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
江南的梅雨季节总是会持续很久,雨水打湿整片大地,湿漉漉的青石板透着水滴清新的香气。
她坐在院落门前望着院中央悉数掉落的海棠花静静地出神,手中所执的夹竹桃早已褪去原来的粉嫩色,枯黄的花瓣如眼泪般脆弱仿佛一经掉落就会碎裂开来。
没有人知晓她的名字,只晓得仿佛村落存在之时她便在这里。如今她已年过古稀,眉眼间的皱纹清晰可见,但眼眸依旧如清泉般干净透澈。
她时常望着向北的方向,一望便是一整天,那里是她终其一生永远的牵挂。
彼时,她正当年少,碧玉之年,一袭碎花旗袍,齐耳短发明眸皓齿,樱桃之口,眉眼间尽是江南女儿家的娇羞可爱。体态轻盈宛若蝴蝶,一颦一笑尽显温柔。而他正值青春,而立之年,一袭粗布长衫,眉发如墨,寒江凝眸,目光炯炯,五官如刀刻般俊美,双眸彰显凛然之气。
她与他相识于课堂之上,他是她的国语老师,初次相见他一手遒劲有力的小楷夺得她的注意。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他手执书卷在黑板中写下苏轼悼念亡妻的《江城子》对在座同学提问下一句,她从容起身,凝望他的眼眸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一时间四目相对,她只觉身体如触电般,刚刚还从容不迫的自己此刻却这般手足无措。
他看见一汪似清泉般的眼眸,清澈透明却又深不见底,他仿佛陷入这汪清泉中,久久不能回神。
多年后回想与他第一次相见的场景,他浑厚有力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不曾散去。
良久,他回过神来,请她坐下。她低头含笑,眉眼含羞,时不时偷偷瞧他一眼,不小心与他的目光相撞之时她又匆忙别过头看向别处,脸上尽显少女娇羞。
后来的日子里,他主动找她探讨学问,研究诗词,他们志趣相投自然相谈甚欢。从诗词曲赋到历史文化;从中国文学到外国名著;从个人信仰到未来理想。
他文学思想上独到的见解深深地吸引着她,崇高的理想与信仰不断触动她的心弦。
她博览群书的学识令他不胜赞叹,温婉贤淑的气质时刻牵动着他的心。
两个志同道合之人慢慢走近,两颗心逐渐靠近。
1927年4月12日,上海爆发“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国民党大力绞杀共产党。紧接着武汉爆发“七一五反革命政变”,随即国共合作全面破裂。
国家时局陷入困境,她与他作为新时代的青年人耳濡目染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受其潜移默化的影响。如今时局动荡,又怎能留恋儿女情长?
她与他一起投身于革命运动的狂潮之中,一起为了心中的理想与信念并肩作战。
1927年8月1日,南昌起义取得胜利,共产党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统治的第一枪,创建了人民军队和武装夺取政权的开端。
革命首次取得成功,她与他心中激动万分,热情高呼。
紧接着,他接到委任组织派他北上开展革命工作。
得知消息后的她心中愁绪,万般不舍,她晓得当前局势紧张,一时儿女私情不应成为他的牵绊。
车站前她与他执手相看泪眼,一时间无语凝噎。他望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她看着他满是深情的目。两行清泪从她脸颊滑落,滑过他的指尖,滑入他的心里。
他向她承诺,待他归来之时余生必定以她之名,冠他之姓,此生定不辜负。她沉默点头,低声轻吟:“我等你。”
带着她的等待与思念,他一路北上,去完成组织赋予的崇高使命。
带着他的承诺与誓言,她安静守候,等他平安归来。
光阴飞逝,四季轮回,北方革命工作进展顺利,常理上他早该归来,可她却始终等不到他的归期。
如今又是一年海棠花开之时,她坐在院落中央看着同他一起种下的海棠花树个个争奇斗艳,竞相开放。目光望着向北的方向,手中拿着初见时他赠予她的夹竹桃,时光仿佛定格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