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莽荒大泽,冰雪凌凌。
肆虐的狂风卷起雪花朵朵,却悄无声息,这里,从天地初分就是寂静无声的,所以就是六根清净的神在莽荒大泽都会崩溃,于万物中空无一物倒还好受,但是于有声中到无声中去,却是折磨。
云泽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听到声音了,但昔日战神的耳朵仍然灵敏,他听见了一颗种子破土的声音。
然后是发芽开花,云泽在莽荒大泽四处寻找,说是四处,四处都一个样。云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是在雾山,大雾弥漫,花已经败了,挂在枝头,见到云泽轻巧地晃了晃,云泽踏着雪,大风让他衣袂蹁飞,他伸出手,常年不见阳光,风雪让他整个人透露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干枯的树枝似乎感受到了云泽的气息,向云泽移了过去,在树枝和云泽手掌接触到的那刹那,树枝变成了一只白嫩的手,云泽难得露出诧异的表情,顺着那只手目光上移,是一张无比娇俏的脸,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万籁俱寂中,穿过莽荒大泽的风雪,穿过数万年的时光,云泽听见那人的声音,“云泽,我饿”
一
我叫如枝枝,生于莽荒大泽长于莽荒大泽,因云泽而生。
云泽生的好看,却是个榆木脑袋,比如我的名字,我的本体是一棵连理枝,沾染了云泽的仙气有了灵识化了人形,我满心欢喜的期望云泽可以给我一个妙音仙子那样的好名字,然,云泽在雾山同我大眼瞪小眼几个日夜,苍白的脸憋地通红,“你不若就叫如枝枝吧。”
他亦没有解释原因,为何要叫我如枝枝,但我看着云泽憋红的脸就不好深究其中的意思,也不指望云泽能为此赋诗一首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毕竟云泽是个武夫,每每及此,云泽虽然不善言辞,但却要同我辩一辩,说他不是劳么子武夫,而是天界赫赫有名的战神,我是不信的,哪有战神被扔到这个常年风雪肆虐连我都不喜欢的莽荒大泽来且一扔就是数万年之久。
是的,我不喜欢莽荒大泽,我很想出去看看绿的草,红的花,金色的太阳,还有云泽曾经守护的天界的大好河山。
云泽一向对我有求必应,对于和我一起走出莽荒大泽却十分避讳,莽荒大泽没有结界,只要云泽想出去他就一定可以出去,只是他不愿。
云泽端坐在无岸涯,神思飘渺,我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我的手心痒痒的,我换了一种声音,噶声嘎气地说:“猜猜我是谁?”
云泽的笑声在风里被削地破碎,他说:“枝枝,这里只有你和我。”
这个把戏我玩了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云泽也次次都这么回答。这让我觉得很是无趣,盘腿挨着云泽坐了下来,又开始游说云泽,“云泽,你就带我去外面玩玩儿吧。”
云泽抚了抚我的发顶,手掌摊开,一只簪子出现在他手里,通体玉色,点缀了几点朱红,像是红豆。他的手指冰凉,引得我一阵战栗,但是这样的云泽太温柔了,我一点都不想躲,他用手指将我的头发理顺之后,替我绾了发,簪子斜斜地插进发髻里,我幻了铜镜来看,身后的他神情专注,眉眼低垂,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我想,就是不出去也没关系,这样一直待在云泽身边已经很好了。
我是那样想的,但是云泽说,“枝枝,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二
一线溅是将莽荒大泽和外界隔开的一道峡谷。
这边是莽荒大泽那边是美好的人世间,一半灰白一半彩色,我回头望了望,已经看不到雾山,看不到无岸涯,看不到云泽了。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准备越过一线溅,去彩色的人世间看看,至于云泽,我会把我看到的世间一一讲给他听,也算是云泽走了一遭。
一线溅不能用法术,我只能走过去,前半路是同莽荒大泽一样的景象,我护着云泽替我绾的发,头可断,云泽予我的发型却是不能乱,大抵是我太狼狈,在快到达后半段路的时候,我听到身后有嗤嗤的笑声,我正想自我安慰决计不是在笑我,那人却开口了,“喂,你这是在逃命吗?”
四下只有我一人,这喂自然是指我了,我回头,那人在交界处,黑色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身上,手上还提着一壶酒,彼时我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叫纨绔,否则我一定拿来形容阿云。
阿云的名字是我们相熟后我取的,我不应该说云泽是武夫取不出什么名字,事实上,我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字,阿云喊住我,同我插科打诨了一会儿,问我去什么地方,我想不能在刚认识的人面前失了面子,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傲世的理想和宏伟的规划,终只道,“世间这么大,我想去看看。”这时,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借口,只怪云泽没有给我启好蒙。
但是阿云给足了我面子,赞我好志向,好看的桃花眼里闪烁着对我的崇敬,我不觉轻飘飘,所以在阿云说要与我同路的时候没有拒绝。
我说过,莽荒大泽是没有结界的,但是阿云却是被困在这里的,他在交界处不能在往前一步,否则便是黑云密布,天雷加身。阿云央我救他出去,我实在是有些汗颜,云泽每每授道予我,我总是偷懒,这么多年,法术是真的不精进。
君子重一诺,季布无二言。
云泽不是读了万卷书的神仙是打了数万次仗的战神,他给我讲的都是战场的肝胆义气,重情重诺。担着云泽的教导,作为一棵有基本素养的连理枝,所以看着阿云乞求的眼神,我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一边念咒语一边祈祷天雷别把我劈成阿云同款爆炸头,我还得回去见云泽。
和云泽不同的是阿云的手指很温暖,像我所处的世间的阳光,能将莽荒大泽的冰雪融化,我睁开因为害怕而紧闭的双眼,阿云已经迈过了交界线,阳光下,他的眼里似乎也有光,他握紧了我的手,说,“谢谢。”
三
第一日,我同阿云逛了花楼,才知女子有那么多打扮,云泽给我的是最普通的。
第二日,我同阿云游了星湖,才知湖泊也可以那么温柔,莽荒大泽的湖水声太过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