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怀孕了……
我怔怔地瞪着手里的验孕棒，觉着有些不可思议，甚至还觉着有些荒唐。
我单身已经一年了，男朋友也已经成为前任了，我怎么可能会怀上孩子？
我深呼一口气，站起来，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肤色有些暗淡，眼袋很重，像是有些浮肿，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这副样子。
走出卫生间，是一个小小的客厅，屋子有些乱，换下来的脏衣服扔的到处都是，墙上的劣质壁纸受了潮有些泛黄，空气里都带着股卫生间里的霉味。
拧了罐汽水，在窝进沙发之前，我把灯关了，卫生间的，卧室的，客厅的，只要会发光的东西都被我摁灭，夜里无处不在的黑暗就从门缝和窗帘后的狭缝里悄无声息地涌进来，当四周陷入一种死寂，我的心就会获得一种莫名的慰藉，我会变得比平时更安静。
这间合租的小小公寓里，就暂且只有我一个人，我开始反思我自己，非要把生活过成这个样子么？现在的自己好像有点糟糕啊，瞧瞧自己那副鬼样子，工作不好好找，真是要混吃等死了。
心里明明难过的要死，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夸张地裂着嘴角，瞪着一副死鱼眼。
“嘿嘿嘿……嘿嘿嘿……”
笑得很难听。
2
门嘎吱一声响，徐娇喝得醉醺醺，摇晃着几近半裸的身子回来了。
她摁开灯，转过身来，像是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大跳，酒似乎是醒了。
她扶着胸，还没缓过来，一边骂我神经病。
我说：“阿娇，你过来，坐下我们聊聊。”
她有点不乐意，但还是从冰箱里取了一罐可乐坐在到了我的对面，她说：“怎么还不睡觉？这么晚了。”
我没回她，静静地打量这个和我合租了一年的女人。
徐娇上身穿着一件黑色镂空的短款针织衫，下身是一款牛仔短裤，此时曲着一双纤细的小腿，脸上画着不浓不淡的妆，皱着眉看我。不得不说，她确实很漂亮，有着令男人们把持不住的姿色。
我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又带外面的男人回来了？”
徐娇是一位混迹风尘的女人，这我早就知道，在刚开始搬过来认识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洗衣服，我从她的兜里摸到一叠广告卡，上面写着“特殊服务”，背面留着的电话就是她的。
之后也有很多次，徐娇带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男人回来，再后来有一次男人和徐娇动起手，正好赶上我回来，我拿一把菜刀逼走了那男人，徐娇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胳膊上满是磕磕碰碰的血，后来徐娇就不往公寓里带人了。
我莫名其妙的怀孕，我想和徐娇带回来的男人是拖不开干系的，可是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需要一个解释。
“你他妈那根筋又搭错了？想男人了？”
徐娇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看起来很生气。
“你回答我。”我不依不饶，面色平静。
“滚你妈！”
徐娇把没喝完的可乐砸在地上，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砰一声把门摔的震响。
3
自己身体出现预兆那是一周前的事情，我没有来例假，而且时不时想吐，当然之前倒没怎么在意，根本就没有往怀孕这个方向去想，但今天下午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偷偷到徐娇的房间里取了一根验孕棒，结果真被自己猜中了。
已经深夜两点，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索性爬起来不睡了，打开电脑开始码字。
是的，我的工作就是码字，我极少将自己说是一位作家，我写的故事都荒诞不经，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故事的结局是什么，但是我必须的写下去，我靠这个吃饭，维持我的生活。
敲下几个字，又断断续续的删掉，我怀孕了，看来得找时间去趟医院做掉，我心情有些烦躁。
我仰着脸，瞪着满是刮痕的天花板，嘴角的肌肉在控制不住地向两边拉扯，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抑制不住兴奋一样想笑出声来。
我用袖子堵住自己的嘴和鼻子，终于还是只发出一点快要窒息的呻吟，而后作罢。
“刺啦……刺啦”
这响声很突兀，像是有人在拿尖锐的东西在划地板。
我想，徐娇这是在做什么？
我打开客厅的灯，乱糟糟的小屋尽览无遗，那声音还在持续，不轻不重，断断续续。
我站在徐娇的门前，细细的听，好像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我试着拉了拉门，果然没锁。
徐娇挺直地站在门后，眼睛瞪得极大，眼白处尽是血丝。
我被吓到了，唤了声，“阿娇？”
她没回我，只是突然闭上了眼睛，慢慢走到床边躺了下去。我急忙过去摸了摸她的心跳，一切正常，只是熟睡过去了。徐娇有严重的心脏病，这我很早就知道，刚刚是她梦游？还是又犯病了？
我给她掖了掖被角，退了出去。关上门，我才突然意识到那声音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4
咚咚咚。
有人在砸门，我醒了。
可是我突然听到外面噪杂的声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安娜！安娜！救我，救救我。”
是徐娇！
我急急忙忙，连衣服都没换好就拧开门冲出去。
有两个男人，胳膊上都有纹身，正一个拽着徐娇的头发，一个正拉扯着她的衣服，“给你脸你还真不要脸！”那男人一脸凶相，骂骂咧咧的。
那两个男人听到声响，发现了我，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
其中一个男人说：“还真有一个。”
“放开她！你们要干什么？”我情急之下抽出橱柜里的水果刀，护在身前。
徐娇脸上满是血和泪痕，浑身都在哆嗦，几乎是哭着喊：“安娜快跑，安娜……”
那两个男人扔下徐娇，一脸怪笑地向我步步紧逼过来。
“干什么？哈哈……”
“你们快滚开，不然我要报警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办，可是就在这时候，我看到徐娇站了起来，她推开窗，跳了出去。
我几乎是撕裂了嗓子，喊道：”阿娇！！！”
……
这时候我醒了，后背上全是冷汗。
徐娇在酒吧找了份工作，每天走的很早，回来的也很晚，而我一般会在晚上码字，所以早上醒来也就八九点钟了。我来到客厅，拉开窗帘，一下子明亮的阳光簇拥着跑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坐在沙发里，开始吃早饭。
豆腐脑和油条，还有一杯热过又变晾冷的核桃牛奶。这是徐娇给我留的，早上起来，她就会在楼下买上两人份的早饭，她吃什么就原样给我捎一份上来，她吃过后才会去上班。
她给我带早饭，我为她准备午饭，这样习以为常的日子已经有近一年了。
我狠狠地咬上一口油条，不管不顾自己已经裂的夸张变形的嘴，使劲地往里塞，我摸着自己和过去没有任何不一样的肚子，哭得泣不成声。
5
我出去要买午饭需要的菜。
公寓楼道很狭窄，也很阴暗，灰白色的墙壁上满是黑色的涂鸦，还有些不堪入目的小广告，我心里莫名的来气，就一张一张的撕过去，最后将它们撕得粉碎，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时值七月，今天是个晴天。阳光不怎么刺眼，有微风，轻轻扯着我额头的短发，痒痒的。
我挑了几个土豆，买了几捆青菜，又选了半斤牛肉。
在超市蔬菜区遇见秦朗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当时我正在观察哪个土豆长得最该死，最惹人厌的时候，有一双好看的手就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好呀，西红柿小姐！”
我抬起眼，见是他，略微有些惊讶，上次见面还是在作家座谈会上，过去已经有小半年了。之所以对这家伙有印象，那是因为秦朗帮我解过围，还戏称我是西红柿小姐，而他是鸡蛋先生。
没错，我的笔名就是西红柿，而他的笔名就是鸡蛋。
有印象他是辽城人，问他怎么会来这里，他说这边有亲戚结婚，过来随个礼，没曾想，撞个多大的好运，与我在这菜市场遇见了，他说，这是缘分，说着就要我的微信号。
我没怎么想理他，但他的话真的是多，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也还蛮不错，于是最后我说，我要走了，赶着回家。
秦朗在我身后挥着手，笑声爽朗说道：“西红柿小姐，什么时候合写一部小说啊？”
我没回头，装作没听到。
6
公交车上，途径市医院的时候，我几经犹豫终还是没有勇气走下站，直到我回到公寓里，心里依旧喘着口气。
把土豆牛肉放在厨房的柜子上，我就浑身瘫软，倒在了沙发里，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犹豫，这不是第一次肚子里孕育着一个脆弱的生命，但这次好像更可笑一点，我连孩子他爹是谁都不知道。
肚子里的孩子与我而言是陌生的，可……我为什么会犹豫，我承担不起这个生命到来的代价，我怎么向父母交代，怎么给这个孩子幸福的生活，要知道我自己一个人活着就已经觉着有些吃力了。
可是孩子不是无辜的么。
一年多以前，我怀孕了，心里惶惶不安，可是肚子里怀揣着的小生命是我孩子啊，它的一辈子都交给我了，被人依赖的感觉大抵就是这般模样。但孩子他爹倒是怂的要命，他和我解释，我们两个还是太年轻，刚刚毕业没多久，工作还不稳定，况且我们两个还没结婚，传出去让人笑话。
我挺着大肚子和他大吵了一架。
孩子当然是没了，我吃了一顿饭，孩子就流掉了，这个男人也走掉了。
此刻我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想，宝宝呀，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眼角的余光里，我忽地注意到茶几上有一盘剥好的小酸橘，光线撒上去，晶莹诱人。
昨天还是几个苹果来着，是徐娇买的么？
7
午饭的时候，徐娇回来了，带着一个男人。
徐娇看向那男人的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我把她拉到卫生间里，我问，“他谁啊？你同事？”
徐娇笑弯了眼睛，然后示意我说话小声点，“是我男朋友啊，他还在读大学，明年就毕业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