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也有道理,在乱军的口中,他还是凉国篡权的驸马。前凉国公主晨兮的那一跳,给百姓的冲击非常的大。如果不让百姓意识到,只有在新君的治理下,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那局势还得需要很久才能稳定下来。
说起凉国公主晨兮,欧阳俊始终有个疑问。那日她从城楼之上决绝地跳下来,陈有时将尸体带回了宫里,从此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那么高的城墙跳下来,也不见皇上召唤太医,想必人定是活不成了。
只是,人已逝,即便是做给前凉国的百姓看,也势必要好好给其发丧才好啊。然而,不知为何,陈有时对此事却绝口不提。
闹得最欢的那个叛党领袖,听说曾经是凉晨兮的侍从,当日曾亲眼见凉晨兮决然地跳下城墙,他打出的口号便是要请回晨兮公主好好安葬。
只是,关于凉晨兮的事情,谁也不敢再提。欧阳俊依稀还记得当日有人提议要把凉晨兮的尸首拉出去示众,好展示军威,以震慑百姓。不成想,提议之人却被陈有时拉出去砍了头,那可是曾跟随他立了战功的人,当年陈有时在凉国做质子时,那人还曾私下协助陈有时巩固在陈国的势力。
从那以后,凉晨兮成了大家讳莫如深的人。欧阳俊曾怀疑陈有时对凉晨兮还有情,可这么久了,也不见他厚葬凉晨兮,他也就释了怀。或许这些年,他在凉国也并不好过。凉晨兮的男宠,这名号早就已经传遍了陈国。有那个男人肯背着这样的名号过活?更何况,他还是忍辱负重的陈有时。
想到这里,欧阳雅儿微微展眉。她始终介怀大婚当晚,陈有时冷冷地告诫她莫要再唤他时哥哥的事。曾几何时,这个称呼,只有她能叫。而他在凉国的这些年,却有另一个女人这样唤她。
为何不再让她那样唤他?是忘不了那个女人吗?难道他忘了那个女人都是怎么对他的?
在这个世上,只有她欧阳雅儿才是真心对他好,也只有她欧阳雅儿自始至终跟他是一条心。这话并不是自己说的,他不是也这样认为吗?那个女人对他只有利用,在她的眼里,陈有时只是她君权的傀儡。
或许父亲的推测才是对的,皇上并不是对那个女人旧情难忘,不,皇上对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情。他对她只有恨,不然的话,为何她死去这么久,他都不肯好好葬了她?
她曾经私下里试探地问过陈立,那个女人的下落。陈立只恭敬地对她说:“贤妃娘娘,莫再想那些前尘往事,你和皇上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她低下头看着隆起的小腹,随即释然。父亲说的对,她已经是他的妻,马上还要为他诞下子嗣,她还有大把的时间要与他共度,何必再为已逝的事情烦忧呢。
“春喜!”她回头喊侍立在旁的宫女,春喜忙上前搀扶她,“咱们去小厨房走一走,今天我想给皇上做他最爱吃的藕盒,一会儿做得了,你派人给送到前殿去。莫要打扰他。”欧阳雅儿边走边说着。
“知道了娘娘,不要打扰皇上。奴婢亲自去,等回来把皇上的一举一动细细讲给您听。”春喜是从欧阳府跟过来的丫头,她最了解欧阳雅儿的心思。主仆俩边笑边说着离开了。
宫人交织在繁华的后宫里,四处透着热闹的孤寂。
3、
女子笑盈盈地牵着他的手,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她英气勃发的眉目间,是满满地欢喜。
“时哥哥!”雪白的梨花瓣飘落,女子穿着红色的骑装向他奔来,拉着他的手撒着娇,让他带她出宫去玩。
“时哥哥,我就要嫁给你了,你欢不欢喜?”女子仰着头,大喇喇地盯着他的眼睛,红红的耳垂却暴露了她害羞的心思。
“时哥哥,我穿好嫁衣等你回来娶我。”分离那一天,女子身穿戎装站在城门外,送他离去。
“六皇子,这凉国的天下我都送与你,你可欢喜?”她身着霞帔,红色的嫁衣猩红刺眼。她张开怀抱向着他飞来,他却像是被钉在了马上动弹不得,眼见着她像折翼的鸟,像破碎的风筝跌落在他眼前。血迅速地漫延开来,像极了她最爱的红色蔷薇,渐渐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缓缓地睁开眼,像这样的梦他不知已经做过多少次,心里被莫名的情绪所占满,他腾地起床,顾不上穿鞋,迭声地喊着:“陈立,陈立!”,便跑出了屋子。
“皇上,老奴在。”陈立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不明白他喊着自己为何却又往外跑去。
“去,跟我把这片梨花林砍了,都砍了!”他指着院落前那片梨花林对陈立喊道,猩红的眼睛里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陈立愣在当场。
当年他被晨兮公主领回来后,便住在了这座院子里,晨兮公主嫌弃当时的凉国皇帝赐给他的院落寒酸,又不能违抗自己父亲的意思,便命人在院落前面种了这一大片的梨树林。虽然只是一片梨树林,陈立知道,这却是陈有时长到那么大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欢喜。他喜欢梨花,而她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他不该那么破落。
如今,他竟然要砍掉这片梨树林?
“皇上,这......”陈立有些为难。自打陈有时做了皇上,他就已经看不懂这个自小长在他身边的男人了。
陈有时回头冷冷地看着他,陈立心里第一次升了冷意。陈有时的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是,皇上,老奴立即去办。”陈立转身就走,忤逆并不是他的座右铭,更何况如今的陈有时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主子。
“算了,陈叔。”身后如叹息般的声音,却让陈立差点掉了眼泪,陈叔这个称呼,凉晨兮跳城后,再也没听他喊过了。他没有回身,只声音颤抖着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