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承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给顾司屿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塞手里，又把放在厨房没端上来的菜端到顾司屿面前，“先吃饭。”
顾司屿终于从一片茄子菜花的毒气中闻到了其他菜的香气，脸色稍微缓和下来。
饭后，顾司屿窝在椅子里，好像一只吃饱喝足之后慵懒的大猫。
贺承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顾司屿已经呼吸平稳的睡着了。他安静的站在顾司屿面前，目光一寸寸描绘着眼前人消瘦的轮廓，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
自从贺承来了之后，顾司屿的体重终于开始缓慢的回升。
某天早晨，顾司屿睁开眼睛，眼前隐隐约约的透出光亮，仿若在眼前遮了一层白纱。他兴冲冲下了床，跑到厨房门口。贺承正背对着他做饭，顾司屿静静看着贺承已经和他的记忆中完全重合的宽厚挺拔的背影，从心底里流淌出的欢欣蔓延到唇边，勾勒出了一个柔软的弧度。
“怎么不穿鞋？”贺承听见声音回过头，一见他赤脚踩在地上，眉头拧出了一个严苛的纹路。
顾司屿神情变得十分微妙，他慢吞吞地道：“……你知道你这样像个老妈子吗？”
贺承关了火走过来，仔细看了看顾司屿的眼睛，忽然问道：“能看见了？”
刹那间顾司屿脑海中闪过了各种问题，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贺承看在他看不见身体又不好的份儿上，强行压着火，如果他好了……
想到这儿，顾司屿斩钉截铁道：“没有！”
贺承看着他镇定自若的脸，从鼻腔里淡淡地哼了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日子流水一样的过，顾司屿眼睛彻底复明的那天，他趁着贺承出门办事，走到镜子前扒开自己下眼睑，看到噩梦般在他眼白上盘踞了十年的黑线终于完全消失。
时隔十年，顾司屿再次见到了阳光驱散阴霾，透过云层洒满大地。
4
本事件发生在顾司屿彻底复明后第十二天。
贺承把依旧尽心尽力装小瞎子的顾司屿从阳台边拉回来，途中顾司屿还欲盖弥彰的小声念叨着让贺承走慢点，坚定看不见阵地不动摇。
“行了，别装了。”贺承生生被他摸摸索索的动作逗笑了，“早就知道你能看见了。”
顾司屿负隅顽抗，“别瞎说，明明看不见。”
“得了吧，每次我一转身眼珠子就粘我身上的是谁？”贺承看着顾司屿白玉似的耳尖缓缓变红，凑过去在他耳尖印下一个细腻温柔的轻吻。
耳尖上的红色有向脸上转移的趋势，顾司屿掩饰的轻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你背后是长眼睛了吗？”
贺承静静看着顾司屿，目光中闪烁着温情而专注的光。
那天他办事回来，顾司屿站在阳台上，半边身体沐浴在阳光中，气色看起来是那么好，眼底深处闪着柔和的光，看着他时瞳孔深处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贺承揉揉他的头发，“小傻子。”
顾司屿没来得及针对这句话表示不满，就被贺承下一句质问堵得没了声。
“坦白从宽，咱们聊聊这十年是怎么回事……”
顾司屿五岁的时候，杀了第一个人。
虽然当时的林擎还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虽然幼年的顾司屿动用太过强大的力量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衰弱期，他还是在某个傍晚，与林擎一起吃饭时，下了手。
警察来时，顾司屿蹲在林擎扭曲不堪的尸首旁，嫩白的指尖沾着血，在林擎死不瞑目的脸上画着奇怪的纹路。这一幕甚至给当时的办案警察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他被警察带着出门，上车时，与贺爸爸擦肩而过，两人目光对视一瞬，顾司屿对着贺爸爸浅浅的笑了笑，与身后被抬出的尸首扭曲的情状一同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顾司屿的房间布满了监控，监控显示，林擎的死与顾司屿无关。
之后，他沉睡五年修复身体，五年中身体停止生长，醒来后，他找到了幼年的贺承。
十二年后，诅咒再次出现，贺承昏迷，顾司屿带着眼中诡异的黑线，跌跌撞撞的回到了他杀死林擎的那座房子，严旭站在门口给他打开门，带着顾司屿熟悉的笑意。
熟悉的人，陌生的脸。
林擎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好久不见。”如同毒蛇的信子嘶嘶的吞吐，刹那间顾司屿喉间涌起一股难言的恶心感。
“两世了，你还是逃不了……”
顾司屿冷冷的笑，眼前缓缓模糊，直到世界变成一片黑暗。
林擎狂妄地笑，“上一世，有贺承用自己的命把你送出去，这一次呢？”
顾司屿听见自己嘶哑难听的声音，“贺承死了，我也会死。”
第二日，医院门口，林擎与他坐在车里，听见贺承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要把他的司屿找回来，顾司屿瞪着看不见的眼睛缩在车里全身颤抖。
“满意了吗？”
“当然……”顾司屿咬着牙，“满意。”
林擎很早以前就将自己的灵魂分开，顾司屿当年杀了林擎后画符打散了他的魂魄。十二年后，他的另一半灵魂吞噬了一名付姓道士的魂魄，抢了身体再次回到了顾司屿身边。
这一次，他阴差阳错带了上一世的记忆，事事谨慎，亲力亲为，顾司屿与他生生耗了八年，直到某天，一个叫刘玉的女人找上了门。
她是姓付的道士的妻子。
她说她用后半生寿数为代价算出了她的丈夫的下落，她说她想报仇。
林擎千防万防，没有防住这个道术不精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顾司屿又一次杀了他，死前，林擎浑身鲜血，目眦尽裂，“你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
刘玉看着林擎惨死在血泊里，终于走过去抱住自己的丈夫，平静道：“顾先生，能麻烦您帮我个忙吗？”
“我家世代通灵，灵魂近阴，以这种灵魂为祭，可以强制招来魂魄。”刘玉把脸贴在丈夫冰冷的脸上，“我想要林擎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