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贺承第一次见到顾司屿，是在他五岁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屁孩的贺承一眼就认准了比自己还低半头的顾司屿，从幼儿园门口一路把顾司屿生生拉回了军区大院。
一路上，司机是敢怒不敢言，愁的发际线都后移了一厘米。
看一眼后视镜里自家小少爷拉着的精雕玉琢的小娃娃，心里直叹气，这算什么事儿啊……
到家后，司机告诉了贺承妈妈情况，她看见从后座下来的两个娃娃，好奇道：“这是你同学？”
贺承摇头。
“那这是？”
贺承坚定道：“这是我媳妇儿。”
贺妈妈发誓，她真的看见全程没表情的小顾司屿转头看了贺承一眼，眼里复杂的情绪充分地表现出了他对贺承智商的担忧。
“行行行，你媳妇儿，那你能把他松开了嘛？”贺妈妈把顾司屿的小手从贺承的魔爪中解救出来，不出意外看到白白嫩嫩的小手变红了一圈。“你看看你，懂不懂心疼媳妇儿啊？”
贺妈妈就这么淡定地接受了自家儿子从外面就这么拉回一个小男孩并且坚定不移要把他当媳妇的诡异情况！！！
贺承看着顾司屿被自己掐红的手，小脸皱成了包子，一面心疼，一面又有些媳妇太柔弱的甜蜜的烦恼。
贺承烦恼的小表情成功逗笑了一旁的贺妈妈。
贺妈妈魔性的笑声中，贺家唯一的，正常的，能主事的人回来了。
贺司令一眼就看见了正站在院子里的顾司屿，脸色一寸一寸冷下来。
“怎么回事？”
贺妈妈还没恢复正常，边笑边走过去挽住贺司令的胳膊，“你儿子给你找了个男儿媳回来，喏，你看，还长得很不错呀。”
“……”
“贺承过来。”贺司令表情不变，沉声命令道。
顾司屿淡定抬眼，正正对上贺司令沉冷的视线。四目相接，顾司屿从对方眼睛中看到了浓浓的警惕防备。
“终于找到您了。”一队人直接进了院子，为首的人向贺司令打了个招呼，走到顾司屿身前蹲下，对他严肃道：“是我们失职了，您没出什么事吧？”
顾司屿摇头。
年幼的贺承看着进来的一队人，一瞬间脑海中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拉响了警铃。
他一把将顾司屿搂进怀里，护食的狼崽一样恶狠狠地瞪向来人。
“……”
众人一脸惊讶地看向乖乖缩在贺承怀里的顾司屿，为首的人更是神情恍惚，仿佛看见了哥斯拉大战异形……
“您……”
“爸，有人抢你儿媳妇！”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霎时间贺司令的脑门上蹦出几根青筋。
“严旭。”
“我在，您……”严旭的声音中透着股虚弱，还没从贺承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中回过神来。
“你闭嘴。”贺承再次恶狠狠打断，同时把手臂又紧了紧。
顾司屿忍无可忍，“笨蛋，你是要勒死我吗？”
话音未落，严旭几乎是半强迫性的把顾司屿从贺承怀里拔出来，“噔噔噔”退后几步，同时一脸惊疑不定地看向顾司屿，好像他忽然会变身核弹和在场所有人同归于尽。
顾司屿还没来得及对眼前的景象做出反应，就听见身边传来小贺承的怒吼，“你把我媳妇还给我！！！”
“……”
严旭一脸懵逼地看着贺承鼓着小胖脸，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然后，戏剧性的一头撞在了顾司屿的鼻子上。
“嘶……”
这场事故的最后，顾司屿顶着两管鼻血，一脸安详地坐上了严旭的车，并对贺承在身后的打滚撒泼投以怜爱并且慈祥的目光，然后毫不留情的锁上了车门。
顾司屿与贺承的第一次见面就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结束了。
贺承看着顾司屿离自己越来越远，挂着一脸眼泪鼻涕，眼神悲痛，还没从自己一头把媳妇撞跑了的噩耗中回过神来，就被自己老爹掐着后颈带回家，结结实实吃了一顿竹笋炒肉。
“我不会放弃的……你别想拆散我们，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晚上躺在被窝里的小贺承小小声地抽噎，边脑补着恶婆婆拆散有情人的场面，一边这样小声念叨……
“呀……”站在门口偷听的贺妈妈迷茫了，“这词儿有点熟悉啊……”
大半夜被迫陪老婆听儿子墙角的贺司令瞬间想起被天雷滚滚的脑残狗血偶像剧支配的悲伤。
“哎，是不是前几天你陪我看的那个电视剧啊？”贺妈妈睁着无辜的眼睛望向丈夫，“好像是男主妈妈要拆散男女主的时候女主的台词诶……”
恶·贺司令·婆婆并不想知道为什么刚刚五岁的儿子知道了这句台词，并向贺妈妈扔了一个表情包。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一脸严肃+我不是，我没有，你看错了.JPG
贺妈妈歪着头看着丈夫，嘴角勾着柔柔的笑意，“刚好我最近又剧荒了，你再陪我看一遍吧。”
贺司令抬手按住直抽抽的额角，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微笑。
隔天，贺司令就找上了门。
顾司屿给贺司令倒了茶，热气带着茶的清香缓缓渲染开来。
“您放心，”顾司屿端着茶杯，低头仔细端详着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我没有恶意。”
明明是小孩子较为稚嫩的声线，却偏偏给人一种清冷沉静的感觉。
伴着茶香，透过顾司屿琥珀色的眼睛，贺司令隐约感觉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老成稳重的成年人。
他问道：“你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对贺承感兴趣了吗？”
顾司屿垂着眼帘，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眼神中的思念，“抱歉，这个没办法告诉您。”
他的声音也因为想到了某些久远的回忆变得柔和，不过这并不影响这话中透出来的坚定，“但是请您相信，我绝对不会伤害他分毫。”
贺司令看着眼前人堪称温和的形象，一时间他竟无法将记忆中那个满眼冰冷，双手鲜血的人与眼前这个孩子联系起来……
“五年前……”
顾司屿的眼睛微微弯了弯，看起来像一个浅浅的笑，“如果我不想，就不会发生。”
在贺司令默许了贺承与顾司屿相处之后，贺承几乎是想把顾司屿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奈何在顾司屿被强迫着去了一天幼儿园之后，彻底对这个噪音十级的地方产生了心理阴影，从此拒绝再靠近幼儿园半步。贺承不满，顾司屿淡定的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顶，慈祥道：“可是我已经十岁了呀，你见过十岁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吗？”
“你骗人，你还没我高！”
真·十岁小朋友·顾司屿表示，“你可以去问你爸爸。”
贺承信心满满地去了爸爸书房，垂头丧气地回了卧室。
“为什么你十岁了个子还这么矮？”
顾司屿脸上挂着笑，因为我在等你一起长大呀……
2
两个人如顾司屿所愿慢慢长大。
贺承的长相中和了父母的优点，既有母亲的精致又有父亲的刚毅。在男生们都在和青春痘艰难斗争的校园里，贺承那张白净的小脸就是他鹤立鸡群的资本，更何况军人家里出来的孩子，上了高中之后整个人抽条儿似的长高，肩背挺拔，往那儿一站就是一道风景线。所以自从上了高中之后，抽屉里的情书就没断过。
顾司屿在贺承的软磨硬泡之下同意和他一起上学，凭着雪山顶上高岭之花的人设成功俘获了一批迷妹，多少给贺承分担了一点火力。
贺承看着顾司屿一封封的仔细看那些折叠的精致小巧的情书，感觉自己的心随着顾司屿扑闪扑闪的眼睫上上下下，终于没忍住从他手里把情书抽走，带着隐秘的醋味问道：“这么好看啊？”
顾司屿点点头，神色中带着些无辜，“挺有意思的。”
贺承心里默默生气，低头看情书的内容，“这不就是些土味情话吗？什么年代了，还写这些。”言语中的嫌弃几乎要漫出来。
“你会吗？”
贺承冷冷一笑，眼神犀利，一手撑在顾司屿身后的墙上，将他圈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土味情话张嘴就来，“最近有谣言说我喜欢你，我想澄清一下，”他看着顾司屿琥珀色的澄澈的眼睛，嘴角带了柔和的笑意，顿了一下凑到顾司屿耳边接着道：“我想澄清一下，这不是谣言。”
顾司屿眼底仿佛带了柔和的光亮，伸手捏了捏自己微红的耳尖，不自在道：“什么年代了，还说这些。”
贺承没想到会被自己说过的话反将一军，一时有些懵，愣愣看着顾司屿红着耳尖走远。
某天正上着课，贺承忽然拉了拉顾司屿，轻声道：“我好像有点不对劲……”话没说完，脸色迅速苍白下去，顾司屿绷着脸接住昏倒的贺承，对着围过来的人冷静道：“打120。”
天色逾晚，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门口，顾司屿苍白着脸倚在门边，透过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脸色青灰的贺承。
贺司令的声音伴着贺妈妈低声的啜泣隐隐约约的传来。
“不可能……贺承从小身体就很好……怎么会查不出来……”
顾司屿颤抖着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的眼底深处仿佛盈着一汪寒凉的水雾，带着浓重的悲哀，“查不出来……”
他抖着手拿起手机，从前置镜头里看见自己苍白憔悴的脸。
半晌他短促的笑了一下，另一只手扒开自己的下眼睑，清晰的看见自己瞳孔下方有一条清晰笔直的黑线。
“贺承……”
顾司屿将额头抵在玻璃上，“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昏迷中的贺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拧起了眉。
虽然身体上的压抑强制性地让他陷入了沉睡，意识却在清醒和朦胧中游离。他仿佛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他站在几乎可以被称作囚牢的一座房子的门前，看着门缓缓打开，露出顾司屿精致却毫无生气的一张脸。
顾司屿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半晌刻薄道：“来送死？”
贺承打量着眼前人称得上单薄的身体，嘴角勾起轻蔑的笑，“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儿上，嘴这么欠，哥就该揍你了。”
话落就土匪一样地挤开顾司屿进屋，没有半点不自在的往沙发上一坐，“这几天就是我来照顾你了，有什么要求赶紧提。”
顾司屿关上门，仿若死水一样的目光盯住了贺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贺承眯了眯眼，午后的温暖阳光中，他的侧颊线条微微绷紧，给人一种莫名冷峻的感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贺承直到此刻依然是紧绷着的战斗状态。
随着太阳的缓缓落下，梦境渐渐破碎，在贺承再次进入深度昏迷的状态中前，他听到顾司屿因为剧痛而颤抖的声音，他说：“我会找到你……”
……
贺承第二天醒来时，顾司屿已经不知所踪。
他踉跄下床，连鞋都顾不得穿，刚出了医院的门，就被闻讯赶来的贺妈妈拦住。
在外面一向端庄优雅的贺妈妈眼睛里含着泪，一巴掌扇在贺承的脸上。
“贺承，你不想要这条命了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