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将军

2019-07-20 13:02:20

古风

1

将军属虎,曾随先皇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先皇亲封虎将军,他统率的部队被称为虎军。

二十年后,将军老迈,先皇驾崩。新皇登基,皇亲外戚、骄兵悍将、故旧老臣、内侍新宠,各方势力山头林立,国家政局风云诡谲。将军欲独善其身而不能,陷入政治斗争的泥潭,最终一败涂地,被褫夺爵位封号,贬至距京城数千里地的南方海岛,交地方官严加管束。

海岛的安平县有一处港口,杜三郎今年十五岁,在码头靠给人扛包、挑行李为生。船已进港,跳板刚往岸上一搁,杜三郎便抄起扁担冲了过去。他四下寻觅,瞅准了一对富商模样的夫妇。

男人脸庞浮肿、面色苍白,定是连日的海浪颠簸让他吃够了苦头。他缓步踱下跳板,脚底一滑,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女人看模样与他年纪相仿,都是四五十岁上下,她从身后伸手轻轻一扶,轻唤一声:“老爷。”男人随即不自觉地借势将身子往女人臂膀上一靠,稳住了脚步。

男人扶正镶嵌蓝宝石的棉帽,吸了吸将锦缎棉袍顶出圆球轮廓的肚皮,目视前方,无不威严地仿佛对着空气吩咐道:“去,传两顶小轿。”早已候立在旁的随从答应一声便小跑出去。

船上的茶房挑了两口大木箱,脊背弯曲,很吃力地跟在男人后面。下了跳板,他如释重负,撤下扁担,向男人讨了赏钱便转身上船了。他舒展腰板,脚步似乎都轻盈了许多。

脚夫杜三郎奔到男人面前,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老爷,哪儿下榻?我给您送去,包管不出差错。”未等男人张口,他不由分说拿了扁担便想挑起那两口箱子。男人神色紧张,一巴掌招呼到杜三郎脸上:“混账东西,谁让你碰的!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那胖大汉子手上力道惊人,一掌扇得三郎眼冒金星,晕乎乎摔在地上。他慢慢缓过神,无缘无故挨了打只能怪自己不懂有钱人的脾气,他倒不委屈,反倒秉承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生存哲学,冲那妇人讨饶道:“夫人,小人瞎了狗眼,惹得老爷生气。求夫人给小人说两句好话,小人给老爷、夫人磕头了。”说完,瘫坐的身子顺势往前一跪,磕起头来,额头撞击地面,嘭嘭直响。

女人冷笑,轻哼一声,并不理睬。她扶了扶发间金钗,撇过脸看向别处。杜三郎垂着头四下观望,欲溜之大吉。猛然,他感到小臂一热,一阵暖流顺着胳膊流遍全身。一股绵柔却不失强劲的力量,缓缓将他托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是什么人?你就轻易跪他?”杜三郎这才注意到,一位老者面容消瘦,目光锐利,穿着粗布麻衣,握着三郎的手臂将他扶起来,站正了。老者精神矍铄,黑发黑须,他身旁走过一位老妇人,一样的粗麻衣服,步履矫健,气度不凡。她眉眼带笑,目光柔和,为杜三郎掸去膝上灰土。

杜三郎料想自己遇到高人了,忙拱手致谢:“老前辈教导的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三郎永不敢忘。”

老妇人摆摆手:“小伙子,你先回去吧。”

老者却补了一句:“此等为富不仁,衣冠禽兽之辈,你跪他便是轻贱了自己。”

华袍男子正被这意想不到的一幕弄得直发愣,一听此话,怒火中烧,上前往老者胸口猛地一推,开口便骂:“老不死的下贱东西,活腻味了吧!”

他出手甚重,却像是触到一堆棉花,铆足劲的一掌却被泄尽了力气。与此同时,男人感到手心发热,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穿过手臂,直冲他的胸膛。他瞬间被弹飞在地,喉头一甜,呕出一滩鲜血。

老者从怀里取出几两碎银,抛掷男人脚下:“我下手不重,开几服药,吃上几天就好了,方子回头来悦来客栈取。”

也不知道老者是否有意,总之这话在胖子听来是极大的羞辱。“穷酸老汉,老子会用你的钱?留着给自己买棺材吧!”

老者听他口出恶言,眉头一紧,向前跨了一步。胖大汉子见状,不由自主地往后躲闪,肥硕的身躯在地上挪得急了,又吐出一口血。

同他一起下船的中年美妇,始终冷眼旁观这一切。她走到胖子身边,伸手轻轻一搀,将那胖子提了起来,同时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要生事。”

此时,随从带着轿夫抬着小轿赶来了。那妇人扶着胖子上了轿,对随从使了个眼色,随后自己也上了轿子。随从心领神会,将两口箱子挑起来跟在后头。方才搭救三郎,穿戴朴拙的那对老夫妇,彼此耳语几句。老者欲上前盘问,老妇人拉住其衣袖阻止了他。

杜三郎挨了打心中气不过,再加上逢高人相助,心中有了倚傍,趁着老爷夫人走开的片刻,将绑箱子的麻绳松了松。三郎不会知道,他的小把戏早被老夫妇看在眼里,然而他们却默许了。随从挑起扁担没走几步,绳子散了,箱子掉落下来,把他都带着摔了跟头。

随从这一下摔得不巧,扭伤了腰,可他不顾上疼痛,挣扎着向箱子爬去。不知为何,那箱子上的锁开了,砸到地上时,箱盖弹起来,大张着口像要吞什么东西。刚才一场冲突,已经聚齐了好些看热闹的人,他们此时正好奇地向箱子里观望。

老者仿佛是终于等到了机会,迫不及待三步并两步,奔到箱子前,翻看里面的物件。乍一看,似乎只是一些换洗衣服,老者不死心,他将盖在上面的衣物丢到一边,继续往下翻。当他看到那黑色的东西时,老者冷笑一声,将其取了出来。

围观人群见此物,有人唏嘘长叹,亦有人大呼小叫,更有人扯着嗓门,扬言要去报官。老者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各位乡亲,你们都看见了,这箱子里全是外洋烟土。打开另一口,我想必也是一样的结果。朝廷禁烟才两年,就有人冒出杀头的罪走私这害人的毒物,做这丧尽天良的买卖!”撬开另一口箱子,果不其然,也是装满了外洋烟土。

杜三郎混在人群里嚷道:“拦住轿子,拦住这帮害人的东西。”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果真越发骚动,甚至有人组成人墙堵住轿子的去路。轿夫见形势不妙,也顾不得挣这份钱,放下轿子便跑了。

有胆大的掀开轿帘,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众人惊愕失措之际,“在上面!”老者抬手一指,只见在街边房舍的屋顶上,那两人正踏着瓦片飞奔逃离。胖子身材笨重,行动不便,再加上刚刚受了伤,体力不支,渐渐落在后面。

老妇人从地上抓起把石子,往空中轻轻一扬。那石子如利箭般飞向屋顶,尽数打向那二人。胖子被石子击中,立时被封住穴道,身子一僵,倒栽下来。那女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左闪右避,未被伤及分毫。

不知何时,老者已跑到房舍另一头,纵身一跃,飞身上墙,挡在那女人面前。女人见状,小腿一抬,从脚踝处摸出两柄小刀,掷向老者。趁老者闪避之际,女子已腾转身子,绕到老者背后,一抖袖口,弹出把匕首,反手一握,向老者后心扎去。

老者已有觉察,并不惊慌。他身子一歪,躲过飞刀,也不回头,只是顺势向后一掏,稳稳抓住利刃,随即手上发劲,匕首的刀刃竟碎成数段,老者手掌却并未受伤。女子握着刀柄,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老者反身一脚踢中腰眼,滚下屋檐,重重摔在地上。

众人见两位其貌不扬,衣着简朴的寻常老夫妇,竟身手不凡,三下五除二收拾了烟土贩子,纷纷喝彩叫好,其中尤以杜三郎拍手呐喊最为兴奋。

安平县令带着手下人赶到了。他一见老者,纳头便拜,口中称:“大帅!”老者眼疾手快,立马将其扶住:“霁华,你何必多礼呢?早就不是在军中了,我现在只是一介罪臣。按规矩,我得给你磕头。”

安平县令一脸惶恐:“大帅这说的是哪里话,若不是大帅提携栽培,我贺三娃就是个臭叫花子,不知道哪天就饿死街头,给野狗吃了。我愚钝无能,不敢提报恩的话,但不管朝廷怎么说,我贺三娃永不敢不敬大帅。”说罢,当着众目睽睽,俯身便要再拜,老者急忙搀住。

“大帅,出了什么事?”安平县令贺霁华问起方才经过,老者简单说明缘由。“霁华,我们回头细说。”

“是,大帅。来人,把这两个烟土贩子绑了,送巡抚衙门,交巡抚大人办理。”走私外洋烟土是斩首重罪,县级官员并无资格审理,必须上交巡抚衙门。

贺霁华见那老妇人身旁也有一担行李,语气有点小埋怨:“夫人,何需清苦至此啊,怎么连个帮佣都不带。让大帅和夫人亲自挑担,这像什么话。”

那老妇人答:“三娃子,你也知道我们家老头子的脾气,凡事不愿依靠人。再说了,三娃子你见外什么,仍像过去那样叫我婶子就行。”

“好嘞,婶子。”说完,他捋起袖子,就要挑起行李。

老者拦住他:“霁华,我不跟你见外,但让这个小兄弟开张吧。”他冲杜三郎招招手:“小兄弟,我们老胳膊老腿不中用了,劳烦你帮忙挑担子。”杜三郎一口应承下来,乐呵呵跑过去,挑起担子跟在他们后面。老者要付钱,杜三郎执意不收。

杜三郎心想,这两位老夫妇身怀绝艺,如果能教自己一招半式,那谁还敢欺负自己。于是,他大着胆子与他们攀谈起来:“老先生,我有一事想不通,您是怎么猜到他们是烟土贩子的?”

听闻此语,老者与夫人相视一笑。“小兄弟,我可没有那么神,谁知道他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只是你想,此二人穿金戴银,寻常富商模样,但手上都有功夫。尤其那女子,轻而易举就把那胖大汉子搀扶起来,根基不浅啊。如此厉害的二人,为何你一碰箱子,他们反应这么大?就算里面是金银财宝,凭他们的本事,你根本抢不走分毫。”

杜三郎暗暗思忖,这么说来,是我给二老提了醒,想到此,心中不免有点小得意。

不料那老妇人就像能读心一般,说出了杜三郎的心思:“说起来,我们得感谢你啊小兄弟。若不是你挨打受屈,我也不会怀疑他们。虽说当时并不确定里头就是烟土,但一定有猫腻。不瞒你说,那锁头是我趁没人注意,一脚踢开的。”

那手掌大小的铜锁,竟能一脚踢开,杜三郎暗自赞叹不已,更坚定了要跟老夫妇学本领的决心。

2

此后几日,老夫妇坚决搬出县衙,找了一户农家,租了几间房住下了。

杜三郎常来帮他们挑水砍柴,做做家务。老夫妇总是留杜三郎吃饭,饭桌上,谈天说地,逐渐熟识起来。杜三郎知道原来老者姓邢,曾统率数十万兵马,能征善战,势如猛虎。先皇亲封虎将军,其统率部队被称为虎军。

邢夫人与将军一样,自幼习武。二十多年前,中原混战之际,敌军围困了将军的家乡。地方官弃印出逃,邢将军在外征战,来不及驰援。邢夫人取了家中兵刃,组织起城内散兵与青壮年,死命抵抗敌军攻击,直到增援赶到。

城中士兵也好,平民百姓也罢;无论青年壮汉,亦或老幼妇孺,无人不感激邢夫人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为避免生灵涂炭,将守土保家的责任扛在肩上。他们更不会忘记,邢夫人曾立于城墙,一箭射中敌军统帅的右眼,胆识与武艺不知胜过多少男子。

谁知如今,将军被贬至海岛,一切功绩都化为过眼云烟。安平镇县令贺霁华,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将军驻守西北时见他沿街乞讨,破衣烂衫,瘦骨嶙峋。将军于心不忍,把他带回军营。

贺霁华本没有大名,被人唤做贺三娃。邢将军见他饱尝人间冷暖,但依旧目光澄澈,给他起名明,字霁华。从此,贺霁华跟随邢将军在军中效力。治军、练武、排兵布阵,邢将军无不倾囊相授,数十年下来,贺霁华习得一身本领。边关平定,贺霁华升入兵部任职。两年前,他调任安平县令,不少人觉得这是屈才了。但亦有人分析,这是朝局不稳,有人为了保护贺霁华,才让他远离是非之地。待到尘埃落定,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自然会记起他。

“三郎,你今年多大了。”一日饭桌上,邢将军问起三郎生辰年岁。

“十五,属虎。”

“哈哈哈哈哈。”将军放下碗筷,抚掌大笑,“又一个虎子。”

杜三郎不明所以,邢夫人笑着解释道:“我属虎,老头子也属虎,贺三娃子属虎,你又属虎。这下好了,小小安平县,足足有了四只猛虎。”

听闻词语,杜三郎也放声大笑。邢夫人却突然叹道:“老头子,你瞧瞧,三郎这小身板,还不如我们家小三子十一二岁时壮实。小三子要能活到今天……”话音未落,邢夫人便要抹泪。

杜三郎忙收敛笑容,询问何事伤心。老夫妇谈及过往,收不住话头,一下聊到后半夜。原来将军夫妇本有三个儿女,大儿子在西北带兵,女儿已出嫁。原本还有个小儿子,虎头虎脑,机灵好动,夫妻俩叫他小三子。小三子长到十六岁时,人高马大,武艺过人。一次与父亲的亲兵去草原狩猎,不知为何惊了马,在一处山崖刹不住脚,坠崖身亡。

忆起此事,大半辈子刀枪火海滚过来,从不服软的邢将军频频垂泪,毫不掩饰。杜三郎欲宽慰二老,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下定决心,要常来照顾邢将军夫妇,把他们当作亲生父母奉养。说起父母,杜三郎心中亦有委屈。他三岁死了娘,爹在码头给人扛活,养活一家已是艰难,还好酒嗜赌。赌输钱便赊账换酒喝,醉了酒就对三郎和他两个姐姐拳打脚踢。

不久,不满十五的大姐被嫁一个五十岁的土财主做妾,说是嫁,却与卖女儿无异。父亲得了聘礼,没多日便挥霍一空。很快大姐难产而死的消息便传来了,那一年,杜三郎才八岁,他偷了猪肉铺的砍刀想杀死父亲,却最终没敢动手。

三郎十四岁那年,外洋一艘商船经过此地,声称招收女子去外洋做女工,挣洋钱。除非是揭不开锅,卖儿卖女,没人肯让自家女儿去。因为坊间流传一个说法,这根本不是招女工,上了船的女孩子会被卖到外洋妓院。三郎的爹似乎全不在意,不顾二姐意愿,在招工协议上按了手印,把女儿送走了。从此,二姐音信全无,为此,父亲得了五两银子的预支工资。

父亲的赌债越欠越多,最后连破窝棚都输掉了,还被讨债的人一顿毒打。这一顿着实打得不轻,加上缺医少药,住在破庙里又受了风寒,一个月不到,父亲就死了。杜三郎既没钱,也没心思给父亲置办棺木,拿草席一卷,去后山一块无人荒地,挖个坑便埋了。有人指责他不孝,杜三郎不以为意,亦不辩解,一笑而过。

听了杜三郎的经历,邢将军一拍桌子,霍一下站起来,一杯酒递到杜三郎跟前:“三郎!爵位、兵马、战功,老汉如今全都没有了,只剩下大半截埋进黄土的一把老骨头。但你若不嫌弃,我今天就收你当干儿子,从此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事出突然,但杜三郎生性也是豪爽之人,他干了酒。“三郎给爹妈磕头了。”他跪下来连磕几个响头。

此后,杜三郎与干爹干妈真如亲父子、亲母子那般相处,将军夫妇教他读书识字、武艺兵法,恨不得把一切所有的都教给他。有时,三郎嫌自己学得不够快。邢将军便笑他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三郎,你跟我来。”邢将军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长长的、怪模怪样的棍子,带三郎来到了屋后。他一抬手,棍子冒出火光,与此同时,远处的坛子“砰”一声碎了。

“你这玩意你见过吗?”将军晃晃手中棍子。

三郎目瞪口呆:“村里也有鸟铳,可没见过这么小巧的,放枪也没这么快。”

“这是外洋火铳,装填方便,射速快,杀伤大。送你了三郎,回头教你怎么使。”

三郎小心翼翼接过火铳,将军却怅然若失:“三郎,你真的以为学几套拳脚,读几本兵法就能抵抗得了这洋枪洋炮?”

杜三郎不知如何回应,将军摆摆手:“罢了,我先来教你放枪。”

3

数月后的一天夜里,安平县令贺霁华来此密谈。据他的消息,上回逮住的烟土贩子,胖大男人与随从已押解进京问斩,那中年女子却不知去向。但据可靠消息,此人有外洋背景,贩烟土就是她主导的。烟土也没尽数上交,大部分被巡抚贪下了。

“这么说,你们的巡抚大人与外洋勾结,走私烟土?”将军问道。

“目前来看,是的,我已上折奏闻此事。但石沉大海,甚至我听可靠的人说,我的奏折根本出不了海岛。”贺霁华直言不讳。

“霁华,巡抚大人作奸犯科之事消息可靠吗?”邢将军问道。

“可靠。”

“你能保证吗?”邢将军又问一遍。

“三娃不敢欺瞒大帅,我在海岛经营多年,有十分可靠的线人。此事绝对真实,我敢用一家老小的性命担保。”

邢将军略一思索:“县令参巡抚,即便参倒了他,对你往后前途也不利。此事交我来办,我给儿子写信,让他去参。他毕竟是驻边将领,朝廷也会重视些。”

“大帅,这莫不要连累大公子……”

邢将军出掌一挡,示意他不要再说:“我会用上军中密码,乍一看就与寻常家信无异,但一经破译便可知晓来龙去脉。”

一切安排妥当,贺霁华起身告辞,邢将军似乎想起什么:“霁华,这几日我在岛上转了转。听渔民说,最近外洋舰船活动频繁,你可曾注意?”

“大帅,我明白您担心什么。不要紧,不过是一些外洋商船,若要停靠安平码头,都需要提前报备。”

“没事就好。霁华,我去看了炮台,为何炮身都是焊死的,不能转动?”

贺霁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也明白这样不像话,但海岛常有台风,当初为求炮台稳固,只得出此下策。况且这是巡抚大人的主张,我不便违拗。”

邢将军若有所思,半晌开口道:“安平是重镇,外洋若攻岛,必从安平登陆。安平防务非小事啊。”

贺霁华并不多话,只是说:“请大帅放心,霁华早有筹备。”

大约一年前,安平县令贺霁华的县衙后宅多了一位美貌侍妾。何方人士,姓甚名谁,无人知晓,也打听不出来。

得了新欢,冷落夫人本不是稀罕事,但贺霁华与这位侍妾的亲密非比寻常。府中仆役常瞧见他们在书房相会,一待就是大半夜。有风流文人探寻此事,得到传言说是这位女子才貌双全,每日与贺霁华对弈围棋、吟诗作对,二人情投意合,互相引为知己,常彻夜相谈。

当晚,贺霁华从邢将军处回府,再次屏退众人,与那位侍妾密谈。书桌上摊开的却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安平炮台布防图。贺霁华与那女子都目不转睛盯着布防图,细细查看。

贺霁华突然开口:“老头子开始警惕了,你们要抓紧。”

女子问道:“不是说等参倒了巡抚再说吗?”

“来不及了,再说,参倒这个呆瓜,朝廷再派一个无能之辈压着我怎么办?难道我还能指望调我做巡抚吗?”

“可那封密信?”

“照常发出去,让他们把局势搞乱。等等,信要截下来,留一副本再发。”

“好的,我来办。贺先生,既然老头子已经有所警觉,不如……”她做了一个斩首动作。

犹豫片刻,贺霁华开口道:“不可,他毕竟对我有恩。况且他只是带兵多年,生性警惕,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

女子点点头:“既然如此,贺先生有把握就行。”她倒了两杯酒,递给贺霁华一杯:“贺先生,我是否应该提前改口叫您贺大帅,您将会是这岛上新的主人。”烛光映照下,那女子分明是一副外洋姑娘的模样。

贺霁华兀自转身,背对着她,凝视窗外月色:“你回房吧。”

那女子轻轻应了声,从怀里取出块人皮面具,往脸上一抹,转瞬变成了汉家姑娘的面容。

“你跟那胖子运货时的脸皮,已有不少人认识,烧了吧。”贺霁华仍是背对着她,吩咐了一句。

女子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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