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头渐落,晚霞初现,天边漂浮的云彩都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红,漂亮的令人目眩神迷。
一天的营业即将结束,大橘伸了个懒腰,圆圆的眸子看向一旁正摆弄笔记本电脑的丽娘,发出了质疑:“你什么时候用上这玩意儿了?”
“那可不是要跟上新时代的步伐嘛。”丽娘看了半天论坛,才抬头喜滋滋道:“我这几天在论坛里好几条求助帖下面都留了言,广撒网嘛,肯定会有人看到了上门的。”
“你都留了些什么?”
“珍宝阁,为你排忧解难,欢迎有缘人前来哦。地址:A市钟南路88号。怎么样?是不是挺官方的?”
“不怎么样。”大橘身体力行地表示了嫌弃,“你这和街边的小广告有什么区别?就两种后果:你发的留言要么淹没在茫茫留言当中,要么被人家论坛坛主看到清除了。”
“再说了,这儿也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到时候人家上门来找了找不到我们珍宝阁,还要在心里骂你是骗子。”
被大橘一番话打击到的美貌珍宝阁老板娘,悻悻的关上了电脑。
“还不是因为最近都没有什么客人上门嘛….”丽娘坐回摇椅上,喝了口青瓷杯里放凉的茶水。
话音未落,门口的风铃声“叮咚”响起,她不由得精神一振,抬眼看向门口。
来的是个年轻的姑娘,着了身桃花粉的雪纺连衣裙,黑黑亮亮的长直发垂到腰间,白皙的脸庞上嵌了双娇怯怯的剪水双瞳,一看就让人心生怜爱。
“请问…这里是珍宝阁吗?”
啊呀,这姑娘,还跟她有些渊源呢。
丽娘微笑着起身,“欢迎光临珍宝阁哦~”
桃雪一进入这光线略暗的室内,目光便被柜台里的一件件漂亮的珠宝首饰所吸引。它们被装在各式各样的木盒子里,她一样样看过去,目光停留在角落里的粉色碧玺发簪上。
发簪尾部镶了三朵粉色碧玺雕成的桃花,栩栩如生,精致异常。
桃雪向来偏爱粉色,看到这么精致的发簪,眼睛就挪不开了。而且,她对这发簪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这本该就是她的东西一样。
她想了想这次来的目的,还是努力把视线移开,“我之前在论坛里发过帖子,看到有人留言,说你们这里是可以帮人排忧解难是吗?”
丽娘得意地看了眼大橘,微笑答道:“你是有什么困惑吗?”
“是这样的,我想拥有甜甜的恋爱。”桃雪脸红了红,小声说道。
“对你来说,谈恋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桃雪长了幅宅男女神的样子,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没有人追?
“从小到大,围在我身边的异性倒是不少,但我对他们没有心动的感觉。我见过的每一个男生,无论他们高矮胖瘦,条件有多优秀,我都不会想跟他们谈恋爱。他们追我,对我好,送我礼物,我的内心就很平淡。倒不如说,我觉得我天生好像就缺根筋一样,缺了一根名叫爱情的筋。我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让我心动的人了。”
丽娘正想开导开导她只是没遇到喜欢的人而已,大橘懒洋洋地开了口,“你且近些让我看看。”
“猫…猫说话了…”桃雪吓了一跳。
见她不动,大橘立起身子,灵活地往前跳了一下,跳到她跟前,仔细看了看,开口下了定论,“你的情根不在你身上,你能爱上谁?”
“情根?”
丽娘迈步上前,围着她转了一圈,笑道:“倒是我疏忽了。”
来珍宝阁的客人,怎么可能与常人无异?
她踱步到柜台一侧,拿出了那支粉色的桃花发簪,“姑娘可是看上了这个?”
桃雪的视线再次被发簪所吸引,她犹豫地开了口:“这支发簪的价格是多少?”虽然她很喜欢,但是太贵了她也买不起。
“我们珍宝阁做生意向来不谈价格,姑娘喜欢就拿去吧。”
天下怎么可能会有免费的午餐?桃雪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可能进了一家黑店。
她看了一眼那支发簪,竟觉得那发簪上的桃花花瓣像是活过来似的动了一下。是她眼花吗?这…这怎么可能?
再回过神,她早已不在有些昏暗的室内,外头艳阳高照,没多久就晒得人额头冒汗。
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木匣,匣内,那支桃花簪剔透玲珑。
耳边,又回响起丽娘的声音,“姑娘下次来的时候,给我一缕头发当报酬即可。“
2
夜深了,桃雪洗漱完,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今日带回的那支桃花簪被她随意地放在了床头柜上。黑暗中,桃花簪闪着幽幽的光芒。那光芒慢慢地分散开来,最后星星点点地汇入了她的脑海里。
小桃本是长在山野中,一棵细弱的桃花树。
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意识。但是身边的其他花花草草均未开灵智,没有人陪她说话逗趣,她便一个人在这孤独地活了好几百年。
直到她碰到了一个老和尚。
那日她像往常一样听着鸟儿在她的枝头唱歌。正兀自陶醉着,一道尖叫声惊扰了她的思绪。
“嘿嘿,看你往哪儿跑!”
来者是个胖胖地老和尚,他身躯虽有些臃肿,行动可敏捷的很。没几下功夫,就把那只尖叫逃窜的山鸡给抓住了,“今晚又可以饱餐一顿了。”
他环顾四周,想要捡些柴禾生火。岂料他一抬头,竟被这满树的桃花惊了一惊。
“这桃树莫不是成精了,冬日里怎开得如此鲜活繁盛?”他自言自语了一阵,忽地上前拍了一下桃树的树干,嚷道:“喂,你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
他是在说她吗?小桃心里想着,不自觉地抖了抖花瓣。
“看来只是开了灵智,还不能化形。”老和尚说着,从怀里捞出一个瓷瓶,拔出塞子,往桃树树根处倒了几滴。
小桃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树根处升起,流向她的四肢百骸。力量盈满了全身,她摇身一变,便成了一个灵秀的少女。
“这可是上万年的灵乳,里面蕴含的力量够你化成人形了。”老和尚将瓷瓶收回怀里,“你这桃花精,碰见我是你的运气。正好我缺个手下,你资质不错,以后要不要跟着我混?”
老和尚是她遇见的第一个人。她对外界充满了好奇,便懵懵懂懂地跟他回了清光寺。
清光寺在本朝颇有一番名气,不少达官贵人都来过。传闻清光寺灵的很,有什么烦恼,去那边拜过之后就会有所好转。
傅芝陶来上香的时候,小桃正躲在案后吃果子。
她的通身打扮尽显华贵之气。头上的首饰,腰间的玉佩,就连绣花鞋上的珍珠点缀都尽善尽美。小桃来寺里半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子。
她这样的人,应该没有什么烦心事吧。
小桃想着,就见得傅芝陶素手执了香,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我只愿宋郎心里有我…。”她的声音轻微,小桃听不清楚。她正准备凑近细听,就被老和尚一把扭住耳朵,抓了出去。
“就知道吃,你这桃花精,倒是贪嘴的很。刚才在那,你若是惊扰了客人,又得流失一桩生意。“
老和尚训完,转身回了庙堂。傅芝陶还跪在那边,见得他来,立刻欣喜道:“高僧,我说的话,菩萨都能听到吗?“
菩萨听不听得到他不知道,他倒是听到了。老和尚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从岸几后面摸出张纸条,看了看,说道:“菩萨听到你的心愿了。菩萨说会帮你实现的。只是,菩萨需要你给她一个信物,她开了光之后你再带在身上,可保你心想事成。”
傅芝陶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上面用粉碧玺雕了几朵栩栩如生的桃花,“这是我从小带着的发簪,就用这个当信物吧。”
“贵宾稍等,我这就去知会菩萨一声。”老和尚接过发簪,行了个礼。
出了门,老和尚熟门熟路地拐回后院。小桃已经吃完了果子,正蹲在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下看蚂蚁。
“喂,小桃花,你跟着我这么久,该学的本事你也学了七七八八,现在是你干活的时候了。”
老和尚把发簪扔给她,小桃手忙脚乱地接住,定睛一看,好漂亮的发簪!
“那女子名叫傅芝陶,是镇国公之女,御上钦定的太子妃。傅芝陶所求即让太子爱上她。你附身在这支桃花簪上,尽力帮助她即可。”
“我?我不会啊…”小桃慌忙摆手。
“有什么不会的?这可是最简单的任务了。为师带你看过的折子戏还少了?你只管放手去做,失败了还有为师呢。”
小桃想到傅芝陶艳若桃李的脸,这么漂亮的女子也在为情所困吗?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她最终还是点了头,。
3
傅芝陶付了定金,戴着那支桃花簪回了太子府。
她和太子从小就认识,不久前刚刚完婚。太子成熟稳重,英俊有礼,傅芝陶的一颗心早就落在了他身上。陛下为他们赐婚的那一日,她开心地整夜未睡。
但是婚后生活并未如她想象中甜蜜。他们甚至还是分房睡的。太子与她相敬如宾,待她也体贴周到,只是比起来,不像是夫妻,倒像是兄妹。
是她不够美,不够温柔,太子才对她不动心吗?
府上并未有其他侍妾,之前的通房侍女也在成婚前就被遣出了府。太子并不是贪好美色之人,傅芝陶对这点感到很满意。但她要的,并不仅仅只是这样的相处,她要的,是太子的爱。
她从小顺风顺水,想要什么,无需多言,自会有人乖乖奉上。她自恃身份尊贵,做不来青楼戏子那一套,可仅仅是每日的日常相处,根本无法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更进一步。
她打听到清光寺颇为灵验,不少达官贵人前去上香,便想着试上一试。
从清光寺回来,她找了个由头把婢女支开,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从头上拔下那支桃花簪又看了一看。
果然是开过光的,这上面的桃花变得鲜活了起来,她拿着它,像是拥有了春天里迎风舒展的一抹娇嫩。
她端详片刻,将发簪重新插回发髻里。她揽镜自照,这发簪为她多添了几分丽色。
照着照着,突地一股困意袭来,她支撑不住似的闭上了眼睛,趴在了梳妆台前。
头上的发簪微微发亮,一抹粉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娘娘?娘娘?”一阵急促的呼喊在她的耳边响起。
小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见得眼前站了三四个婢女,正焦急地看着她。
“娘娘你可算醒了。奴婢进来看见您趴在梳妆台上,吓了一跳呢。”
娘娘?还有这眼前的几个人是怎么回事?她好好地在簪子里睡觉,怎么一觉醒来变成了傅芝陶?
傅芝陶的记忆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小桃闭了闭眼睛,勉强地一一接收。
这…这怎么变回去啊…不行,她得回去找老和尚!
“娘娘,奴婢帮你梳洗一下吧,待会儿就是用晚膳的时辰了。”
小桃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婢女当她默许了,便熟练地上前为她整理起妆发。
用晚膳!那不就是要跟傅芝陶的夫君,也就是这次任务的主要目标—宋清贺见面了吗?
她下意识地想回避,肚子却在此时叫了一声。腹中空空,她饿了。
行吧。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了十五。还是先去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她跟着下人们去了主厅,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味儿。桌子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菜肴,小桃咋舌,果然是太子府,两个人用餐都摆这么多菜。
见她进来,一个身着象牙色金线镶边长袍的男子站起身来,笑容和煦,“阿陶,今日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芙蓉汤。”
小桃听到声音,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只一眼,她就明白,为什么傅芝陶那么想要他的爱了。
这宋清贺长得跟神仙似的,举手投足都带了股不食人间烟火气的淡然。这样的男子,真的是很想让人独占啊。
她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小桃在桌边落了座,她看了看,先夹起一筷子糖醋排骨放入嘴里,酸甜的口感令她幸福地眯上了眼睛。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也太好吃了。她兴冲冲地看了眼其他菜肴,在思考下一筷落在哪里。
横空伸过来一双筷子,上面夹了只色泽诱人的鸡腿,直直地落入她碗里。她抬头冲宋青贺笑笑,便低头啃起了鸡腿。
宋清贺眼神变了变,开口道:“夫人今日的胃口不错,不像往常只动了几筷子就说吃饱了。”
他对这位夫人没什么夫妻感情,更多的是把她当成妹妹照料,只用了三成心思。今日的傅芝陶倒与往日有些不同,眼神清澈,行为率直,多了几分可爱。
小桃闻言,尴尬一笑:“今日从寺里上香回来,大约是多走了些路,饿着了。”
宋清贺听完只微微一笑,体贴地为她夹了菜。
一顿饭吃得她坐立难安,宋清贺该不会是觉察出什么了吧?她毕竟不是傅芝陶,就算接收了她的部分记忆,也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
天啊,等明日天一亮,她就要上山找老和尚解决问题!
4
次日清晨,小桃就坐着马车出了府。
到了清光寺门口,守门的小和尚告诉她,老和尚出门了,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
小桃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昏过去。十天半个月?在跟她开什么玩笑?
她悻悻然回了府。
既然老和尚不在,傅芝陶的身体被她占着,一时半会也换不回来,那她的愿望,只能由她来帮她实现。等到时候老和尚回来了,宋清贺如果已经爱上傅芝陶了,那她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宋清贺把傅芝陶当妹妹,那么要做的首先就是打破他一惯的想法,引起他的兴趣。
傅芝陶是镇国公之女,兄弟个个都是武艺高超,镇国公夫人怕养出个女汉子,就把她往大家闺秀的路子养,从小就娇养在深闺里,平日里甚少出门。
根据傅芝陶脑子里的记忆来看,这大家闺秀怕不是真的那么大家闺秀。她嫁人前也常常偷溜出去玩,嫁人后为了讨太子欢心,她压抑了自己的本性,吃饭只吃几口,平日里也只待在院子里,并不怎么出门。
宋清贺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吗?或许,鲜活的多变的女人,比一成不变的大家闺秀更讨人喜欢?
她垂眸思考之际,旁边的婢女试探着开口:“娘娘是在为太子生辰送什么而烦恼吗?”
“太子生辰?”
“是呀,过两日就是太子爷的生辰了,不过太子不喜欢热闹,每年的生辰都办的比较低调…”
小桃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傅芝陶的记忆,发现她以往送的礼物都是刺绣之类的。今年也准备了礼物,是一件亲自做的长袍,早就做好了放在柜子里了。
她叫来婢女,低语几句,脸上露出些笑容。既然碰上她了,她得准备些不一样的。
几日后,太子生辰到了。虽说低调着办,该有的还是一样都不能少,热热闹闹地进行完,小桃先一步回了寝殿准备。
宋清贺迈进院子的时候有些微醺。他晚上小酌了几杯,但神智仍然清明。
“娘娘,太子好像来了。”
“快快快,奏乐!”
月色皎洁,院子里没有点灯,一身白色轻纱的小桃在月色下翩翩起舞。她蒙着清透的面纱,只露出漂亮的眉眼,舞步轻盈,恍若仙子下凡。
乐声过半,一阵风飘过,漫天的花瓣下,她的面纱悠悠飘落。她没有错过宋清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得意地唇角上勾。
她就知道,美色当前,没有一个男人可以逃得过!
一曲舞毕,她缓缓向他走近,“夫君,这支舞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男人的神色一如往常地和煦,看着她的眼里却不带丝毫情意,“多谢阿陶了。阿陶的舞习得不错,颇有仙人之姿。”
小桃不死心地继续递上从下人手中接过的长袍,柔声道:“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衣袍,你看看喜不喜欢。”
“多谢阿陶费心了。我很喜欢。”
他生的实在是好,这样带着点笑容的注视简直令人毫无抵抗力。小桃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心跳超速,早已偏离了预定轨道。
可是他连心跳声都没有快上一声。
他没有心动。
5
戏文里总是爱唱英雄救美。英雄总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美人于水火之处。
小桃思来想去,觉得此计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正愁不知道如何施展,机会来了。
本朝每年都会进行秋猎。这日,小桃换上了新做的马装,英姿飒爽地出了门。她早有打算,待到山上,她就让小鹿把宋清贺引到她做好的陷阱处,等他掉下去了她就来个美救英雄。
正得意地想着计划,宋清贺叮嘱道,“阿陶,今日猎场人多眼杂,我待会儿还要狩猎,你不要乱走。”
她乖乖点头。
狩猎正式开始,男子们纷纷翻身上马,骑向山林深处。
小桃坐了一会儿,就借口更衣,偷偷溜了出来,径直向山林深处跑去。
然而,就在她跑入山林不久,一个蒙面人盯着她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他始终保持着落后十米的距离。随着她越来越深入山林内部,距离大部队越来越远,蒙面人觉得下手的时机已到,便拿出飞镖,蓄势待发。
小桃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危险,她布置的陷阱近在眼前,她心里多了股兴奋。
到了地点,她顺势往下看,陷阱上用以遮盖的草叶还完好无损,并没有人落入。
她看了看四周,不远处忽然传来刀剑相交的铮铮声响,小桃愣住,这…这怎么和她安排好的不太一样啊?
她连忙躲进树后,刀剑声越来越近,宋清贺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她眼前。他手臂上挂了彩,浅色的马装上染了斑斑血迹。身后有两个黑衣人穷追不舍,几招之后,还是宋清贺占了上风,黑衣人纷纷身亡。
“夫君!”小桃从树后出来跑向他,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阿陶,你怎会在这儿?”宋清贺收了剑,蹙眉问道。
“我…我闲着无聊,也想出来看看能不能猎到什么…”见他神色不虞,她连忙可怜巴巴地开口,“我幼时还来过这儿,自从及笄之后,就好久没有出来了…”
“小心!”
小桃刚说完话,就被宋清贺一把拉进怀里,原地转了个身。那枚横空飞出的飞镖,扎进了他的背部。
他的身上带了股血腥味,却并不难闻。小桃陷在他的怀里,心跳加速,他…他竟毫不犹豫地帮她挡住了飞镖!
蒙面人见偷袭不成,竟直直地向他们攻来。宋清贺虽受了伤,但到底武艺高强,几个回合下来,蒙面人露了个破绽,他看准时机,一击杀死。
一番战斗下来,他支撑不住似的以剑抵地,飞镖上淬了毒,毒性发作,他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
“夫君!”小桃连忙上前搀住他。
“阿陶…我中了毒跑不快,你先回去找人来支援我…刚才那批人死于我的剑下,必定还会有人沿迹追上来…他们很快就来了…”
他形容虚弱,小桃怎么可能放下他独自离开。她看了眼周围,心里有了主意。
她的陷阱又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个陷阱挖的巧妙,位置也选的好,口子并不大,但却挺深,用草叶一盖,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她在陷阱附近又布了个阵法,她学艺不精,勉强应付一番还是可以的。布置好一切,她才带着他双双落入陷阱。
宋清贺所料不错,他们刚安置好,寻迹追来的人马就纷纷赶到,在周围大肆寻找起来。
“阿陶,你怎么还没走…”
“嘘…”小桃比了个手势,“夫君,这个陷阱是我以前挖的,隐蔽的很,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
“你…”宋清贺脸色苍白,带着点难得一见的脆弱,令她不由得揪心起来。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如今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是我的夫君,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宋清贺见她神情坚定,不再多言,静静闭上了眼睛。
此生,他定不负她。
6
从猎场回来,他伤势严重,小桃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好几天,精疲力竭。
“阿陶,辛苦你了…”
小桃被他轻柔地嗓音唤醒,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趴在床边睡着了。她活动了一下肩颈,欣喜道:“夫君,你醒啦!”
宋清贺目光柔和,“这几日辛苦你照顾我了。我身体已无大碍,你快回去休息吧,别熬坏了身子。”
从那之后,宋清贺对她的态度越发好了起来。
只是他望向她的时候,眼里还是没有丝毫情意。倒是她,常常被宋清贺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手足无措。
小桃不由得发愁,这么经典的美救英雄的戏份都不能令他动心?宋清贺的心是钢铁做的吗?
她没辙了。她做了这么多,他都还不动心。宋清贺根本就没有心吧。
算算日子,老和尚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她令下人备了车,即刻赶向清光寺。
进了门,她径直走向后院。老和尚嘴里叼着快肉,正吃的不亦乐乎。见她过来,连忙起身,将酒肉藏于身后,说道:“贵人怎么直接来后院了?莫非是之前所说之事不顺利?”
小桃抬头看向他,老和尚“咦”了一声,仔细看了几眼,疑惑道:“小桃,怎么是你?”
“那日,我俯身在桃花簪上,随傅芝陶回了府。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再次醒来,竟是被困于傅芝陶体内,无法出去。”
“我记着傅芝陶的愿望,使出各种办法来撩那宋清贺,可是他就跟没有心一样,任凭我用什么办法,都没办法令他心动…”
“小桃莫急,我现在心里有了些猜测,不过还无法确定。你先回去,且等我见过那宋清贺之后,我再来找你。”
小桃便回了府。
入了夜,她早早地躺在床上。二更已过,外头响起了布谷鸟的叫声。她精神一震,悄悄地下了床,打开了窗户。
老和尚踏着月色而来,一来就神情凝重,小桃很少见他这幅样子,疑惑道:“怎么了?可是没看出什么?”
“小桃,你趁早抽身吧。那宋清贺,不是一般人,他身上根本就没有情恨!”
“没有情根…”她呆了一呆,怪不得她怎么撩都没用,原来他根本就不知情是怎么一种感觉!
“那他的情根哪里去了?”
“这个…我也看不出来。我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情况。他没有情根,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傅芝陶,她的愿望根本就没办法实现!”
“可是…我现在困在傅芝陶体内…也出不去啊…”
“这傅芝陶,我也去打听了一下。她出生时正值寒冬,桃花本不该在那个季节开花,但她院里的那棵桃花树就开得特别的好。自她出生以后,那棵桃花树,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直到她嫁人以后,那棵桃花树才恢复正常,只在春季开花。那支桃花簪,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无论丢过几次,都会重新出现在桃花树下,她家人请人看过,这桃花簪有兴旺之兆,便让她一直带在身边。”
“小桃,我第一次见你时,也是冬季,那满树鲜活的桃花才让我决定带你回来。”
“你是说…”
“没错,我怀疑,你和傅芝陶之间存在着什么亲密的联系。更有可能,你们本就是一枝桃花枝上相连的两朵花瓣,只是你生在了山间,她投入了凡间。这样的话,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通过这支桃花簪,你们互换了灵魂。”
“这样说来,那傅芝陶,可以算是我的姐妹?”小桃吃了一惊,“那…我又如何才能离开她的身体?”
“是师傅的错”,老和尚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自责,“我事先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现下,你大概只有完成了傅芝陶的愿望,才能脱困。”
“可是,你也不能在她的身体里待太久,你在她身体里待的越久,受她的影响就越大,这样下去,等她意识苏醒,你的灵魂怕是要被她同化了。”
“可那宋清贺不是没有情根吗?这…她的愿望怎么完成的了?”
“办法也不是没有…除非,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情根给他,他自是能懂得世间情爱所为何物。”
“总之,”老和尚叹口气,“为师回去会想想对策。”
7
老和尚走后,小桃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她索性下了床,推开房门,外面是倾泻而下的月色,照的院子里一片清冷。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笛声,悠远连绵,她顺着声音往外走,没走几步,就见得一个高挑的身影独自站在湖边,周身围绕着几分寂寥。
她还未走近,笛声便停住了,那个身影转过身子,夜色里,她对上他的眼。
是宋清贺。
“阿陶?怎么出来了?睡不着吗?”
她闻言踱步上前,回道:“你也睡不着吗?”
两个人坐在湖边,湖水在夜色下波光粼粼,别有一番风味。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宋清贺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你知道当日刺杀我的人是谁派来的吗?”
“是我的二弟和三弟。”
“你明白吗?那种滋味。我身为太子,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最亲的人却为了夺权,对我多次暗下杀机。”
“自古无情帝王家。这么多年,我都是独身一人,不敢亲近谁,也不敢靠近谁。我天生就不会有太多的感情,他们都说我性子凉薄,是适合当帝王的好性子。但内心里,我又不希望这样。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小桃看向他的侧脸,此刻他收起了往日里一贯的笑容,显得更为真实。
难道没有情根,对其他方面的感受也会产生影响吗?
他这样的人,是该有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一直陪着他的。陪他站在权力顶峰,陪他阅遍山河灿烂。
但是爱是双向的,如果永远得不得回应的话,对方也会可能会因为疲惫而放弃。
她希望他能幸福。
若是解决方法是有人把自己的情根给他,那倒不如…把她的给他。
小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是因为受到傅芝陶的影响吗?还是她早已经…爱上了宋清贺?
她长在山野中,被老和尚带回寺里,才多少沾染了些人间烟火气。她在寺里见识过不少痴男怨女,为情所困。之前,她一直都是当戏来看,现在发生在她身上,她才真正明白,原来,爱一个人,是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
湖边的风带着些凉意,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夜深露重,早点回去歇息吧。”宋清贺解了外衣,披到她身上。
这温暖像冬日里的暖阳,令她心头一热。
次日,小桃再次来到了清光寺。
老和尚形容邋遢,他翻遍了藏书阁里四处寻来的古籍,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对策。
“师傅。”她第一次这么郑重的叫他,“你不用找了。”
“这事发生在我的身上,可能就是我的命吧。把我的情根给宋清贺吧,这样傅芝陶的愿望也达成了,我也不必再被困住了。她如此爱他,宋清贺必然也能感受到她的情意,他们必然能幸福一生。”
“于我而言,我只是少了情根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桃露出丝微笑,眼角却多了点晶莹,她转过身,默默地抹掉。
“小桃,这可并非儿戏!你资历尚浅,取掉情根带来的后果不可估量。不行,我不能这么看着你冒险。”
“师傅…”小桃张开口,还欲多说几句,突然间头部一阵刺痛,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