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花照月水苍茫(上)

2019-10-19 10:54:47

古风

临花照月水苍茫(上)

1.鸳儿

鸳儿被卖到李府已经十年之久,从五岁到十五岁,这里就像鸳儿的家一样,老爷人很好,如果不用服侍二少爷的话,那么这一切都显得再好不过了。

如今的李府里有两位少爷一位小姐,大少爷是老爷从外面带回来的,传言说是他的私生子,叫李思南,为人温和,待人和善,常年外出求学,已有三年未回李府。

二少爷是如今的老夫人所生,叫李念江,自幼娇惯,性情乖张,张扬跋扈,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和温润如玉的大少爷相比两人更是南辕北辙,完全没办法相提并论。

小姐和二少爷同为一母所出,叫李慕荷,十岁的半大女童,聪明伶俐甚是讨人喜欢,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李府的掌上明珠,全府上上下下都快把她宠成了小公主。

听洗菜的张大妈说,少爷小姐的名字都与那位已经逝世十多年的江夫人有关,据说那位江夫人姿色过人,气质脱俗,使人见过一面便可念念不忘。

尤其弹的一首好琴,一曲《广陵散》更可谓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当年正是凭着这一曲《广陵散》而赢得老爷的青睐,才有了后来嫁进李家的好福气。

而且老爷也一直都待她极好,两人感情甚笃,羡煞旁人,以至于她意外离世时也都是躺在老爷怀中,含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走得很安乐。

这么多年来,老爷为了她也一直再未娶妻,而如今的老夫人是当年江夫人在世前与江夫人同日进门时纳的家妾所扶正的。

每当张大妈说起江夫人和老爷时,都忍不住抹把眼泪,说句,“老爷对江夫人真好。世上如此痴情的男人可真的不多了。”

鸳儿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其实在她心里反而觉得老爷并不是那么爱江夫人。如果真如张大妈所说,老爷爱江夫人,有怎会与杀了江夫人的凶手,如今的老夫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虽然她入府的时候,江夫人早已不在人世了,可这些年来她也从下人杂七杂八的嘴中听说了不少有关江夫人的事。更何况张大妈当年还是江夫人房里的粗使丫头,对当年的事也算是少有的几个知情人之一。

再说当年府里死了少夫人这么大的事,也不是李家说瞒就能瞒住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江夫人是怎么死的,但张大妈身为江夫人的丫鬟,怎么可能一点不知情,她不光知情,而且还对当年的事记忆颇深。

张妈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脸上露出恍惚的神情,她自顾自地开口说着也不顾一旁的鸳儿是否真的在听。“当年啊,江夫人嫁进李府的时候那叫一个风光……”

“那白蔻和白芷其实都是老夫人专门派给茯苓姑娘的侍女,只是不知怎的白蔻竟被分到江夫人房中,做起了她的贴身丫鬟。这些事,我们这些下人心里明白,嘴上却半点都不敢多说。”

“其实江夫人心地很好,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她是心气高,但她不会做出害人之事。”

“江夫人死的时候胎儿已经两个月了,老爷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大人和小孩都没了生气。”

这些事,张大妈对鸳儿说了不止一次,鸳儿早已习惯了她的唠叨和念旧,人上了年纪总归都是这样。

连下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事情,难道做老爷的会一点都不知晓吗?还是说,这些事老爷根本就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计较。

说到头来,他还是不爱江夫人,若爱又怎么会忍心伤害,若爱又怎么会不相信她。但这些话鸳儿也就只能是在心里想想,若是说与他人难保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张大妈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一旁只有老夫人要的老母鸡还在锅上炖着。鸳儿倒也不在意,收了收心思,低头专心洗菜。

“鸳儿!你给我滚出来!”门口忽然传来鸳儿最头疼的声音,不是二少爷李念江又会是谁?

鸳儿忙擦了擦手,急急忙忙地走出去,“二少爷,您有何事吩咐?”因出来得急,一缕散发从发髻中散落下来,垂在耳边。

李念江挑眉看她,慵懒反问:“你说我有何事吩咐?”

鸳儿只得继续做小伏低,恭恭敬敬地回道:“奴婢不知。”

李念江见她这样冷淡,油盐不进,不由得越发恼火,咬了咬牙,质问道:“我昨日吩咐你做的玉子河粉呢?是不是又忘了做了?”说着,露出一副我早就猜到了你会这样的表情来,只等着鸳儿乖乖认罪。

鸳儿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低头答道:“回二少爷,玉子河粉还在锅中蒸着,请二少爷稍后,即刻奴婢便给二少爷送过去。”

二少爷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一时甚感无趣,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今日又不想吃了,叫张妈改做莲子羹,做好送到我房里来。一刻也不准耽误,听到没有!”他恶狠狠地警告着鸳儿,语气不善。

“是。”鸳儿面上应付着他,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摆脱了难缠的二少爷,心情欢快地转身回了厨房去通知张妈。

二少爷刚走没两分钟,便又派人叫她早点回二少爷书房,说是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处理。

鸳儿无力地按按额角,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惹上这瘟神的。

十年前,因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没办法才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几经转手才到了李府,下人们总说她长得有两三分像江夫人,不过性子却南辕北辙,她沉静内敛,像一株水面初绽的菡萏,江夫人像盛开的艳极了的红芍药。

老爷因此对她格外关照,而老夫人也因这两分关照对她多有不满,连带着二少爷也看不惯她好,总是变着法子欺负她。她对这些也不在意,一直都安分守己,只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本以为这样老夫人和二少爷就会放过自己,结果呢?二少爷不但没有放过她,反而变本加厉地折磨她,把她调到自己房中,以便随时随地使唤,今天想要吃关中的烧饼,明日又要吃塞外的葡萄,就差没让鸳儿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给他了。

果然今日也不例外,今日二少爷说要喝晨间露水和林中清泉泡的龙井,鸳儿也只得认命地去给他找来,否则,恐怕难免又是一顿责罚。

刚出后院,就被一旁跑来的女童撞到。鸳儿一见女童的服饰,当下也顾不得自己手里的东西有没有摔坏,忙去扶那女童,柔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摔疼了没有?有没有伤到哪儿?”

李慕荷有些愣愣地看着鸳儿有些焦急关切的面容,一时连哭也忘了。

“小姐?”鸳儿一面细心替李慕荷拍拍身上的尘土,一面轻轻唤醒还在愣神中的李慕荷。

“你是谁?”李慕荷歪着头好奇地问道,明亮澄澈的眸子中清晰倒映着鸳儿愁眉不展的面容。

鸳儿福了福身,“奴婢鸳儿,负责服侍二少爷。”

李慕荷点点头,“啊,原来你是念江哥哥身边的人。对了,思南哥哥今日回来了,你有看见思南哥哥吗?我想找他下棋,可玉儿姐姐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一个人找不到思南哥哥。”说着,李慕荷撅了撅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鸳儿沉吟片刻,心道:与其此刻空着手回去交不了差,倒不如送小姐去大少爷那里,顺便在府中走走,回头二少爷要是问起来她也能有个合理的借口。便温柔道:“不如奴婢陪小姐去大少爷的院子里寻一趟?”

李慕荷点了点头,“好。”说着任由鸳儿伸手牵着她的手,乖巧地跟在鸳儿身旁,一路上也不吵不闹。

隔着十几步,就听见浣竹苑内传来阵阵琴声,琴声如水,鸳儿和李慕荷不由得都放慢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宛如天籁的琴声。

“大少爷弹得真好听。”鸳儿由衷赞道。

“嗯,等慕荷长大了,也要弹得和思南哥哥一样好!”李慕荷昂着头一脸认真。

许是两人说话声音太大,只听苑内传来一个小厮的问声,“是谁在外面?”

鸳儿忙加快了脚步,引了李慕荷进去,远远只见一个男子衣着白衫,垂首抚琴,一缕墨发被风吹动,因还有些距离,他的脸鸳儿看的并不十分清楚,只觉得大少爷许久未见,更加气度出尘,不染烟尘。鸳儿一时痴痴站在原地,忘了所有的动作。

李慕荷挣开了她的手,向李思南飞奔而去,“思南哥哥!慕荷好想你哦。”

她这才发现她已盯着他看了许久,忙低头行礼,“奴婢倚梅居鸳儿,见过大少爷。”

琴声止,李思南抬手护住飞奔来的李慕荷,温和一笑,头也不回地对她道,“起来吧。”

鸳儿见小姐已经送到大少爷这儿,自己也不便久留,便又弓身道:“奴婢先行退下了。”

李思南却叫住了她,“且慢,我回来时带了些泉州特产吃食,景临,你去取来,一式三份,给慕荷尝尝鲜,也叫这位姑娘回去时带给念江一些。再吩咐下去让他们给父亲和娘那里也送过去。”说着吩咐身旁青衣的小厮去屋里取。

“大少爷有心了。”鸳儿真诚道,心中越发觉得大少爷是个好人。

李思南只含了抹极浅的笑,并不多言。

小厮将那包装精致的吃食交到她手上,她笑着道过了谢,便匆匆回到倚梅居。

“你去哪儿了?”刚踏入倚梅居,就见怒气冲冲的李念江前来兴师问罪。

鸳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从大少爷那儿出来的所有好心情都因二少爷的出现而瞬间消失了。

她递上了手中的那包东西,口中答道,“奴婢在路上恰巧碰见慕荷小姐一人要去大少爷处,便送她过去,回来时大少爷特意吩咐我将他从泉州带回的特产给少爷带来,请少爷尝个鲜。”

李念江不悦地挑眉,“这天底下的好东西有什么我没吃过的,还要他来送给我,哼,扔出去。”李念江冷冷道。

鸳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二少爷生的哪门子气,简直就是无理取闹,蛮不讲理。可她也只能低头应了。

本来是想听二少爷的吩咐扔掉,可这么好的东西,她这辈子也不见得能尝到几次,就这么丢掉实在是太可惜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偷偷将那包特产留了下来。

她傻傻地看着那包特产,想起温润细心的大少爷,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自从李念江听闻她说李思南回来了,他再也没心情去找鸳儿的茬,一连几日都挥手让她退下。让鸳儿过了几天少有的平静日子。

2.李思南

从李父那里出来的李思南,心情不由有些烦闷,三年了,无论他再怎样努力,父亲都从未放手让他去管理李家的生意,甚至连接触李家生意的机会都不给他,这让他很失落。

他很早就知道他并非李父亲生,所以一直都很努力地试图让李父接纳自己,却没想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终极敌不上李府的嫡亲子,那个纨绔无用,处处不如自己,而且只知玩乐的李念江。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景临,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回来?”李思南低声问道,睫宇投下一片阴影,神色模糊难辨。

“大少爷,我倒觉得你没来错,本来这李府也是你的家,日后李家若是交到二少爷手上,不消你亲自动手他都能自个儿把家底败完,到时候也好让老爷瞧瞧,到底谁才是李府能靠得住的未来。”景临一面研磨,一面揣度大少爷的心思,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李思南闻言,久久不再言语。在心中暗暗分析景临说的话里的可行性。

“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你不必跟着了。”沉思半晌,李思南放下手中的书卷,安步当车地向外走去,脚步平稳而慎重一如他的人。

“是,少爷。”景临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李思南的书桌,便退了下去。

李思南悠闲踱步在花园之中,当走到园内某一处时,他向从前一样抬头向上看,那棵曾经和他一样高的树早已上接凌云,为人仰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他自言自语道。

“大少爷!?”背后忽然传来的女子惊呼声让李思南有被人打扰的不悦。

李思南应声回头望去,背后站着的少女穿着干净朴素的衣衫,面容仿佛似曾相识,却又全然记不得在何时见过。

鸳儿远远瞧见这树下的背影有几分像大少爷,不料她试探地喊了一句,那人竟真的转过身来。

这次两人离得很近,鸳儿有幸得以窥见他的全貌,不由带着几分惊艳地看着李思南的那一张脸,三分神似老爷,三分儒雅风流,三分不食烟火,还有一分隐隐的锐气。

见李思南有些疑惑地盯着自己,鸳儿这次总算是没有失了礼数,她忙低头行礼,语气欢快地说,“奴婢鸳儿见过大少爷。”

鸳儿?这个名字倒让他有了几分印象,是前几日将慕荷送到他苑内的那个倚梅居李念江的人。他摆摆手,“起来吧。”

“是。”鸳儿看着温和亲切的大少爷,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与之亲近。“大少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给他惊为天人的容颜更增色几分。

“看书看乏了,想一个人出来走走。”他说话的声音在温暖的阳光下似乎也变得格外柔和。

鸳儿不自觉在心里比较着同是少爷的李念江和李思南,心中不由叹气,这差别似乎有点太大了。

二少爷长得也很好看,但就少了大少爷的翩翩风度,五官也比大少爷更硬朗凌厉几分,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一点都不温和亲切,还一天到晚对她凶巴巴的,真是的!唉,要是她服侍的是大少爷就好了,人又好看,又亲和,一点少爷的架子也没有。

想到这儿,她嘴角便弯了弯,带了几分开心的笑。

李思南微微皱眉看着眼前第二次对着他出神的鸳儿,心中有几分不悦。他假意以袖掩唇,装作身体不适的低低咳了一声,来提醒鸳儿回神。

鸳儿被自己的想法惊醒,又见李思南正盯着自己,一时无法抑制地红了耳根,低低欠身,匆匆忙忙地告辞,“奴婢还有事,先退下了。”

说完忙一溜儿烟的跑没了影,倒是让愣在原地的李思南有些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只轻轻摇了摇头,也没了再漫步的心情,便原路折返了。

“景临,李念江身边是不是有个叫鸳儿的婢女?”回到浣竹苑,李思南一边动作优雅从容的品香茗,一边若有所思地问道。

景临和他前些日子一道从泉州回李府,对这些年李府的事情也并不是十分清楚。只好含糊道:“嗯,好像是有这么个人。”随即又好奇地追问道:“公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李思南放下了茶,缓缓道:“上次她来的时候,我倒没发现她的眉眼之间有几分像江夫人。”

“江夫人?”景临一时想不起,不解地问,“哪个江夫人?”

李思南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还能有哪个江夫人,不就是出身繁梦楼里的那个江夫人。”

景临一拍脑袋,“哦,少爷你是说她呀!”景临上前两步凑近他,“我今日还听府里张大妈说府里有个疑似老爷私生女的婢女。”话音未落,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该不会说的就是她吧?”

李思南露出一抹饶有兴趣的笑,“有趣。”他转而冷冷道,“若是二弟知道他身边的小丫头一心想着别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的脸上不复儒雅温和,反而有几分阴冷算计。

“公子,这是要?”景临试探问道。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彼此的意图,忽然相视而笑。

不知为何,鸳儿近来总觉得自己似乎和大少爷格外有缘,走到哪里都能不时偶遇,而且大少爷似乎也记得她,时不时对她嘘寒问暖,送她一些新颖的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虽称不上多么贵重,但甚是讨她欢喜。

与她同房住的紫月偶尔撞见了几次,背地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她。因为这个,还给明里暗里她使了好几次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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