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褚丘本来是不相信缘分的,或者说,她不相信缘分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咖啡馆的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月老的老花眼治好了,终于看到自己的红线没有系上了。
“余辰轩!”
褚丘这一声大叫,咖啡馆里的人纷纷侧目,她这厚脸皮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起身道歉:“对不起,打扰大家了!”
待她回过头,余辰轩已经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见到我这么激动啊?”
“这是我第一次网友面基,没想到还是靠缘分。”余辰轩这张脸和游戏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发型变成了利落的短发。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褚丘问道。
余辰轩没急着回答,而是先对过来的服务员说:“一杯蜜桃乌龙茶!”
“这家咖啡馆,是周围唯一一家有茶的咖啡馆,我喜欢一边喝茶一边看外面的风景。”
褚丘没想到余辰轩长得虽然可爱,竟有一颗老干部的心:“你挺文艺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余辰轩想了想,卖了个关子:“跟我们游戏有关的。”
褚丘恍然大悟:“程序猿!”
余辰轩浅笑,“你这么想也行。”
“怪不得你的思维缜密,行事稳重,这一行挺磨练人的。”褚丘感叹。
余辰轩点点头:“是啊,所以在游戏里我还觉得挺放松的。”
“这个游戏我们还能回去玩吗?不会是一次性的吧?我还觉得怪好玩的来。”褚丘长年混迹于账目之中,这个游戏让她放松很多。
“游戏随时可以玩,现在就可以。”余辰轩喝完最后一口茶,站起身:“六点半游戏见。”
夕阳正斜照进咖啡馆,刚好铺在余辰轩的驼色大衣上,褚丘心中感叹:少年眉目如画啊!
待她回过神,余辰轩已经离去,顺便帮她结了账。
褚丘觉得,她的春天来了。
1
既然春天来了,就要赶紧享受春日的色彩。
褚丘回到家里,一刻不敢耽搁,拿出檀木手串,进入游戏中。
这次,她到达的地点变成了褚夫人买的小院里。待她睁开眼,正躺在一张床上,看着四周古色古香的摆设,闻着一阵阵檀木香气,忽然觉得好不真实。
“小姐,余大人来了。”门外是褚夫人当初带出来的丫鬟。
褚丘猛地起身,迅速坐到铜镜前,整理妆发和衣服,片刻,便出了门。
余辰轩正端坐于正厅中与褚夫人交谈,透过园中种植的桃树枝间隙望过去,好一个翩翩俊秀的公子啊!
“小姐,小姐。”莲儿在后轻声叫她。
褚丘尴尬的一咳,走到正厅,“娘!”
褚夫人点点头,面色温和,又对余辰轩道:“辰轩,来都来了,一起吃饭吧。”
谁知,余辰轩却起身道:“晚辈吃过了,今儿就是来请求伯母一件事。”
褚夫人道:“但说无妨。”
“江南水患严重,皇上命我与关少将前去江南勘察,我想带着褚小姐。”余辰轩整个过程面色严肃,令褚夫人颇为疑惑:“此事首先要征得丘儿同意,再者说了,丘儿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了能做甚?”
褚丘在一旁跳起:“娘!我能去!”
褚夫人瞪了她一眼,她瞬间敛笑闭嘴。
“辰轩,你也知道,她父亲刚刚离世。她是我世间唯一的依靠,此行危险重重,我实在是......”
余辰轩行礼,“伯母放心,我定会保护好她的,何况此去侍卫众多,不会出危险。”
“娘,让我去嘛!”褚丘使出全身力气撒娇,看得余辰轩嘴角微微抽搐。
“唉,你这丫头,我如果不让你去,你也会偷跑出去,还不如我帮你收拾细软,也放心些。”褚夫人终究是没拗过她。
2
下江南的船上,褚丘激动地东张西望,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坐船,虽然是在游戏中。
“你省点心吧,一会可能会晕船。”关之洲一脸无奈,这丫头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一开始,褚丘还对他这句话感到不屑,但一小时后,她终于坚持不住了,吐了一路。
“这游戏太逼真了,晕船的感觉都这么真实。”这是她睡过去之前的感叹。
一觉醒来,便已到了水患最为严重的青州。
一下码头,便见一大群人跪在地上。
“臣青州知府任时雨,恭迎余大人、关少将!”
“无须多礼!”关之洲和余辰轩扶起跪在前面的两人,褚丘跟在后面,这个场面她能做的就是不吱声,而任时雨也是自动忽略了她。
“两位大人,这是犬子任彦翔。”
立在一旁的任彦翔,忙上前拱手道:“余大人、关少将。”
一番寒暄过后,任时雨便带着三人去往任府,道是征途劳顿,特设宴接风。
去任府的马车上,褚丘好奇地掀开车帘看风景,不一会便小声问车内的两人:“这么多乞丐,你们确定要先去吃饭?”
两人相视一笑,余辰轩开口:“是,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案。”
“查案?”褚丘有些懵,不是说来治水患吗?
“皇上密令,主要治水患,暗中查任时雨贪污案。皇上一月前接到密令,任时雨贪污朝廷救灾银两。”余辰轩声音压低。
褚丘眼珠一转,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不光是救灾银两吧?”
“吃饭时候,就知道了。”关之洲颇具玩味。
此刻,褚丘倒是有些好奇接下来的鸿门宴了。
3
刚下马车,褚丘便见任府两个大字出现在眼前,那一对红漆大门一进略显破旧,门槛也被踩得破碎不堪。
任时雨上前道:“各位,欢迎光临寒舍,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哪里,任大人为官清廉,应是天下之楷模,此次回京,晚辈定将禀报皇上。”关之洲说得像模像样,任时雨听得是满面欢喜:“那就多谢关少将了!哈哈。”
褚丘见状,暗自腹诽,若真的清廉,还用别人帮忙宣传?
刚一到正厅,家眷们纷纷行礼:“见过二位大人。”
任时雨朝着任彦翔使了个眼色,任彦翔忙上前介绍:“两位大人,这是家母,这是内人。”
任彦翔介绍的时候,那两人皆是面露浅笑,保持该有的礼数。但在余辰轩眼中,这分明是皮笑肉不笑,倒是有些奇怪。
介绍后,任少夫人上前拉起褚丘的手:“这位妹妹好生面善,也是一起来治水患的?”
褚丘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吓得一哆嗦,“小女不才,只是来跟着凑热闹的。”
片刻后,饭菜上齐。
褚丘看着这一盘盘青菜豆腐白米饭,嘴角抽搐,还以为是什么珍馐美味,活脱脱的就是在喂兔子啊!
但是下一刻,褚丘便打脸了。
因为这菜,太好吃了!
尤其是那道翡翠白菜,入口清甜,有着鸡汤的醇香,咽下后,嘴里却是淡淡的桂花香气。再说那道白灼刀鱼,鱼肉竟极其鲜嫩,入口即化。
其它的菜更是一道比一道美味,甚至那白米饭,干吃一口,绵软甘甜。
这哪是喂兔子,简直是“国宴”啊!
酒足饭饱之后,褚丘便跟随丫鬟到了给自己准备的房间,他们三人房间相邻,府上准备的很是周全。
“褚姑娘,若是有何吩咐,叫我便是。”丫鬟虽身着棉布素衣,举手投足间却是一股书香气,温柔至极。
褚丘屋中椅子上,拿着一杯茶,看着阵阵白气浮起,想着白日里的见闻。乞丐的哀嚎声、任府里的珍馐美味,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这段饭,少说得二百两吧?”
“一千两。”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褚丘抬头,竟是余辰轩,面色微红,大概是刚刚饮酒的原因。
“你说刚才那一桌,一千两?”
余辰轩坐下,饮尽杯中茶,醒了醒酒:“你这一壶茶,便是五十两,明前绿,珍贵无比。”
褚丘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喝的一滴不剩,不然对不起这银子。
“那一桌菜,虽是素菜,用料却极为讲究。秋后收白菜,现在是春季,储存白菜需要耗费人力物力。做白菜的高汤,里面有乌鸡、人参和桂花。那豆腐,不同于普通豆腐,而是用天山泉水和精选大豆加上几十道工序制成,没了豆腥味,反而很嫩。”
褚丘听着余辰轩一板一眼的介绍,插话道:“刀鱼是秋刀鱼吧?”
余辰轩点点头,“价值不菲啊。”
“贪污实锤?”褚丘忽然觉得,任务要结束了。
余辰轩摇摇头:“别急,等他吐出来,再实锤。”余辰轩眯着眼睛,又透出一丝狡黠,嘴角邪笑,褚丘忽然为任时雨感到一丝丝怜悯。
4
正说着,褚丘看着窗外一轮明月,“出去看看吧,良辰美景,不能令其虚设。”
任府虽说门口看起来破败不堪,花园却打理的井井有条。正是初春,桃花趁着夜色,散出阵阵清香。
“两位,也是来赏月?”
两人闻声望去,竟是任少夫人。
“妹妹,如此良辰美景,你身边倒是有一个良人。”少夫人话语间有些酸楚。
褚丘不习惯她一声一个妹妹,便道:“我叫褚丘,姐姐不嫌弃叫我褚丘就好,敢问姐姐闺名?”
少夫人捂嘴浅笑,“我姓万,名慧心,叫我慧心姐也好。”
万慧心上前,缓缓折下两支桃枝,塞进褚丘怀里,“你喜欢桃花,插在屋里也是很好的。”
说完,万慧心便带着身后的丫鬟离去,褚丘手持桃枝,愣在原地。
“你怎么了?”余辰轩问道。
“回去说。”褚丘仓促跑回屋子,关门前左右环顾,见没人,方锁上门,小声道:“万慧心折桃枝的时候,我看到她手臂上,全部是伤。”
“全部是伤?”余辰轩皱眉。
“是的,她折了两支,我看得清楚,有划伤、有烫伤、甚至还有拧伤,青紫一片。”褚丘最看不得伤口,不由得心惊:“是谁?总不会自残吧?万慧心手臂就跟白藕似的,那么好看。”
余辰轩思索再三,终于开口:“恐怕,是任彦翔。”
“大概如此,万慧心在任家是少夫人,公婆自是不会虐待一个儿媳,下人们见她也是恭恭敬敬,就只剩下任彦翔了。”
褚丘没想到,在这里,竟也能遇到家暴这种事情。
“早些睡吧,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余辰轩离去,只剩褚丘一人在屋里,托腮沉思,是啊,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好巧不巧,在花园遇到万慧心,万慧心又故意展示自己的伤口,好像很避讳后面的丫鬟。
明明是一家人,却好像形同陌路。
然而,谁都没想到,第二日,发生了一件大事,直接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5
任彦翔死了
在翠玉楼,头牌楚云的床上。
“啊!”楚云大叫跑出门外,引来众人围观。只见任彦翔,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七窍流血,浑身青紫,死状极惨。
周围的嫖客,有的早就看不惯任彦翔那假惺惺的样子,便嘲笑道:“纵欲过度,哈哈!身子板不行,还在这硬撑?”
“真是给他父亲丢脸,不过也好,死了一了百了。”
“平日里一副斯文样子,没想到偷偷逛青楼啊!”
“哈哈哈哈哈哈!”
余辰轩三人到达时,屋子周围已布满侍卫,现场被封锁起来。
余辰轩在屏风前拉住褚丘,示意关之洲先进去。关之洲会意,看到尸体已经被盖上被子,便打了个响指,示意二人进来。
看到现场死状极惨的任彦翔,褚丘叹了口气,“怪不得他爹不来,估计是怕丢脸。”
“仵作怎么说?”余辰轩问道。
关之洲拿出记录,“表面看是纵欲过度气血攻心,喉骨发黑,是中毒暴毙。”
褚丘环顾四周,阵阵香气飘来。“百合花?他会不会是中毒后闻到百合花香气,然后暴毙,看起来像纵欲过度?”
余辰轩斜了她一眼:“宫斗剧看多了吧?”
褚丘讪笑,往后躲了躲。
三人分头,看了看周围的陈设,没有打斗迹象,也没有血迹和脚印,那么就最可疑的人就是楚云。
“案发现场还有被人吗?”余辰轩问道。
一旁的侍卫上前回话:“昨夜伺候任公子楚云已经被抓住,现在正收押在隔壁房间。”
余辰轩点点头,“去会一会她。”
此时,楚云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原本的红妆被泪水冲的晕开,更显底下皮肤的惨白。
眼下状况,褚丘自告奋勇,上前询问:“你是楚云?”
“我,我是。”楚云声音发抖。
“你和任彦翔什么关系?”
“还,还,还能有什么关系?男女关系,但是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楚云吓得往后退,好像褚丘要吃了她。
“和你没关系,你害怕什么?”褚丘问道。
楚云瑟缩在角落,小声说:“他死在我的床上,任大人不会放过我的!”
褚丘回头望了一眼余辰轩,余辰轩问道:“昨夜还有何人来过这里?”
楚云本在回忆中,忽然抱头大哭:“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好疼啊!头好疼啊!”她满地打滚,与往日风光相差甚远。
褚丘上前拉住她:“你头疼?”
楚云停下,眼神呆滞:“嘿嘿,我不疼,呼呼就不疼了,嘿嘿,呼呼就不疼了!”如痴呆一般。
关之洲暗叫不好,急忙找来大夫。
大夫诊脉后,叹了口气:“痴症,或许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
关之洲问:“还能治好吗?”
大夫思索片刻,“看运气了,要休养。”
大夫走后,三人颇为头疼,案子没线索,还加了一个傻子。
片刻,余辰轩拍板:“带她回去,关入大牢,另严加看守。”
如此,楚云便被关进大牢。不过褚丘心软,为其准备了崭新的被褥,希望她能舒服一点。
6
余辰轩房中,三人展开讨论。
褚丘觉得应当先排除楚云:“任彦翔死后,她能吓到疯掉,哪来的勇气下毒呢?”
关之洲点点头,“不无道理,但是此事跟她也脱不了干系。辰轩,你觉得呢?”
余辰轩道:“那他是被何人所杀呢?平日里人模狗样,似乎并无仇家。能够下毒下得神不知鬼不觉,定是他熟悉的人,甚至说熟悉他的人。”
“我知道了!”褚丘大惊,“万慧心!”
“万慧心?”关之洲疑惑。
褚丘解释道:“万慧心就是昨天的任家少夫人,昨日给我摘桃枝的时候,故意给我展示了手臂上的伤痕,可惨了!”
“凶手会傻到给你展示作案动机,告诉你她要杀人吗?”关之洲提出质疑。
褚丘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但又道:“万一是反其道而行之呢?这样也能脱清嫌疑。”
“问问就知道了。”余辰轩示意后面的人带万慧心。
不久,万慧心便来到了三人面前,眼睛通红,似是刚哭过。
“慧心姐,找您过来,实在是抱歉,但是有些事我们必须问清楚,毕竟事关您的相公。”褚丘解释一下,希望万慧心理解。
谁知,万慧心丝毫不避讳,“你们是怀疑我吧?”
褚丘被她的直白吓了一跳,不知该从何问起了。倒是余辰轩先开了口:“昨夜你最后一次见到任彦翔是什么时候?”
万慧心连想都没想,直接回答:“在他的书房,他说他今晚要熬夜苦学,便不回房间了。”
余辰轩又问:“你有没有给他带吃食?”
“每晚都会给他熬制人参乌鸡汤。”
褚丘抱怨:“慧心姐,这个伪君子这么坏,你还为他熬鸡汤!”
万慧心闻言,面上略过一丝惊慌,但随即如常:“为人妇,只能如此,尽自己本分做事。”
关之洲在旁问道:“话说,鸡汤呢?或者煮鸡汤的坛子在哪里?”
万慧心令身后的丫鬟去取,身边没了任府人,她便没了刚刚的淡定自若,换上一副慌张仓促:“褚丘,你们跟我来!”
三人跟着万慧心进来里面的隔间,没了别人,万慧心瞬间掉下泪,扒开自己的手臂上的衣服,哀求道:“救我,妹妹,救我!”
那一瞬间,余辰轩和关之洲见到都紧蹙眉头,更何况褚丘一个女子,更是吓得面色惨白。
因为,万慧心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无一处好的地方!
昨日因夜色,褚丘只看了个大概,今日一瞧,竟如此骇人!
万慧心带着哭腔:“我,我是被迫嫁过来的。”
接下来,万慧心讲述了自己悲惨的前半生。
万慧心的家族,是青州有名的大家,祖上出了很多文学名士,不屑于官场,在这个朝代,万家便是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
万慧心打小便和赵家赵青辞定下娃娃亲,两人青梅竹马,约定赵青辞于少林学艺归来便成婚。
原本她觉得,她的生活会一直平静且幸福地过下去,谁知,在一次与闺中密友泛舟湖上时,被任彦翔看到,便二话不说,向万家下了聘礼。
万慧心父亲是万家家主,气愤至极,当日便差人退了聘礼,并道:“小女已有婚配,望公子另择良人。”
但任彦翔不依不饶,隔几天送一次聘礼,甚至还到处找人暗地里宣扬:“他万家不过是穷书生出身,现在还玩欲擒故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如此之下,万父气火攻心,卧病在床。
而万慧心的大伯,不仅不闻不问,反而趁机夺走了万父家主之位。这一下,直接气得万父命丧黄泉。
万母承受不住打击,在一个深夜,跟随而去。
只剩下万慧心一人,无力支撑,终于在母亲葬礼上晕倒了。
醒来后,便在任家的床上,双手双脚被绑起,嘴巴被捂住,发不出声。周遭红彤彤一片,在她眼中竟如此刺眼。
那一夜,她被迫成为了任彦翔的女人。
7
万慧心归省时,哭着质问大伯万钟。谁知,万钟振振有词:“你父母已去,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一个依靠,任家家大业大,族中都跟你沾光。”
“大伯,你明知我和青辞有了婚约!”
“何来婚约?有婚书吗?你父母已去,大伯就是你的父亲,父母之命,命你嫁给任公子,有何不可?大伯也是为你好!再说,那赵青辞多年未归,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万家大伯言已至此,万慧心浑身发凉,瘫倒在地,她方才惊觉,她被“卖”了。
回去的路上,她故意令轿夫从赵家那条路走,但是赵家大门紧闭,门前秋风扫过落叶,就像她现在身处情境,好不凄凉。
原本走镖的赵家门庭若市,此刻的沉寂好像也是为了避开她,她已然被抛弃了。
那时候,她心中便知剩下一个信念,就是等赵青辞归来。
可谁知,这任彦翔只是一开始对她百依百顺,后来稍有不如意,便是棍棒相加。他不打脸,只道是怕伤了这个脸蛋。但是万慧心知道,任家最注重的便是面子,若是自己满脸红肿,岂不令人笑话?
万慧心永远忘不了那一日,任彦翔直言要将她身边的丫鬟怜草送去妓院,她言语相拦,却被任彦翔一脚踹在地上。
看着地上的万慧心,胸口一起一伏,喘着粗气,任彦翔忽然想起好友的话:“听闻你那小娘子回门的时候,特意绕到赵家门口看了看,岂不是难忘旧情?”
此刻,躺在地上的万慧心在任彦翔眼中,就是一个荡妇,他将她粗暴的拉起,扒光身上的衣服,用绳子掉在房梁上。
那时,万慧心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哀求任彦翔:“放过我吧,放过我吧。”那时已入冬,屋子里的炉火正旺,万慧心却觉得浑身冰凉,手腕上被绳子勒的滴血,正好滴在她的脸上,顺着眉心流到唇边。
任彦翔就像发了疯一样,脱下臭袜子,堵住万慧心的嘴。
然后,狠狠地朝着她的后腰拧去,钻心的疼令万慧心紧紧咬牙,泪水已经止不住。
任彦翔狠狠地拧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的后腰已经青紫一片,火燎燎的,渗出血珠。
对此,任彦翔并不满足,他又拿起炉火旁用来钩炉盖的铁钩,放进火里,面容狰狞,朝着万慧心笑着:“荡妇,我让你死也要盖上任家大印!”
铁钩被烧得通红,万慧心明白他要做什么,眼底的恐惧越来越浓,想往后退,但双腿悬空,只能不停地扑棱,像一只待宰的鸟儿。
“哈哈哈哈。”任彦翔狂笑,从她的双脚拂过,直到胸口,狠狠捏了一把,言语间尽是放荡之词。一边说着,一边用烧红的铁钩在万慧心胸口前烫下一个“任”字。
万慧心疼得青筋暴起,双眼通红,浑身不住地颤抖,受到如此羞辱,她恨不得死去!
那一晚,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爹娘健在,赵青辞还小,拉着自己的手:“等我长大了,娶你。”
接着,天色忽然变暗,一个狰狞的笑声响起,“荡妇!荡妇!”
“啊!”万慧心一声尖叫,睁开双眼。她躺在床上,却浑身动不了。
丫鬟闻言跑来,竟不是怜草。
“怜草呢?”万慧心嗓音沙哑。
谁知,这丫鬟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嗯嗯啊啊的比划了一通。
竟是个哑巴。万慧心了然,恐怕,怜草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清醒后,胸口一阵阵刺痛令她回想起昨夜的不堪,眼角流下一滴泪,真是尝尽了生死别离的滋味。
8
听万慧心讲到这里,褚丘恶狠狠地喊道:“真是活脱脱一个猪狗不如的玩意儿!呸!不能侮辱猪狗!”
余辰轩和关之洲也是为之动容,心里被堵住一样,闷得慌。
“死得其所了!他这种死法,毁了他们任家的面子,真好!”褚丘不由自主的拉起万慧心的手:“姐姐,真是苦了你了,我一定为你报仇!”
“你怎么为她报仇?人已经死了。”关之洲问道。
褚丘咬牙:“子不教,父之过,儿子这样,老子也不是好东西!”
余辰轩闻言,点点头:“看来,这任知府,并不像普通的官员啊!”
万慧心忽然向众人下跪:“求你们了,救救我,他儿子死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儿子在妓院死的,跟你没关系啊!”褚丘说着,扶起万慧心。
万慧心却摇摇头:“他生性多疑,我入任府五年来,被打死的丫鬟小厮不计其数,当日怜草就是为了救我,去求我那吃斋念佛的婆婆。谁知被任彦翔发现了,就被活活打死了!还有好些他的部下,也经常被陈尸荒野!”
“部下?”余辰轩听出话中深意。
万慧心道:“那一日,我经过正厅,看到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被活活打死了。生前还一直哀求,求任时雨看在往日情分,饶他一命。”
“是谁?你可知道?”余辰轩追问。
万慧心想了想,“只听那日丫鬟谈论,说是玉河县知县。”
“玉河县庄崇。”余辰轩默默开口,这个案子他有印象,庄崇被参贪污,第二日便死在郊外,家中查出万两白银,珠宝不计其数,死有余辜。但没想到,是被任时雨打死的,可是案子的记录却写着自刎,如此一手遮天,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夫人,罐子拿来了。”
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万慧心擦了擦眼泪,回道:“知道了!”
几人走出隔间,万慧心换上一副欣慰的笑容,“今儿与妹妹畅谈一番,姐姐心里好多了,这是鸡汤的陶罐,你们拿去就是。”
说完,她便带着丫鬟离去。
关之洲看着眼前的陶罐,和普通的陶罐并无区别,“唉,啥也看不出来。”
余辰轩点点头,“单是陶罐,看不出来,煮上水试试。”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罐子里的水便开了,余辰轩拿起手中的银簪,放进水里,并无反应。褚丘松了一口气:“慧心姐姐这么善良,不会杀人的。”
余辰轩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是吗?来人,抓一只小老鼠过来!”
片刻后,一侍卫带着小老鼠过来,小老鼠吱吱地叫着,令褚丘头皮发麻。余辰轩舀出水,放在碗里,喂小老鼠喝下。不一会,小老鼠便一抽一抽的不动了。
褚丘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为什么?”
余辰轩叫来一个锦衣卫:“千式,你看一下。”
千式端起陶罐闻了闻,又看了小老鼠的症状,道:“回大人,这是西域一种慢性毒药,不致死,但是一天天喝下去,会令人神志不清,最后抱病身亡。然而最巧的地方就是,人死后,体内却不会有丝毫的中毒迹象。”
“知道了,去吧。”
9
褚丘有些疑惑:“他说的迹象,和任彦翔死的时候,不一样啊!”
关之洲附和:“是的,任彦翔中毒而死,但刚刚千式说此药最巧妙的地方在于死后没有中毒迹象,也就是说,杀他的另有其人。”
“不排除,也有可能是合谋。万慧心主动拿出陶罐,其实是想掩盖什么。或者她是被冤枉的,或者说,她不相信我们能从一个空陶罐找出证据。”余辰轩琢磨着,又道:“这几天,密切关注万慧心行踪!”
就在三人苦苦追踪几日后,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万慧心出了门,带着一个丫鬟,来到了一家刺绣店。余辰轩和褚丘紧跟其后。
店里,绣娘们都在热络地交谈,万慧心没了在任府的拘谨,也参与到其中。
不一会,一个高个子绣娘上前道:“少夫人,这几日新进了一批丝绸,您过来瞧瞧?”
万慧心衣袖掩面,点了点头,让丫鬟在外等着,便跟着进去。
一边蹲着的褚丘小声道:“跟一个秀娘,害羞干啥啊!”
余辰轩问:“害羞?”
“是啊,从我这个角度看,她确实是一脸姑娘的娇羞。”
“跟我来!”余辰轩拉起褚丘,朝着刺绣店的库房跑去。透过门缝,果然看到万慧心和刚才那个“绣娘”正在卿卿我我。
看到自己预想的结果,余辰轩故意猛踹开门,道:“情真意切啊!”
万慧心和“绣娘”见状,赶忙撒开手,两人皆是满脸通红,倒不似经常这样。
很快,万慧心便收拾心情,轻笑道:“看来,两位没有被我的故事感动,倒是找到了线索。”
褚丘摇头,“不,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苦衷?我的苦衷多了去了,谁又会真正的知道?我被害嫁给禽兽,受尽折磨,家破人亡!我却不敢杀了他,我......”万慧心越说越激动,身后的人也摘下假发抱住她,声音颤抖:“我叫赵青辞,慧心就是为了我,一直没有杀那个禽兽。”
余辰轩道:“是没杀成,不是没有杀吧?”
赵青辞惊讶:“你是如何发现的?”
余辰轩嗤笑,“我身边有一个研究百毒的奇人,他一闻就知道了。这种毒,中原不会有,想来万慧心一个家门不出、长年被监视的人是无法得到这个毒的,只能依靠外面的人。”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得从任府外送进毒药,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你便是最有可能的人。”
赵青辞苦笑道:“不是她的事,放过她,我跟你们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褚丘忙解释:“虽是你们下的毒,但是任彦翔真正的死因不是你们的毒,而是另一种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
赵青辞闻言大惊,他看了万慧心一眼,得到肯定后,方才问道:“你是说,还有别人想要他的命?”
“你俩太单纯了,这个小伎俩早就被发现了,那人也是想趁机嫁祸你俩,神不知鬼不觉。”褚丘分析完,赵青辞眉头更紧了,他回忆道:“会不会是,给我药的那个人?”
“这药是别人给你的?”余辰轩和褚丘异口同声地追问。
赵青辞点头,“我回来以后,听闻慧心父母被逼死,她也被逼迫嫁给了那个禽兽,我内心苦闷,便独自在家中饮酒。朦胧间,有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闯进来,他的声音难以辨认男女,只是给我讲慧心在任府的惨况,受尽折磨。并说让我想办法进去任府,把这个药给慧心。
我当时清醒过来,我怕被发现,那样的话,慧心就更惨了。但那个人跟我说,将陶罐浸在药水中七七四十九日,然后用陶罐煮汤给人喝下,不会立刻毙命,不出五年,便会如病死一般。”
余辰轩道:“你信了他。”
赵青辞点头:“我信了,那种绝望的时候,这瓶药就像是救命稻草。如果被发现,慧心出了意外,我也会陪她去死。”
褚丘分析道:“送药的人知道任府的情况,知道你和慧心姐的事情,难道是任府之人?”
万慧心点点头:“任府一向很谨慎,那种丑事不会传出去的。”
余辰轩没有再问下去,反而跟万慧心说:“你回去吧。”
万慧心纵使千般不愿,便也只能暂时和心爱的人分离,再次回到那个“魔窟”。
一路上,余辰轩一直想不通一件事情,赵青辞和万慧心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凶手会是送药的人吗?
“送药的人是凶手吧?”褚丘几乎同一时间问道。
“你就这么相信万慧心?”余辰轩戏谑道。
褚丘点点头,很认真地解释:“他俩眼里的爱意不会骗人的,互相爱慕对方的时候,是不会当着对方的面说假话的。”
“少看点鸡汤文,多读点书吧,恋爱脑。”余辰轩白了她一眼,如此没有逻辑的想法,也只有她了。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一个女人忽然晕倒在地,褚丘慌忙上前扶起,看着女人蜡黄、脏兮兮的脸庞,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不禁心生怜悯,将其扶到一边,拿起随身带的点心喂她。
谁知,女人闻到味道,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抓起那一块点心,连声说谢谢,便朝着一个墙角跑去。
褚丘和余辰轩跟上,只见那墙角,正瑟缩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见到母亲便大哭起来。那母亲将手里的点心喂给儿子,自己只吃了儿子吃点心时掉下的渣。
看到这一幕,褚丘很是感动:“患难见真情,母子情深啊!”
而余辰轩却一直不声不响,只是紧紧盯住那对母子,“不对,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对啊!”褚丘眼泪哗哗往下流,她看余辰轩这么淡定不禁来了气,“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余辰轩瞪了她一眼,掏出些银子给了那位母亲,褚丘这才欣慰地点头:“朽木可雕也。”
“你刚刚说什么不对啊!”褚丘这才回过神。
余辰轩一边疾步向前,一边道:“亲情不对。”
“啥!”褚丘一脸懵,余辰轩却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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