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被立为皇后的那年只有十九岁。
夜色是如墨的漆黑，星子似碎了般散乱在冷清的天空中。她跪在地上，膝下是暗红的软垫，册封礼在明日，她还尚未得到后宫中那最尊贵的封号。
慈宁宫中灯火通明，一派锦绣辉煌。太后执一把小剪子，仔细修剪着一盆金兰，许久之后，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先帝驾崩前，听从了韦丞相的奏议，封最宠爱的嫡幼子文川为太子，朝中多有不满，皆力荐贤明年长的沂王继位，可为了太后，先帝最终还是选了他。
新帝登基三个月，太后在诸侯间挑选女子立为皇后，亦不顾朝臣极力反对，以先帝遗诏之名，将原定的韦丞相之女换成了温阳候之女。
“往后你要同皇帝一条心，好好助他守着这江山。”太后牵着她的手，缓缓道：“温阳候虽无权无势，可你知哀家为何要皇帝立你为后？”
“愿闻太后教诲。”她垂着眸，眉目沉静。
“如今朝堂动荡，皇帝年少，韦丞相专权，朝臣皆拥立沂王为帝，哀家只怕不久也要随先帝而去。”太后轻轻一叹，“若让韦丞相之女入宫为后，那这天下便要成为韦氏的天下了。”
“臣妾明白。”她跪地，将额头贴在冰凉的青砖上，一字一句许诺：“殷姝此生必不负太后与陛下厚望，若有违抗，定……”
那一句话到底还是没有出口，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殿外走入，看也没看她一眼，端着温热的汤药道：“皇额娘，先将药喝了吧。”
太后对他向来没有什么脾气，只一句话便温柔了笑容，“好了，都退下吧，哀家也该歇息了。”
殿外夜色朦胧，凉薄的月光落在石阶上。她走了出来，秋夜的冷气扑面而来，他跟在身后，沉默得可怕。
“陛下。”良久，她轻轻开了口。
浮云随风拂过，他年轻的容颜半隐在黑暗中，俊美却苍白，紧抿的唇勾勒出下巴的弧线，冰冷无情。
“从今往后，臣妾与陛下，便是夫妻了。”她慢慢俯下身，替他抚平龙纹衣裾的褶皱，“陛下若有什么烦心的事情，都可说与臣妾听听。”
头顶传来一声笑，很轻，却很冷。她抬起眸来，正撞上他深幽如墨的黑眸，几乎要将她整个吞下去。
“朕如今的烦心事，便是你做了朕的皇后。”
她没有言语，静静立在那儿，感觉他的气息忽然靠近，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在这个世上，没有谁能让朕如此厌恶，除了你，皇后。”
说着，他转身离去，明黄锦袍隐没在夜色中的那一瞬，她终是抬起头来，望着那遥远的地方，兀自笑了笑。
2
登基后的两年，是最为动荡不安的时候。
大魏的朝堂不平静，韦丞相以皇帝年少不能理政为由，一手遮天，不满其专权的朝臣联名上书，换来的却是被降职或削职的一份诏书。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内侍来禀报，说太后邀她与皇帝一同去观看皮影戏，戏班子都是新进京的永州人。
她来到太和殿时，听见殿中骤然传来一阵茶盏碎裂的声响。
“朕这个皇帝，还有做的必要吗？”
殿中人跪了一地，无人敢吭声，寂静得落针可闻。她抬步走进去，淡淡瞥了一眼，内侍便慌不择地退下了。
他转过身，冷冷望着她，“你来干什么？”
“先帝在世时，韦丞相提出盐铁由官府专卖，又兼管兵部，功劳极大，因此受到先帝重用。”她慢慢将散乱一地的奏折一本本拾起，“陛下若与他针锋相对，那必然是百害而无一利，倒不如暂且依着韦丞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