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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叮咚!”
“叮咚!”
屋檐的水滴鱼贯地纵身跃下,一排排的,争先恐后的,好似夏日里小河边嬉戏的孩童们,为了证明自己是最勇敢的,争抢着从岸边高高的突出的部分跳入河中,没有犹豫,也没有惧怕。
每一滴落下的水滴,在接触地面的那一刻,都是开出一朵花来,晶莹剔透,开的很盛,开的很大,好像在拼尽全力向这个世界展现自己所有的美。
但这美来的匆匆,去得也匆匆,这些用生命开出的花只消须臾便是彻底凋谢了,时间之短,且比不上那令人惋惜的昙花。我想,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生命最短的花了吧。
我呆呆地站在雨里,傻傻地看着那不断跳下的雨滴,不断盛开凋谢、盛开凋谢的花,此时的雨不是很大,却足够模糊我的双眼,打湿我的头发。
望着雨滴出神的我,耳畔是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真的很怪异,可我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它具体哪里怪异了,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它的那种怪异,只是感觉听了特别难受,耳朵是难受的,心是难受的,连灵魂都是难受的。
回过神来,我有些慌张,带着对未知的不安四处寻望,整个世界唯有黑白,就像古老的水墨画。
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但周围的一切却又令我感觉有些许熟悉,只是不安的大脑没法立刻引领我找到关于它的任何记忆。
一边不安着,恐惧着,一边我的脚却是不由自主地动了,在耳朵的指引下,朝着刚刚那道怪异的声音所在的方向,一左一右,一前一后,轮换着,迈了起来。
脚下的路好漫长,周围的黑白在模糊而缓慢的蠕动,很敷衍地若是若非地倒退着,短短的一段距离,我却走得那般惊心动魄,如履薄冰,好似脚下的世界随时会塌陷一般。
突然,依旧毫无征兆的,那道令人想要发狂的奇怪的声音是再次响了起来,但这一次它显得很急促,似乎慌张得很,也不知道是在惧怕我的耳朵捕捉到它,还是因为我迟迟无法找到它而生气了。
强忍着又一次的颤抖,我咬着牙,大大的跨出一步,这一步,应该有原来三四步的距离吧,至少我感觉是有的。而就在我跨出的一刹那,周围的黑白就像幻灯片一般,立马从上一页跳到了下一页,从上一个背景跳到了下一个背景。一切都变了,虽然依旧是黑白,虽然依旧很模糊,可是我知道,它变了。
呼,我长吐一口气,变了,终于是变了!这一变令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牢笼里的动物,终于是脱离了那个束缚身体和灵魂的地方,获得了渴望已久却迟迟未来的自由。这一跨,我想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吧。
我如释重负。
此时在我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过道,地面是水泥的,但并不是很平坦,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在过道的两边是堆满了大小小的铁笼,有的锈迹斑斑,有的闪着阴冷的光。
看得出过道原本的体态应该很丰满,但在近三分之二的宽度被大大小小的铁笼占据后,它就显得过于消瘦了,就像得了一场大病后的人,只剩下皮包骨,连背部都只消一张A4纸便足以隐藏了它。
就在我感叹过道之“瘦”的时候,原本静止的背景突然是动了起来,jpg格式瞬间变成了jif格式。
过道两侧的铁笼是集体微微颤抖起来,就像冰天雪地里光着膀子的人那般瑟瑟发抖着。一条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污水沿着一侧墙角开始流淌,如同冬过之后解冻的曲蟮,扭动着身子慢慢朝着散发着温度的水里钻去。
背景动了,我也跟着动了,由我所在的一头迈开步子朝着过道的另一头走去。
就在我迈开步子的那一刹那,过道两侧原本只顾着颤抖的空空如也的铁笼里是开始出现一道道鲜活的身影。
那是一些动物,一些我熟或不熟的动物,有猫有狗、有鸡有鸭、有牛羊、有蛇蝎、有狮子老虎、有老鹰秃鹫……原本的黑白底色因为这些鲜活的生命的出现而多出许多模糊的色彩。
这些被关在笼子的动物并不怎么安分,有锋利爪牙的是不断抓咬着那看似纤细却坚毅无比的铁棒,发出噪杂刺耳的响声,身体强壮的是靠着蛮力用身体冲撞着铁笼,而那些弱小的动物们则只能是乖乖趴着,死死盯着周围的骚动,期待着别人创造出的奇迹。
当我从它们身边经过时,这些家伙是轮番将目光投向了我,有的凶狠暴虐,有的恐惧害怕,有的呆滞无神,有的绝望无助,还有的是哀怨祈求。
在这些复杂的目光的注视下,我的灵魂再次颤抖起来,总感觉它们就是我,就是我的无数个分解。我刚刚才恢复平静的心又是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仿佛是感应到了我再次升起的不安,一团亮光是骤然在过道的另一头亮起。我本以为这会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是暗夜中的一盏灯,是无边海野中的一方岛,然而它并不是。
远处,在苍白的灯光下,立着一道壮硕的背影,他光着膀子,系着一条肮脏的布满各种污渍的黄色皮质围裙,手中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剁骨斧,一股令人感到心灰意冷的恐惧是从他的身体内散发出来,在他的周围形成一个可怖的黑洞,吞噬着空气中的希望和宁静。
我正恐惧着,突然在那团光亮的旁边是又出现一团亮光,不过要小了不少,而在这团亮光下则是摆着一只不大的铁笼,笼子锈迹斑斑,锈迹斑斑之后是一只灰色的豚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