,压得我无法呼吸。
脑中混沌,喉咙破碎般地疼。
我握紧双拳,一把匕首从我袖中现出,飞快地直刺向他心口。
鲜血溅上我的脸。我双手颤抖,渐渐失力。心脏一阵阵抽疼。
扶沉低下头来,眼泪滴在刀刃上。他扯起嘴角对我绽出一个疲惫的笑。我听见他喉咙里模糊的声音:
“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我流着泪苦笑。
我紧紧攥着他的血衣,仿佛可以挽回最后一丝精魂。
直到隐卫走进暗牢,我才颤巍巍地放手,缓缓站起,背对着他们哑声道:
“佞臣,已死。”
这些天来,我常常做梦。
每次梦醒,我都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殿,望着窗外的红莲恍神。
那天的信笺,邂逅相遇,与子偕行。原来是场告别。
故人频频入我梦,一颦一笑,皆动魄魂。
他照亮了我满是沉疴的生命,但他走了,从此我的生命又坠入了凛冬。
朝堂的靡靡之声从未停歇。哪怕他死了,依旧被敌党口诛笔伐。
他们说他独善其身,嗜杀成性,不配留得全尸。
一切都荒唐执迷,一黑到底。
独善其身的是我,嗜杀成性的也是我。
我薄情寡义,贪恨嗔痴。我合该坠入地狱,染罪孽满身。
深宫二十年,魂随亡人去。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呢。
近日来,我听谋士说,老皇帝的病越来越重了。
是了,他身边的御医都是我的人,戏子琴师日日麻痹他心智,他早就神志不清了。
那日暗牢的隐卫是他遣来的。
有了三皇子的蛊惑,他还是对我起了疑心。
可他最终还是把心烂在了肚子里,因为几日前,他的女儿亲手替他杀了朝廷罪臣。
他早已羽翼尽失,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披着皇袍的囚徒。
自扶沉死后,我的耐心越来越差了。
那天我带着兵冲入长明殿,我的剑架在他脖子上时,他也早已气息奄奄。
“你果然和你母后很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艰难地笑起来:“聪明果断,心思缜密。”
我轻轻苦笑:“可奈何,君恩如流水,红颜弹指老。”
母后从来清醒,却因爱而糊涂了一次,遭小人陷害,夫君摒弃,斥于幽宫。
这一次,就成了一辈子。
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夫君的半点偏爱。
或许,一生一世一双人,从一开始就是谎言。真心换真心,都是她痴心妄想。
我与她同跌入深渊,我以为我或许幸运一点,因为我曾真正被一个人温暖过。
我以为,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
可那个人,也终与我的魂灵一起,支离破碎了。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原来世事皆不美满,原来良人终不可得。
我握紧剑柄,湿热从眼角滑过。
血染长明殿,正逢京城的大雪。
鲜血映着殿外的落雪,红与白泾渭分明。
我走出大殿,夤夜荼靡下,我抬头望着洋洋洒洒的雪花,缓缓阖眼。
一席凉月,一段离愁。一盏相思,月下白头。
记得那年,也是这样的雪夜,我与扶沉依偎在火炉旁。
只是那年的冬天,定没有今年这般冷。今年的月色,也定不及当年。
新帝继位。
我集结党羽,重振纲纪。赈灾救水,抵御外寇。
这风雨瓢泼的大国,终有了现世安稳的模样。
扶沉,盛世昌平,你我所愿。
我是开朝以来第一个女帝。
有闲人私语,说我弑父称帝,心思狠辣,道我是个邪魔,我没否认。
我的神明死在了那场雪里,或许,我确是个魔了。
天渐渐暗下。寒风吹进大殿,如一柄荆刃不断鞭打着我。
我望着大雪下的夕阳泪流满面。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我跌坐回龙椅上,看着这偌大的长明殿失神。
这红墙好冷,这大殿好空。
可我分明看到,大门外朝我走来的那个身影。
“扶沉?”我轻声唤道。
少年见到我的那一刻眉眼含笑。
“漫漫。”
我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我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
“扶沉,你终于回来了!”
“扶沉,长明殿好冷啊。”
“扶沉……”
他一如往常轻拍我的背,说,没事了。
天空的雪鸟仓皇地飞过,一声声鸟鸣撕裂落日。
寒风刺着我的脸,我疲惫地睁开眼睛,只是手上紧握的不再是扶沉温暖的掌心,而是木桌那冰冷的案角。
我多想做一场不会醒的梦,梦里有轻盈的暖风,有清冽的山河,有家,还有你。
可我的美梦只做了一瞬,酒醒时,我看见的只是翻滚而来的一窗琼雪,和屋外的那一池枯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