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李家的土房子都被这突降的大雪压塌了一半。
李二娣弯着腰,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把地上想要咕噜滚走的水瓢捡起来,不防后背一疼,她脑海中下意识勾勒出打在背上的棒子,约莫有她手腕这般粗细,如果意料没错的话,应该是那把弯刀的把,此时她妈李兰之应该是拿着刀的那一处。
可别把她手给冰着了,她如是想。
“赔钱玩意儿,干这么屁大点事磨叽个啥。”王兰之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只留给李二娣一个远去的背影。
李二娣望了望,直到那个背影看不见了,才挑起那满当当的一挑水,费劲的往家里走。
“阿姐,你啷个样了?”路过窗下时,李二娣没听到屋里熟悉的咳嗽声,有些担心,便问了一句。
“没,没事。”
李二娣便把水桶挑去灶屋,把水倒进缸里,顺道把水桶上的泥用干树叶给擦干净。
路过灶台的时候,她揭开锅盖看了看,里面大概还有一碗玉米糊,便拿碗盛了。
她妈和她爸,还有弟弟是不吃这个的,家里的狗子倒是吃,她和李大丫也吃。
李大丫躺在床上,胸口的起伏很微弱。
李二娣把手放咯吱窝暖了暖,才伸手去探她额头,刚一摸到便收回手来,滚烫。
便又叫了她一声:“阿姐,阿姐,你身上好烫啊。”
李大丫迷迷糊糊间听到妹妹在叫她,想要转过头来,可身上实在没劲,眼皮也睁不开来,张嘴“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李二娣便跑去村里二叔那找她爸,她爸这几日在帮着给二叔搭房子。
她过去的时候,他们在休息,李二牛喜滋滋的嘬着别人递过来的叶子烟,吐出一大口烟雾。
“阿爸,你快回去看看阿姐,阿姐全身好烫。”她拽着李二牛的衣袖,想拉他站起来。
“看啥看?”李二牛手一甩,也没管李二娣差点被他给甩地上,两眼一鼓,看着又燃掉一截的叶子烟,心疼不已,赶紧又嘬了两口。
“爱死不死,正好省点口粮。”
李二娣想着家里烧得全身通红,气息微弱的李大丫,看着面前这个嘬着叶子烟眯着两眼吐烟雾的男人,内心一阵阵绝望。
眼泪流下来,滴在脸上一会便结了冰,李二娣站在那里咧嘴哭:“阿爸,求求你了,快回去看看阿姐吧,阿姐她说不出话了.......”
周遭的邻居有人看不下去了,周能根家就只有一个闺女,他可是当宝疼得,哪见得人这么作贱自己闺女。
便推了推李二牛,“快回去,你家近,这么会也耽误不了啥。”
周能根是村里的大队长,他说话了别人便也不再说啥,便何况虽然村里人更看重儿娃子一些,但是李家两丫头自小勤快听话,大家看着也觉得李二牛过份了。
回去的路上,天上又开始淅淅沥沥的飘雪,李二娣手上的冻疮看起来更肿了一些,她紧了紧身上补丁累补丁的袄子,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李二牛。
“阿姐,我们回来了。”
还未进屋,李二娣便开始喊上了。
“咳……咳咳……咳……”屋里,李大丫咳声一声连一声,眼看着快喘不上气来。
“阿姐,你要不要喝水。”李二娣忙扶起她,给她拍背,帮她顺气。
“阿爸……”李大丫抬眼叫了声李二牛。
李二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李二牛那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没死嘛,我就说了,一条贱命,哪那么容易就死了。”
又瞪着李二娣:“你个短命虾虾,再来大呼小叫哭哭啼啼的,耽误了老子赚钱你们吃屁去。”
李二娣咬着嘴唇,愣愣的听着。
这会,堂屋门推开了,李二娣的弟弟李有望穿着整齐干净的小袄子走出来,边走还打了一个呵欠。
“唉,命根哟,你咋个不穿件外套就出来了,万一冻病了咋得了。”李二牛赶忙抱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就往屋里走。
虽说这等场景两人已经习已为常,但此刻李二娣还是忍不住心酸。
她给李大丫倒了碗热水,看李大丫就着缺口一点点的喝,又把被子给她紧了紧,想了想,又拿了柜子里的旧衣裳给她搭在上面。
那碗玉米糊李大丫没动,已经有些冷了,李二娣便拿去热了热,端过来喂她,李大丫撑着吃了两勺便不吃了,李二娣方才就着勺子吃干净了。
下午她还得劈柴呢,李大丫病了,她们俩的活现在都得她一个人干了。
李有望那边没动静,估计被李二牛带去二叔家了。
不知咋回事,都临近年关了,偏越发的冷。
李二娣冻到几乎麻木,握斧头的手快没了知觉,好几次斧头砸下来差点砸到脚上。
王兰之捂着手往家跑,看到劈柴的李二娣,伸手指着灶屋,呵道:“你不会去灶屋砍呐,这么大雪,把柴打湿了还咋个烧火?”说罢,便转头进了堂屋,“二妮,你弟去哪了?”
李二娣看了一眼她包里鼓鼓的,显然是出去串门揣了什么零嘴,嘴上忙答道:“刚阿姐不太好,阿爸回来了一趟,应该是带着去了二叔家。”
王兰之便没再管她,李二娣则开始愁着怎么去找猪食。
这样的日子,自她记事起便是如此过的,如今差不多六年了。
平日里只有李大丫带着她,重活啥的都是李大丫自己干大头,像平日里打猪食,煮猪食,喂猪这些活。
就前几日李大丫已经咳得老凶了,王兰之还让她去河边洗衣服,才会病得越发严重。
不过知道归知道,李二娣把柴火抱进灶屋里,顾不上打湿的衣裳,又匆忙的跑去后山地窖,背了两篓子秋天存下来的土豆藤,冬日里天气恶劣,只能靠着秋天存的干藤过日子了。
王兰之回来没待多会,便去二叔那找李二牛和李有望去了。
估计晚上也是不会再回来,二叔那管饭,吃得比她家不要好太多。
想着那油滋滋的肥猪肉,李二娣狠狠咽了几口唾沫。
屋子里李大丫还在断断续续的咳,反而让李二娣安心不少。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她的安静。
李二娣看了下门外,天色有些暗了,整个村庄都白茫茫的一片,除了灰色和白色,再不见其他。
她衡量了半晌,还是悄悄的从米缸里舀出了小半碗米,看着那个凹下去的坑,赶紧摇了摇米缸,直到把那个坑摇平了去。
要是让她妈知道她悄悄的煮米吃,指定得好一顿打。
不过今天的运气不错,李二娣心惊胆战的熬好了粥,他们都还没有回来。
给李大丫喂了半碗粥,她竟退烧了一些。
或许真如她爹说的那般,她们都是命贱之人。李大丫拉着她红通通的手给她吹气:“二丫,痒不痒。”看李二娣点头,李大丫又给她揉了揉,“我明天就能好了,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李二娣忍着眼里的酸涩,说:“阿姐,你多养养,我做得来。”
她有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要是阿姐病好不了该怎么办?
李大丫说得几句便闭眼睡着了。
李二娣煮了猪食,又喂好了猪,给烧了一大锅热水。
挑水都是她和李大丫的活,所以她多用少用都没关系,只要她不嫌累。
她打了一盆水,给李大丫擦了脸和手,又给自己擦了,趁水还烫,她脱了鞋子泡进去。
冻到麻木的脚方一接触热水,便是一阵钻心的痒,痒到入骨。她记得李大丫说的,不能去抠,便捏着凳子的两边,缓了好一阵子,终于缓过来了。
眼看着天将黑尽,李二娣留了些火星子在灶蹚里,不然一会水冷了,他们铁定得叫她起来烧水。
她脱了那件袄子,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因着李大丫发烧,被窝里倒是挺暖和的。
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李二娣翻来覆去总睡不着,明明身体上的疲惫是那么明显的,但就是脑子里没有睡意。
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道她爸妈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就听到她爹李二牛的声音,带着对她们俩的不屑一顾。
“明天里你去王医生那里,给大丫买点药回来。”
“家里不是没钱了嘛?买药不要钱啊?”这是她妈王兰之的声音。
“没事,你捡那便宜的买不就是了,再说了邻村的蒋大爷说要把大丫讨回去给他那光棍儿子当媳妇,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蒋老头前些日子做工被砸断了腿,听说赔了好几万呐。”李二牛看着王兰之怀里的李有望,想着,有望今年快五岁了,可得准备些钱给他的宝贝儿子去上学。
“那我们可得多收点彩礼,那蒋老头那光棍儿子都得三十好几了吧,要不是蒋老头现在有了点钱,可没人跟他,你看看他家,连个遮风挡雨的地都没有。”
王兰之低头亲了亲李有望红扑扑的脸蛋。
“那不得是,估计要他个两万没问题,听大嫂子说,得赔了七八万来的。咱这么着,你明天去买药时,顺道去蒋家坐坐,看他们家啥意思。”
“成,我明天就去转转。”
虽然李二娣也不过九岁,但也隐约知道嫁人是个什么意思。
听着爸妈要把大丫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她有些着急。
但是他们却愿意给大丫买药了,二娣便也不知道该作何想,她想,还是等明天醒来再给大丫说罢。
这天很早,约莫公鸡打鸣之时,李二娣便醒来了,看李大丫呼吸平稳,她便安心的收拾了自己,提上空的水桶去挑水。
待她挑完两趟,煮好早饭,李家两口子才慢慢起床。
今儿个倒是没再下雪,不过地上结了冰,滑得厉害。
李二娣摔了两跤,她慌忙爬起来检查水桶,幸好没坏,至于打湿的衣裳,做饭的时候烤烤干就行了。
估计是因为昨晚上他们说的那个事,见李二梯多煮了米也没有发火,还破天荒的让她快给李大丫端去。
吃完早饭王兰之就喜滋滋的出门去了。
照旧,李二牛带着李有望去了二叔家,她便背了背蒌去找猪食。
想着昨晚他们说那些,李二娣转着转着就转到了蒋家附近。
只见王兰之正和挎着篮子的蒋大嫂商量着,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咧开了去。
李二娣听着寒风中递来的三万,两万,放心,保管生儿子等等话语,沉默低头,也没心思再去找猪食,背着空背蒌就回去了。
李大丫这会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见她回来,皱了眉头。
她摸着起来穿衣服,伸手指戳着二娣的额头,道:“你这么就回来了,当心她打你。”
“可是,”李二娣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阿姐,他们要把你卖给蒋光棍当老婆,你知道那个蒋光棍吗,就之前老喝醉了在外面打人那个蒋光棍。”
李大丫扣扣子的手顿了一下,嘴角上扬,“那又能怎么样呢?”她道。
李二娣眼珠转了转,“阿姐,要不咱跑吧?”
李大丫表情麻木,说:“往哪跑?”
“我们往镇子上跑,我们去姑姑家。”李二娣说的姑姑是李二牛的大姐,当初也是被她父母用十几块钱彩礼给卖给了一个跛脚商贩,大她姑姑足足三十岁,不过幸运的是姑父却待姑姑极好,但是自嫁过去至今十年了,姑姑一次都没再回来过,李二娣能知道这个姑姑都是听邻居说来的。
“我们连姑姑住哪都不知道,怎么去?更何况,要是没跑脱,不被打死也得脱掉半层皮。”李大丫眯缝着眼睛看着窗外,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清澈明亮,可惜少了几分灵动,多了些许悲色。
她不是没有怨恨,可有什么用呢?
她以为只要自己勤快一些,爸妈总会看到她乖巧的样子,所以从小她农活抢着干。
李大丫七岁那年,王兰之怀上了李二娣,当然,她们肯定不知道怀得的男孩还是女孩,不然二娣也来不了这世上。
二娣生下来那日,若不是二婶劝着说女孩子养大了嫁出去了还能为儿子助力,想要儿子就要多积德等等,不然她爸转头就把二娣给扔尿桶里给溺了。
这个村里,这样的事,可不少。她已经习惯了,待在这个家里就要有价值,不像李有望,只需要是个男孩,就可以什么也不用干。
“阿姐,你嫁过去会被打的。”李二娣想起以前蒋光棍喝多了一脸扭曲的疯狂样子,不寒而戾。
“那也没办法,过了年,我就十六岁了,没有蒋光棍也有张光棍,李光棍,左右不过都是这条路。”李大丫抬手摸了摸妹妹软黄的头发,叹了口气,背了篓子出去。
李大丫和李二娣背着猪食回来的时候,路上开始淅沥沥的飘雨,滴在身上愣是比雪还凉上一些。
王兰之见着她好转一些了,便把感冒药收起来放着,她想着万一自己感冒了还用得上,再说李大丫反正能干活了。
这天夜里,王兰之不止允许李二娣做了米饭,甚至从卧室里拿了两个鸡蛋煮了,一个自然是给了李有望,一个破天荒的给了李大丫。
“看啥?快吃快吃。”见李大丫发愣,王兰之把鸡蛋往她面前推了推。
李二娣咽着唾沫,逼着自己不去看那鸡蛋,她不停的告诉自己,阿姐身体才好,要吃点好的补补。
“瞧瞧这身子板,蒋大嫂说怕咧生不出儿子喱,两万都不想给。”王兰之可不管她俩听不听得懂,她转头给李二牛抱怨说蒋嫂子是个多么抠门刁钻的人物,说自己今儿个有多辛苦,讨价还价到三万。
李二牛便抱着李有望,亲着他嫩嫩的脸蛋道:“勒哈子我幺儿就有钱去读书嘞,到时候当个文化人。”
二娣见着李大丫的眼泪一滴滴的滴在桌上,三两下刨光了碗里的饭,拉着她进了屋。
“阿姐……”李二娣给她帕子擦眼泪,听到李大丫又是一阵咳,忙给她端水。
李大丫不再说话,就那么靠在床上。
李二娣便出去收桌子,只听到王兰之和李二牛逗着李有望说待明日蒋家把钱送来了,先给他买身新衣服,还有他看上的那个玩具车子也给他买回来。
李二娣背过身靠在墙上,只觉得全身发冷。
当晚,李大丫又开始迷糊起来,李二娣是被她身上的温度烫醒的,她爬起来去敲他们的门,不曾想吵醒了李有望,王兰之听得李有望哭声,起床开得门来伸手就是一巴掌,“死虾虾儿,你催命哩,把你弟给惊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二娣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痛,拉着她去看李大丫,就看李大丫满脸通红,已经神智不清了。
王兰之赶紧唤了李二牛来,李二牛哄睡了李有望后方才打着呵欠踢踏着拖鞋走过来,看到这样儿也慌了神,问她,“昨儿个不是让你买药了吗?你咋没给她吃嘎?”
“我不是看她都好了嘛。”王兰之回房去翻了那盒药过来,李二娣见过那个药,好像叫什么藿香正气水,味道可难闻了。
两人慌忙给李大丫撬了嘴灌下去,不料没一会就给她吐了出来,夹杂着晚上的鸡蛋和一些黄色胆汁,吐得干干净净,趴在床沿上吐完的李大丫半天没了动静,李二牛则颤着手去探她的呼吸,还好,虽然微弱了些,但是总算还没死,要知道蒋家明天就来给钱来了。
李二牛看了会门外,估摸着半夜两三点的样子,找医生肯定找不了,总不能去镇上,那得花多少钱,天还这么冷。
他和王兰之合计了下,要不就再灌两支药,等天亮了再去找医生来看看得了。
这回李大丫倒是没吐,却也没甚反应。
李二娣站在角落捂着嘴,眼泪似断线的珠子,颗颗往下掉。
她没敢再睡,就趴在床边守着李大丫,给她喂水,听她迷迷糊糊间呓语。
爸……妈,不要……把我嫁了……
那个蒋光棍是神经病……
救命……
我不嫁……
李二娣就拉着她的手,一遍遍的喊“阿姐,阿姐,”
李大丫偶尔能应她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二娣惊醒过来,自己还是睡着了。
她赶紧去看李大丫,不妨被她纂在手里的手已经是冰凉了。
李大丫面色灰中透青,嘴角边还残留了些溢出来褐色药液,散发着莫名腐臭的气味。
此时天色还未亮透,睡得正香的李二牛两口子听得李二娣撕心裂肺的一句阿姐,脑子里也是嗡的一声,裤子都没套便冲了过来,看到李大丫已经有些发硬的尸体,心里也是恼怒,她死了这钱就没戏了。
眼看着到手的钱就飞了,王兰之恼怒之余,又是一巴掌甩到李二娣脸上,“就说你们是个赔钱玩意儿,大丫头早不死晚不死,眼看着别人送钱来了,这倒好。”
她看着李二娣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她,莫名一阵心虚,待反应过来后更加恼怒,她有啥好心虚的。养她们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换点钱补贴家里不是。
一抬手,再反着一巴掌,“没用的东西,看个人都不会看,要你有什么用。”
李二牛看着这一屋子乱七八糟,转头准备去找那专门做死人事的来处理,李大丫死死睁着的眼睛让他有点瘆得慌。
王兰之也不管被她扇在地上的李二娣,“死虾虾,快起来给勒个死物子收干净,莫嘿到有望了。”
等他们俩都走出去了之后,李二娣才慢腾腾爬起来,看着李大丫那狰狞的模样也不害怕,她一边抽噎着,一边给大丫拧水擦脸。
“阿姐,你这是死了吗?”
“阿姐,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嫁给那个蒋光棍了。”
“可是,阿姐,以后我该怎么办啊!”
“阿姐,”李二娣抱着李大丫哭不出声。
在给李大丫穿衣服的时候,她才发现床的里面放了一个小瓶子,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瓶农药。
就是那种给地里打虫子的农药。
她拧开闻了下,哪还有啥不明白的。
她看了看李大丫现在还睁着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小的时候,阿姐带她出去打猪草,邻居都说她俩命苦,说李家人狠心,说当初李二手是准备把二丫头丢尿桶里也溺死的。
她问阿姐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当时阿姐怎么说来着,阿姐说,如果有下辈子,千万不要当女人了。
李二娣把瓶子往眼前凑了凑,里面还有不少。
她尝试着把药往嘴里倒了一点,一股刺激腐败又苦又酸又涩口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干呕。
她忍了忍,又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随着药液流进嗓子里,嗓子便如被火灼伤般,痛得厉害。
原来还有比藿香正气水更难喝的东西。
随着再一口的药液下肚,胸口,肚子里,都是那种火烧一般的痛,她弯下腰抱住自己,穿过布帘子的下方能看到屋外的铠铠白雪,她想,今年真的好冷啊。
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这么冷了,隐约中,她听到自己这般说道。
“阿姐,你冷吗?”李二娣问。
“不冷了。”
是哦,李二娣捂住肚子,真的好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