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一家无一人生还,府邸满地鲜红,京城大乱,皇上勃然大怒,满城通缉,兵荒马乱,皇城贵族一夜无眠,人心惶惶,因果相依,福报未满,谁也不知,下一个会是谁……”
说书人讲的龙飞凤舞,二十年前的事在他口中娓娓道来,如今天下太平,任谁都无法与此事共情,只当是民间故事。
欧阳汐混在其中,听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不过眼看时辰快到,只能依依不舍的提前离去。
“可惜,就没有一次是听完的,回去一定要让彻悟那个木头赔偿我,至少一个月的肉菜!”欧阳汐恨恨道。
街道上商贩挤挤攘攘,热闹的很,太平世道,到是对百姓很好。欧阳汐这次是偷摸溜出来的,翻墙头的时候很不幸被逮到了,好说歹说换了三个个时辰可以游玩,谁知又被要求到城中药房购几副治风寒的药材,自从新弟子进庙,这件事就再没归她管了,不过对方帮了她的忙,几个要求也不好推辞。
皇城药房奇多,最受欢迎的还属新丞相府邸前边大街上的——风束药房。也是他们购药的唯一药房。
到药房后,伙计便迎了上来“哟,欧阳师傅,好久没来了,这次还是老样子?”“嗯,快点,我还得赶着时辰回去”欧阳汐如是道。“好嘞。”没过多久,她便取到了药,紧赶慢赶的回了去。
这是间庙宇,建在竹林中,来上香的香客很多,听师傅说过,这算是间皇家庙宇,不过新庙建后这边就被冷落了,老丈法名杖施,是她师傅也是救命恩人。
“回来了师姐,又偷偷出去了吧,刚师傅还在问,多亏了彻悟师兄,不然免不了一顿责罚”在门口清扫的和尚取笑道。
“你在笑我,信不信我师傅给你多加功课啊!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彻悟木头在哪儿,我去找他”
“师兄在东南竹林里打坐呢,你过去就找得到了”小师弟赶忙摆脱了这个女魔,一脸慌张的逃了。
所说的竹林很好找,一过去便见着了人,林中人长相俊俏,若不是生活在庙宇中,外人瞧去只觉得他是个世家贵族公子,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汐儿,近点,来了就不要遮遮掩掩的了”彻悟睁眼,眼睛深邃,望进去便出不来了。
“木头,风寒好点了吗,你说说,整个庙中就你身体不好,还不好好在房中休息”欧阳汐看见他就忍不住数落,不过是因为关心急切。心中人病痛缠身,总是不忍。
“无碍,师傅有事与我们说,回来了就一起过去吧”
来到房门,门前站着一老翁,见到他们,变笑了起来“来啦,进来吧”
“师傅说吧,有什么事啊,难不成又要去城中黄庙与那鬼老头谈经论道吧”欧阳汐想起这就烦,对这事抵触极了。
“汐儿,别闹,是正事,好好听师傅讲,你是个姑娘,言语不得粗俗”听彻悟言道,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打不了就忍着吧
“也就你能管得了这丫头了,不过这事与丫头你关联颇深,你好好听着”
出了房门,天色已暗,明月清净的挂在远处,映着欧阳汐的脸色越发苍白。二十年前的祸事她听说书时听了不少,没听到结尾,也算能了解全貌,有时候会惋惜,但也没多大的情绪。可今天,她的师傅却同她说,她是丞相之女,皇帝想将她接回去,去当什么可笑的当朝公主,让师傅通知她。
可笑,可笑至极,从记事起,她就在庙里生活,师傅说是他把她捡了回去,她便在这生活了二十年,这里早就成了她的家,现在就凭皇帝一句话,她就要离开这里,还得背负着突如其来的血海深仇,叫她如何共情。
失魂落魄来到佛像前,只要遇到事了,她总喜欢来这,被罚了在这,意识到喜欢上一个人时在这,心情不好在这,开心也在这,如今她还是凭着感觉来到了这。
“我佛慈悲,佛祖,我该怎么办?”她心慌了,世间万物事事难料,如今大喜大悲,她也不知怎么应对。若离了,她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享着无尽的荣华,又有谁能唤她一声“汐儿”“丫头”呢。
“你向佛求助是因为你相信佛,佛没有回应,是因为佛相信你,汐儿,凭心而来”彻悟不知何时来的,站在佛前,脸色很复杂,似悲痛,又似心疼。
“你愿我离去吗?”她想知道这个答案,但身旁的人貌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世间海水知深浅,唯有人心难忖量,不由自嘲,她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何苦再去为难他。
她离去了,错过了她心心恋恋的答案“我不愿”彻悟轻声道。
皇上派兵来接她,那天庙里的人都在门口送她,除了他。
她同师门到了别,留了话,就离开了。皇上封她为了风汐公主,朝廷上下对她道贺。她要求去查看当时灭门的卷宗,知道了害她一家的恶人。
朝廷勾心斗角,丞相公正无私,得罪了不少人,有的人心怀恶意,便无所顾忌。李家雇人在一夜血洗丞相府,她的娘亲将尚在襁褓中的她送了出去,却丢了自己的命,在外流浪二十年的丞相之女终是认祖归宗。
皇帝宣她去叙旧时提到“若不是彻悟师傅托将军给朕上书,到至今我都不敢相信丞相的血脉尚存于世,可喜可贺啊,我对不起丞相,只望我能庇佑你一声荣华富贵,算是朕给他赔罪了”皇帝是好皇帝,她爹也是好官。只是她不明白,彻悟为何要将她送走,是因为她太烦了吗?
在皇宫过了些时日,宫中人待她极好,只是她的婚配事项让皇后苦恼不已。与皇帝商议后,决定将这位风汐公主许配给京城才子——赵妄。皇帝之命,不得不从。此事宣布下去,皇城众人无一不知。那是欧阳汐离开庙后第一次见到彻悟。时隔多日,见面时,她才恍然,心爱之人果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过的如何,京中传闻,你要嫁给赵妄是真吗?”
“你还是这样直白,你愿我嫁吗,答案是不是和我离开时问你的一样?我当时问你,你愿我离去吗,你没有回答,我当你愿,如今也是,你若不回,我也当你愿”欧阳汐觉的破罐破摔了,既然无情,又何必来质问,是当她的情不值一提吗,真是该气笑了。
“我不愿”说完,他便离去了。缘为天意,份是人为。彻悟也不知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听到她要嫁人,心里闷的慌,他是佛门人,若心中不净,又怎能说自己是信佛。他怎么不知她的感情,他只是不知如何应对。当时她离去时,托人给他留了话“身体不好,就不要在外修行了,我离去了,就不会有汐儿这样唠叨你了”他便后悔了,后悔没有留住她,可事已成定局。
彻悟离去后,她还在回想着那句话,他不愿,他不愿,这是她听过最好的情话了。等了这么久,缠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句我不愿吗。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
她请求皇上收回了婚配之命,她想,她一直都是这么自由自在,不论以前还是以后,她都该如此,若不是心仪之人,她又何必舍身。他说过,佛信她,她必定不会让佛失望。
她离了宫,去寻她的心。
即使是太平盛世,暗处蝼蚁也无处不在,自她入宫成了公主,原丞相得罪的人也将她视为眼中钉,她不知。
离了宫,她是独身一人。
被抓的时候她在药店给他买了调理身体的药,心心念念的想着,回去后那个木头肯定会很惊讶的。
她被带到了一间破旧的屋子,在城外,她记得这里,在庙附近的不远处,以前她和彻悟吵架后就会来这里躲着,也不算是吵架,只能是单方面的生气,不过等她在这里气消后,他就会出现,那时候她就喜欢上他了,从此喜欢了很多年。
“父债子偿,当时你父亲灭门我没参与,但是像他这样的人就不该有后人,简直该死,若不是他,我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把模样,他给我的痛苦,你必须一分一毫的偿还”这是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右腿瘸了,看着欧阳汐的眼里满是恨意。
喋喋不休的抱怨完,他就离开了,欧阳汐想,她还没有把药送给他呢。男人放的火越来越大,烟雾让她难以呼吸,她挣扎着,不过绑着她的绳子很结实,火烧过来了,她的裙子,她的头发,她的身体,就这样在火海里燃烧。这一次,那个绷着脸找女孩的少年没有出现。
意识慢慢的消失,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了竹林修行的少年身上,好看极了,她想。
我佛慈悲,她在火海为她的少年,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