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事:情劫

2021-10-24 17:01:45

古风

1

她是在冰天雪地里醒过来的,四周白茫茫一片。

她是谁?这是哪里?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山间蜿蜒行走,寒风一吹,她浑身的鳞片都缩了缩,她是一条蛇,这个时候,该冬眠的。

盘进一条废弃洞穴,周身都结了冰,她就在那样的寒冷里度过了一冬。

惊蛰到了,她开始复苏,冰雪早已消融了,外面春暖花开,她从洞穴里探出头来。

在花田里捕田鼠和兔子吃,吃饱了就去追蝴蝶,蝴蝶落在她湿滑的鼻尖上,她激动地尾巴高扬,颤颤的摆动。

因为自己肚皮上有八个红艳艳的鳞,她还给自己取名字叫红鳞。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她蜿蜒在山间,嬉闹在花田,盘卧在废洞里,二十年过去了,她从未离开过这山,她觉得,冥冥之中她在等候,而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第二十五年,山里来了另外一条蛇,霸占了花田还想霸占她,她最不愿意打架,所以总是躲得远远地。

冬天到了,田鼠兔子没吃够,就这样冬眠她会饿死在梦里。

她冒着风雪,在外寻找吃食。

忽然闻到血腥味,她高高抬起前身,雪地上大片的血迹,不是田鼠或兔子,那是一个人。

她见过人,进山的樵夫,打猎的猎人,他们很胆小,看到她总会四处逃窜。

小心翼翼爬过去,那人闭着眼,身上处处在流血。

用脑袋拱了拱他,他的身子还有点余温,她发出咕咕的声音,看着那人的脸,她觉得熟悉,明明呼之欲出,但她怎么也想不起。她把他带回自己的洞里。

那个人醒来的时候,她连连拍尾巴,看来她找来的药草起效了。

他的身子在回暖,可她却越来越冷,冬天越来越深了,她怕自己睡着,野兽会来把他叼走。

她盘在他身上取暖,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大地已经开始焕发生机,她看着自己空空的山洞,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一个救人的梦。

她好饿好饿,正要出去觅食,却从洞口走进来个人,那人和梦里一模一样。

他说了:“你终于醒了。”然后把手里的兔子扔给她。

看着地上的兔子,她发出咕咕的声音,又歪着头看向他。

“给你的,吃吧。”

一口吞下兔子,她心想:好怪的人呐,不怕她,反倒给她兔子吃。

从那以后,他每天会给她猎好多好多的兔子,她吃的肚皮圆圆。他也会跟她说话,告诉她他为什么会满身伤倒在那里,说他知道是她救了他,还给她起名字,叫白。

她不喜欢这傻里傻气的名字,她也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更不知道父亲为何要追杀儿子。

他总是白,白的叫,终于在又一次他喊白的时候,她口吐人言:“我不叫白,我叫红鳞。”

开口的那一刻,她有点后悔,他会不会被吓跑,像樵夫和猎人那样?并没有,他只发了片刻的怔,然后用手摸她的头,“好,红鳞。”

从未和人类这样亲近,她还有点怕,但他的手好暖,她很快就放松警惕,把头在他手心里蹭。

“鳞,我叫政。”

“政?”她歪着脑袋,眼睛闪啊闪。

政不会害怕她,政会给她猎很多好吃的。在她心里,能分享食物的,是很亲密的关系,她也会给政带好吃的野果,或是在小溪里变成人身给政看。

清澈见底的溪水,尚有浮雪未消,而她比雪还白,眼眸亮过溪水,红唇似点朱,漆黑长发随水流飘散,她还在笑。

政的眼神变的很奇怪,他上岸把他的衣服拿给她披上。

“鳞,化为人身要穿衣裳。”

原来政那可以脱掉的皮叫做衣裳。她很欢喜,在溪水里踢着脚打滚,溅起水花无数,叮叮咚落在水面上,敲破小溪,也敲破政的心。

和政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他说山外面很好,有很多人和事。她只记得糖葫芦和烟花,她想吃也想看,但她更想和政在一起。

但政走了,走了三年,她又饿又冷的过了三年。

终于有一天,政回来了。

她看到了政,他骑在马上,身后跟了好多人。

那些人一看到她,立刻惊呼:“保护陛下!”然后搭弓挽箭,那箭头翠绿,淬过毒。

看着那些直指自己的箭头,她停下,然后往树林里退。她见过那东西,隔壁的笨狐狸就那么死的,死前痛苦的嚎叫仍在她的脑海。

“放下,不许伤她!”那些人很听政的,立刻收了弓箭。

政从马上下来,走近她,“没事,鳞,我是政。”

她小心翼翼凑过来,看着那些人仍害怕,政挥手让人退开。

政要带她走,可她的家就在这里,她不想走。政说带她回家时,她感到头痛,政的声音变得很朦胧,她仿佛看到另外一个政,眉目清隽,穿薄薄的冬衣,嘴里哈出白气,向一条小白蛇伸手,“我带你回家……”

摇摇头,她看着眼前的政,着黑衣,腰上束玉带,向她伸手。

“那我以后可以回来吗?”

“当然可以。”

第二十八年,她离开了她的山,和她的洞。

2

政的家好大,人也很多,鳞住在政给她修的宅子里,很暖和,暖和得她变回原型,盘在床上。

北政帝君带妖女回宫的消息,早已传遍朝野,流向坊间。

政每天要看的折子,都在明里暗里警告他,妖女居留后宫,民心不平,天下大乱。

他把折子扔进火盆,看着他们化为灰烬,一脚将火盆踢出殿外。

一个启奏他大可以杀一个,两个就杀一双,可他不能砍下整个朝野的脑袋,更不能堵住天下的嘴。

安福自小跟着政,明白政的心思,他向政呈上托盘,托盘上是一只锁灵环。

自古便有训妖,更有捉妖术士以自身心血滋养锁灵环,捉到厉害妖物,锁灵环一戴,再厉害的妖,妖力被锁,修为受压,也只能乖乖听话,供主人驱使。

“陛下,他们无非恐惧于鳞姑娘的身份,只要锁灵环戴上,他们自然会闭嘴。”

政打翻托盘,“鳞不需要。”

自从吓死了一个小婢女后,鳞再也不敢随便变回原型,但一直保持人形,她会很累,所以她会去后面的寒水潭里待着,变回去,盘在水底下。

“鳞。”

是政。她从水下浮上来,身上白鳞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政,你来了。”她摇身变成人形,笑靥如花。

政把她从水里捞起来,湿漉漉的身子白又细,他把她包进袍子里去,吻她的眼睛,带她回内殿。

月色又轻又薄,床幔颤动,火盆燃烧发出噼啪的声音,鳞冷血的身子也开始沁出汗,轻轻呜咽,尖牙一不小心把他咬出血来。

“鳞……”政的头轻轻拱在她颈窝,从玉枕下拿出锁灵环。

鳞坐在水池边,看着自己脚腕上的锁灵环。

政说,他们怕她,所以她要戴上,这样他们才能在现今战火纷飞的时候帮扶他,她跟他也才可以在一起。

“喂。”鳞叫身后的小丫鬟。小丫鬟年纪小,战战兢兢走过来,结结巴巴讲话:“姑、姑娘,有什么吩咐……”

看她怕成这样,鳞叹气,让小丫鬟走了。明明她只吃兔子和田鼠,从来没有伤害过人(除却被她吓死那个),他们却都如此惧怕她。

政去打仗了,宫里人都怕她,鳞越来越寡言少语,偶尔趁夜色无人沿着各宫墙壁爬行,她喜欢去逗宫里养的猫。

有一回她碰到个刺头,那猫性野,给了她一爪,她捂着伤口败兴而归。经过花园时发现一颗桃树,她仰着头看,和她山上的一样。那以后她就不怎么逗猫了,有事没事就去看树。

经常去那儿的不止有她,还有子英。

小丫鬟说子英是帝后,她要向子英行礼,她照模照样的行了,但子英似乎不喜欢她,和所有人一般看她眼神异常。

但她喜欢见到子英,更确切的说,是喜欢见到子英肚子里的小皇子。

在花园里碰到子英时,鳞会躲起来观察。子英在那颗桃树的秋千上坐着,有婢女轻轻推着秋千。婢女朝这边看,她立刻收回脑袋。

婢女走了过来,“鳞姑娘,娘娘请你过去。”

鳞走过去行礼,然后坐在另外一架秋千上,“你好厉害哦,居然找到我了,我之前跟山里那个笨狐狸玩,他一天都找不到我。不过,政也厉害。”

子英发愣,“政?”

两脚一点地,鳞荡起来,“对啊,不过政现在忙着打仗,但他写信给我说很快就会回来的。”

“君上,给你写信了……”子英的秋千停了下来。

鳞点了点头,“嗯。”

政有很多称呼,北帝、君上和陛下,但她从来只喊他政。

末了,她指着子英隆起的肚子,“我可以摸一摸吗?”

这是君上的第一个孩子,所有人小心翼翼,避之不及,唯恐出了差错,降罪与自己。子英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鬼使神差地点头,“可以……”

然而鳞的手还没拿起来,子英身后的婢女低声提醒:“娘娘,不可……”

子英婢女眼中对她的恐惧,鳞再熟悉不过,在这宫里每一个人身上都可寻到。

从花园回来,她又盘在池底,做了个梦,梦到政打猎回来,喂她吃饱兔子,她钻进政的怀里变成人形,政亲吻她的眼皮。

醒过来时,水底一片寂静。她知道百万大军压境,政为一国之君御驾亲征,苦战数月不出战果,军心不稳,民心难安。

但在这深宫,寒水潭中,她感到了一种比往年冬日更彻骨的寒冷,那叫做寂寞。

她扫扫尾,透过水面看到月亮,低低哀鸣,尾巴上的锁灵环铃铃作响。

-

子英难产那一夜,整个皇宫灯火通明。母子俩,只能保一个,而北帝不在无人敢下决断,但这么拖下去,无疑一尸两命。

一条白蟒从天而降,身上鳞片剥落,鲜血尽流。她用粗壮的身子顶开门,拖着长长血痕游进子英的内殿,内殿本就一片慌乱,看到鳞,宫女们四处逃窜。

鳞爬到子英跟前,将嘴里一颗带血的仙草吐出,气若游丝:“快给她吃……”

锁灵环锁住她大半的灵力,飞去东瀛已临近极限,而起死回生的仙草大多有凶兽守护,她被那凶兽一掌击中,伤可见骨,叼着抢来的仙草拼命逃了回来。

听到婴儿哭声,鳞安下心,转身游走。

两月以后,政才收到宫内消息。子英诞下小皇子,母子平安,而鳞,自那日后消失不见了,宫人搜寻未果。

两军交战,政离不开,也不能离开。直到一月后第二次消息传来,鳞又出现,一切恢复如初,他一颗悬吊的心才终于落下一点,可战事吃紧,他仍无法安眠。

敌国百万大军,北政自有军力抵抗,但对方术士手里控有一头五百年的狐妖,北政术士不敌,百万大军也无异于形同虚设。

而自鳞的消息从宫里传出来,已有人打起主意。

这晚,终于有谋士向政进言:“微臣斗胆,还有一法……”

“但说无妨。”政心焦,随摆摆手,免他罪。

有了政这句话,谋士才敢坦言:“鳞姑娘能在戴着锁灵环妖力减半的情况下,飞去东瀛,且在凶兽爪下取得仙草逃脱,那么解下锁灵环,鳞姑娘或许可与狐妖一战。”

帐内一时沉静,谋士观察政的面色,政低头思索。

半响,他挥手:“此事容我考虑考虑,明日再议。”众人退下。

深夜,那谋士在帐外对政说:“微臣知道陛下心思,但陛下想想,如果鳞姑娘能帮北政取得战绩,那么朝野中那些老家伙,有那个还敢对鳞姑娘多嘴?”

帐内一片沉寂。其实,谋士以先,他已想到了,然而他在想到鳞时,跃入脑海的是她在山间追蝴蝶的样子。

群山浓翠,阳光穿透厚密枝叶,丝丝缕缕,他的鳞在阳光下露出亮晶晶的鳞片,蝴蝶站立在她鼻尖。

他怎忍让她上战场。

第二日,狐妖带领百万大军,突破防线,烽火台狼烟四起。

宫内,鳞在潭底盘旋,那次受伤她回到山里,自己找草药吃后沉睡,再醒过来,蜕一层蛇皮,伤口已经痊愈。

她又收到政的信,要她去战场相见。禁卫军准备车马护送,她摇头,一摇身,已是千里之外。

要见到政了,她很高兴,但看到战场上的暴尸,低低盘旋的黑鸦,她不喜欢这里。

她想像之前那样扑到政的身边,但她不敢,营帐里一个个身着甲胄的将军,浑身上下的血腥气,手指压住剑柄,对她充满敌意。

“政,你什么时候回去?小阿政已经会爬了。还有,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烟花?”政让人退下,她凑近政,用额头去拱他,“宫里没人陪我玩,我好想你。”

政回应她,跟她额头相抵,“还不行,仗还没打完。”

她不明白,两个国家各自安居不好吗,为何非要兵戎相见?她也跟傻狐狸争过地盘,但第二天就和好了,为什么人类不行?

但政没有跟她解释,他只说需要她,需要她帮他战胜那只狐妖,平息了战乱,他们就能回去,他就带她去看烟花。

她问:“真的?”

政说:“真的。”

夜里,她偷偷钻出营帐。军营扎在高处,风吹过来不仅冷,还带着远处的血腥气息。

虽然答应了政,可她向来生性温和,从没和山间的生灵发生过争斗,也未伤过人,如今,他让她杀掉另一只妖。

她安慰自己,人分善恶,妖也有好坏。

战前,政替她解开了锁灵环,“鳞,如若不敌,立刻退下来,我会让人保护你,懂吗?”

而鳞只看到那只妖,每种妖的生长周期不同,阶级越高的妖,需要更多灵气,生长也会缓慢很多,而那只五百多年的九尾狐化成人形只是个孩子。

鳞往回退,“他是个小孩子,我不要杀他……”

政抓住她,看出她眼里的怜悯:"他不是孩子,他是妖。"

她挣扎着,要逃出阵前。政明白,连连被挫败的军队,再铩锐气,这场战争只能以失败告终。他命令鳞:“鳞,你必须杀了他。”

鳞站在阵前,身后是军队,对面仍是军队,她在战场上,渺小飘摇的像一只白帆。鞋被血染透了,烈烈的寒风吹痛脸颊,她忽然好想念她的山,她的洞。

狐妖祭出原型朝她奔来,九条尾巴遮天蔽日,黄土奔腾,大地都在震颤。

见鳞始终不动,政唤出盾,士兵扛起大盾挡在她前面,只是区区盾牌如何挡得住,她看到他们的腿在打颤。

在敌军的一片喊杀声中,她摇身化成巨蟒,高似楼宇,竖起蛇冠,一头迎上狐妖撞击。

无数草木被卷上天空,撕缠中,狐妖咬住鳞的蛇身,但鳞的尾刺同时已送入狐妖头颅,一切迅雷不及掩耳。

狐妖一死,敌军锐气大铩,政下令乘胜追击,他亦翻身上马,将鳞从乱军中带回。

喊杀声似惊雷从天边滚来,震耳发溃,鳞在颠簸的马背,看着狐妖因为死亡变小的尸身,遭乱军踩踏,碾入尘泥。

3

没有了妖狐,南终不敌北,一纸议和书缴降,除归还北两座城邑外,又割舍五座城邑与北,另每年有珍奇异宝,黄金万两上供,还有南燕次宁公主与北帝和亲。

北政大获全胜。

政来到鳞的院子,宫人领他到寒水池中,他让人全部退出去。

他潜入水底,潭水冰冷,他的鳞就盘在那里。鳞睁开眼,看到他,嘴角冒出气泡。

他们一同浮上水面,鳞在他怀里变成人形。政说:“往后宫人不允进来,鳞就不必躲在这里了。”

政给鳞带了糖葫芦,可惜她早已经在子英那里吃过了。她最近老往子英那里去,跟她说山上的事。

政说等他忙完,一定带她去看烟花的。

鳞知道他在忙什么,听子英说,政在结亲,她不懂得什么叫结亲,但她不喜欢那个跟政结亲的公主。

那段日子,除了政每天晚上会来外,她唯一高兴的是不用再带着锁灵环了。政说,是因为她帮北政打了胜仗,可如果是因为这样,鳞更愿意带着锁灵环,虽然锁灵环戴着浑身不舒服,可她不想每晚梦到惨死的狐妖。

战场上死人无数,政却从未有动容。政说,胜和败,战争只有这两种结果,心软只是对自己的残忍。战士们祭出英魂,他要为万千英魂负责,守住疆土与他们的家人。

鳞似懂非懂,犹记得狐妖的身上也有锁灵环,他身后的术士在控制他作战,那么她呢?她去与同类厮杀是为了什么?政吗?她不明白。

在山里,她只知四季冷暖,猎食果腹,可下了山后她总有诸多的不懂。

明明她没有伤害过一个人,人却对她如此恐惧;明知战争死伤无数,百姓流离,政仍要同他国开战;还有那个来结亲的公主,为什么要害小阿政摔跤?

五年内北政养精蓄锐,先是征讨周边小国,小国在北政的铁蹄下溃不成军。北政不断壮大,政开始征讨东西大国。

政常年在战前,而鳞永远在他的身边。

因为有了鳞,一切有了突破口。

政只看到不断扩张的国土,无视战火下饿殍遍野的百姓,他唯一能看到的是鳞,她蜿蜒着蛇身从战场上归来,嘴里衔着被她杀死的妖,她去掩埋他们。但政从初始的心疼,逐渐转为放下帐帘,商议下一个作战计划。

他越来越像一个帝君,而鳞觉得他越来越不像政。

鳞已经不会再做噩梦,她更多会梦到在山里,追田鼠和兔子的日子,梦到政还不是君上的日子。

战争愈演愈烈,几大国逐渐意识到用妖的多重利益,术士门开始大肆捉妖炼妖,抽取妖的神识,使他们失去意志,变成人类无可比拟的军团。

明明是人类的战争,却是妖们在厮杀。

政把鳞送到后方安全的地方,战场上已用不到她。

又一场大战爆发之际,北政军队内的妖一夜之间全部没了踪迹。那一战,北政大败,非但丢失之前讨伐的四座城邑,被迫退到防线以内,兵力也折损严重。

政大怒,盘问术士,锁灵环只有系环之人才能解开。术士们说,是一条白蟒逼他们解开锁灵环。

-

天很冷,鳞很久没见过政,政来了,可他是来罚她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战败的政,眼神比寒冬还冷。

鳞跪在地上,“你们人的战争,为什么要牺牲我们。”

“你们?”他冷嗤,靠近她,“鳞,是我们。”

北政军队严重受挫,一时只可守不可攻,政留了心腹在前线,带着鳞回去。

回去以后,鳞继续跪,跪在漫天大雪,池水都冻了,政让她认错。

子英替她求情,带着小阿政一起跪,但很快子英和小阿政都被带走。

鳞数着经过自己眼前的雪花,太多了,数不清,意识模糊,她只能缩起身子,盘在地上。她想起来,也是这样一个冬天,她捡到的政。

但这回是政把她捡回去,用身体暖,暖热了就醒过来了。

“鳞,你只要认错……”

鳞看着政,灵气的眼变得怏怏:“政,我想回山里去。”

政不许,他知道她心结所在,应允不会再用妖作战。

鳞缠上他,“真的?”眸子黑亮起来。

“真的。”

鳞笑了。

窗外风雪消停,积雪压垮枯枝,覆了一地。

不用妖,将意味着战败,一国之君怎可能忍受从此只吃败仗。政的联战书已发往南燕,边疆战争一触即发。

政吻了吻鳞,他的鳞始终单纯如此。

-

南北联战,一直受政冷落的次宁公主仿佛终于得见青天,到处走动,隔三差五到鳞的院子里去。

鳞不喜欢次宁,也不大理会她。次宁到政跟前告鳞的状。

因为两国关系,政虽不像往日那般漠视她,但也好不到哪去。次宁自讨个没趣儿。

鳞越来越懒,院子里没宫人,天又冷,时常在榻上一睡一整日,不进食,连政都不怎么愿意搭理,更别说什么公主。

政去几回她都盘在那里睡,火盆烧的热热的,蛇性本就是一到冬日就犯懒,政也没怎么管她。

天好的时候,鳞才稍微有点精神,一个蛇溜达到花园里,缠在那颗桃树上仰着头晒太阳。

政为战事心焦,难得从殿里出来,路过花园,看着鳞在晒太阳,身上鳞片亮晶晶的张开,和当初在山洞醒过来第一次见她一样漂亮。

心不由的柔软下来,“鳞。”

鳞低下头看到政,吐了吐蛇信,她也晒够了,蛇身弯下来,变小,政明白,凑过去,鳞就像往日在山里那样从树枝挪在他身上。

四下无人,政让她变过来,鳞就在他怀里变成人形。政用自己外袍裹她两圈才裹住,露出薄薄两肩,脂玉似的白肤,脸上晒得两团娇红,甚是可怜可爱。

政掂了掂,明明下颚越发尖瘦,可抱在怀里她身子分量却重了。鳞也不知怎么回事,子英请太医给她看过了,可太医不会给妖看病,回去找人讨教。

政带鳞去寝宫,一直躲避的次宁从月洞门后走出来。

蛇妖生的美,又救过北帝的命,所以北帝爱她,可她现出原形时赫然一个冷血的畜生,北帝竟仍痴迷与她。

次宁妒火中烧,不信自己比不过一个畜生去。她吩咐手底下的人捉蛇,有多少捉多少。

鳞讨厌次宁是有原因的,她是南燕人,而南燕人总喜佩戴些从兽身上取下来的物件。

次宁宴客请她,她终于是推脱不掉去了。次宁披一张大大的狐皮风氅,腰上有一串兽牙链,鳞转头别开眼,内殿摆着一颗硕大的虎头。

等了半天,也不见其他人来,次宁只宴她一个。

“怕鳞姑娘吃不惯我们人的菜,特地让人给你准备新鲜的。”弦外之音,你不是人。

但这对鳞来说并没什么杀伤力,她本就不是人。只是鳞看她一道道揭开所谓菜肴,獐子的鲜血,狼的脑髓,冲鼻的血腥味使她欲呕。

次宁平日受多少冷眼,如今就加倍还回去,北帝宠爱鳞,她就将这一切她都归咎与鳞。

“鳞姑娘不喜欢?那来尝尝我们南燕的佳酿好了。”次宁执起玉壶,替她斟酒,黄澄澄满杯递到鳞跟前。

那酒的味道鳞不喜欢,她不想喝,但次宁咄咄逼人,“鳞姑娘连这个面子都不肯卖我?”

鳞最终低头喝了酒。

见她喝了,次宁掩嘴笑,她自然不会下毒,但她当着鳞的面伸手从酒坛里捞出一条蛇尸,捏住蛇头,死蛇大张着嘴,极度狰狞。“这蛇酒好喝吗?鳞姑娘。”

她竟诱骗她饮同胞泡的酒!鳞肝胆欲裂,祭出原形冲次宁嘶叫,四周立刻有南燕的术士围上来护住次宁。

术士们撒了雄黄,那味道使鳞恐惧不安,白鳞层层竖起,挥尾扫碎酒坛,蛇尸自坛中流出,遍地尽是。

腹中蛇酒像一把火,烧遍鳞的百骸,鳞看着周围,都是异类。一尾扫过,虽有术士阻挡,她的尾刺仍击中了次宁。

殿内一片惊声尖叫,鳞逃回自己的院子去。

4

鳞在池底,她盘起身子,用自己的脑袋轻轻拱了拱肚皮,她感觉到了。

平静的水面被人惊扰,鳞被捞上来,带上锁灵环。

次宁的生死本无关紧要,但她的身后是南燕。

鳞在地上翻滚,锁灵环锁住妖力,她只能用皮肉去扛,第三鞭已抽出她原形。她知道自己犯了错,蜷缩起来受罚,只把肚子紧紧盘在中间,鳞片剥落,皮肉往外翻卷着,鞭上有勾刺,每一次抽起来带的是血和肉。

她的血滚在地上,滚在政的眼中。

子英闯进来,看到鳞的惨状,跪下抓住政挥鞭的手,“君上,不能再打了,鳞她有身孕了……”

鞭子戛然停止,鳞以为结束了,拖着受伤的身体,游回自己院子,躲进水下。

上一次她勉强能飞回山里修养,但现在,她身子沉,伤口也很痛,锁灵环锁住她所有妖力,她飞不动了。

谁也叫不出受伤的鳞,政也不行,她不吃不喝的盘在潭底。只有子英带着小阿政来看她,鳞才会浮上水面,怕吓到小阿政,只露一点眼睛,但小阿政一点都不怕她,哪怕她是一条巨蟒的样子。

见鳞浮上来,子英跟她说,等她生了,就可以跟小阿政一起玩了。

鳞竖起尾巴拍着水面,那是她高兴的动作,但很快她又沉下去了。子英回头,看见政在后面。

政知道鳞怕他。

次宁死,南燕持兵权,要拔蛇鳞,剥蛇皮,剔蛇骨,他不顾朝野反对,割了五分之一的土地给南燕,仍是免不了一场鞭刑。

二百鞭,剩下一百多鞭由南燕执行在他身上,可那几十鞭已将鳞对他的信任打断。

“鳞,我带你去看烟花好不好?”

并没有回应,等的太久,她已不再期待。

“鳞,我带你回山里。”

月光下池水被缓缓拨开,鳞露出头,池水从她身上滑下去,聚拢着月光,可她的鳞片暗淡不再皎洁,伤口没长好,鲜红的蛇皮裸露着。

“真的?”鳞问。

政想到了上一次,和上上次,她问这句话。浑身上下,连经络都枝枝蔓蔓的痛起来。

“真的。”

这一次是真的真的。

鳞又回到了她的山,但她在这里失去了孩子。

5

鳞所在的山,奇峰峻岭,密林覆盖,自山顶有一道雄伟瀑布,飞流直下,流向大小山涧,无数生灵在此被福地灵气所养,大大小小的精怪,在山间,在树林嬉闹。

然而只要有人类的到来,山林就会遭殃,像鳞这种有修为的,人类会躲着走,而小的,例如鳞的笨狐狸邻居,就会遭殃。

人类剥掉他们的皮做衣,抽掉他们的骨泡酒,因在人类眼中这些生灵比不了人,至贱至卑。

同理,蛇妖所出的孩子不会被朝野承认,更不会被天下人承认。边关战事严峻,次宁之死引起的风波虽被平复下去,而北政的文臣武相们因政为妖女割让领土之事大怒,获悉妖女怀胎,甚至不顾当前战事严峻,以辞官退隐为由要挟政。

妖女之子天下不容。

政说,战事平定,鳞想生几个孩子都允。那是鳞第一次看到政落泪,可她的肚子真的好痛。

鳞趁政出征的日子,逃出那个小院。

她回到原来的洞穴中,但洞穴被一只蛟占领了,鳞好脾气的让给他,然后住进邻居傻狐狸的洞里。她就像很久之前那样,出去捕食,在花田里追兔子和田鼠。

那只蛟会送她野果和鲜花。看着蛟,鳞总会觉得他很眼熟,但又想不起为何会眼熟,他们明明没见过。这种感觉,就像当初第一次见政一样,呼之欲出,可就是忆不起。

但无所谓,蛟很好,鳞偶尔也会送他田鼠和野兔。鳞有伤,再也飞不过那座最高的山巅,蛟就会驮她飞过去。

她很快乐,只是偶尔会想小阿政和子英。

战事终于平定,政回来了,鳞带着他心血养的锁灵环,被他找到易如反掌。

鳞又回到木屋里,政在小木屋里陪她,但他们之间已没有很多要说的话。她每天盼着蛟来找她。

蛟还是会给鳞带野果和鲜花,用小竹篮挂在脖子上。两个妖就在山间忽上忽下的追逐。

看着在天上飞的一蛇一蛟,政知道,再久的陪伴,也换不回以往的鳞。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的事,是他把她越推越远,无人明白他的不得已。千沟万壑,既然无法填补,那就忘掉。

蛟又来找鳞,跟她讲自己在海里的事。

鳞说:“阿蛟,海里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蛟说:“那是以前,现在所有的术士都在抓妖炼妖,只有这一范围内安全。”

“抓妖?可是政早就说了……”

鳞的声音越来越弱下去,难怪这山里的外来精怪这么多。

“鳞,回来。”政在远处叫她,面色冷凝。

蛟一闪身遁入水底,那个叫政的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政。

夜里,鳞离政远远地,其实她更想回洞穴里,但政不让。

政手臂圈住她的腰,把她微凉的身子拉近,轻轻吻她后颈。鳞很想问问他捉妖的事,但她不敢,政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政。

“明天我想和阿蛟去山脚采……”

“不行。”

她有点不甘心,“我和阿蛟约好了。”

“再提他我明天就去剥了他的皮。”政被扫了兴。

剥皮?政要剥阿蛟的皮?鳞卷身跃起,她颈上的鳞片隐隐浮现,她在生气。“为什么要剥阿蛟的皮?!你答应我不会再捉妖的,为什么还在一直伤害我们?”

政看着她对自己充满戒备的样子,一颗心兀自凉透。反正是要抹去的记忆,她也已经知道了,他干脆和盘托出。

鳞摇身要从木屋中逃走,政收紧她脚上锁灵环,鳞化成小白蛇,落在他掌心。

手腕刺痛,鳞攻击他,政再次收紧锁灵环,鳞昏过去。而政看着两个血窟窿咕咕涌血,道不明心中滋味。

这是鳞第一次攻击他。

鳞到处都找不到蛟,她想让蛟逃离这里。她还没找到,政就要带她走。

车马备妥,可鳞不愿再回到那个地方,直到政说是小阿政过生辰。她实在有点想念小阿政,才答应跟他回去,但她拒绝乘马车,明明她转瞬就能到的地方。

但政不许,他说:“鳞,从今天开始你要适应做一个人。”

鳞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政什么都不许她做,只是说让她学会做人。

到了宫里,她没看到小阿政,也没有子英。

她被领到一个废弃宫殿,宫殿空落落,周围有作法的痕迹。有人拿来锦盒,里面放着一枚丹药,政让她吃。

“这是什么?”鳞感到不安。

政把药拿出来,放在她手心,“没什么,帮你恢复身体的。”

在山里的时候,政的确会给她吃很多药,但这次显然不同往日,鳞不相信政。

殿外忽然传来子英的声音,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力推开时,政一把掐着鳞的下颚,迅速将药送入她口中。

“不要吃!”推开殿门果然是子英,禁卫军迅速控制她。她朝鳞喊:“君上是要让你忘记一切,让你失去妖力!”

鳞挣脱政,将药呕出来,变回真身冲天飞去。

可就在子英冲进来的一刻,殿内四周立刻有术士现身施法,鳞被困在结界内,政收缩锁灵环,鳞跌落在地。

鳞抬头看政,他的眼里只有彻骨的冷。

“为什么反抗?”他蹲在她跟前,“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你我还如初,鳞。”

他妄想能回到当初那个乖巧温顺的鳞,现在浑身鳞片翘起,蛇冠高高竖起,不断发出嘶吼,她又去冲撞结界,她完完全全不再信任他了。

“你出去了又能怎样?你有可去之处吗?”政看着鳞,“去找那条蛟?我告诉你,他就在这宫里,这会子大概在剥皮了。”

鳞悲鸣,不断去冲撞结界,可结界牢不可破,她又被锁灵环控制着。伤处的鳞片未长好,此时又开始剥落。

“把药吃下去你就不痛苦了,我还会疼你爱你。”政再一次要将她拉下来,“鳞,下来!”

鳞暴涨身形,将靠近的政撞翻,拼命去撞结界。她要逃出去,她要去找阿蛟。

政稳住身形,吐了口血沫,头发散开,眼神近乎疯魔,操着锁灵环要把鳞从天上拉下来。

被锁灵环拖拽着,她拼命向上游,悲鸣不断,响彻整个皇宫,腹部八片红鳞艳红如血。有眼泪从鳞的眼眶中落下。

当初不跟政下山就好了,当初不捡到政就好了,是她害了蛟……

空中不知何时集聚起厚重的乌云,盘旋在她的上空,低垂的几乎触手可及,而那不停翻卷的云层间是闪烁不断的万钧雷霆。

天起异象,术士同禁卫军大惊失色,子英趁机挣脱禁卫军,扑倒东南方一个术士。

“鳞,快跑!”子英大喊。

结界东南出现破绽,鳞甩尾往东南方向游去,可锁灵环紧紧束住她。眼见结界一点点恢复,她仰天咆哮,引一道天雷劈在身上,锁灵环被震碎。

用心血养的锁灵环粉碎,政随着吐出一大口鲜血。

眼看着鳞冲出结界,那被子英扑倒的术士掷出兵器,子英去挡,被刺穿胸膛。

“鳞,快跑,快跑……”

子英眼神逐渐虚渺,看着天上的白蟒,那不止是鳞,更是被困在深宫,却无力挣脱的裘子英。

鳞在天上游走,看到子英血溅三尺,喉中发出阵阵哀鸣,蛇眼涌出大颗大颗的泪,她竖起蛇冠,招引几道天雷从云际滚滚劈下,殿宇坍塌,来不及逃脱的术士和禁卫军被掩埋,翻滚起阵阵浓烟。

她在整个皇宫上空游走,呼唤寻找蛟,可到处都找不到,蛟大概已遇不测,她悲痛欲绝,飞身欲走。

“鳞。”

鳞听到呼唤回头,政在地面仰望她,长发飞扬,嘴角蜿蜒血迹。

那些回忆,依次在政的脑中闪现,那个救他的白蛇,那个在山里无忧无虑的鳞。他们在花田里扑蝴蝶,鳞会缠在他身上说:“政,你带我去看烟花!”可眼前的白蛇,只有累累的伤痕。

他知道鳞要走了,永远的走了,他拦不住她,他不得不撒手。

“对不起。”政说:“一直没让你看到烟花。”

但鳞已听不到,她含泪迎着那仅剩的一丝光线,飞往遥远的天际。

徒留给政的是整个皇都,整个北政的寂寞和一生的悔。

6

昆仑山,花田内。

“红鳞,红鳞,醒醒,快醒醒!”

我悠悠睁开眼,自一场大梦醒来,视线所及尽是花,我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阿蛟?”

那面孔扭曲,“没完了,都回来了还阿蛟,吾乃北海蛟龙,名唤九雳,是你师兄。”片刻他又没了正形,“哎呀,快些走了,师傅唤你。”

我跟上九雳,在花田中穿梭。

一月前,我在昆仑醒过来,脑中混沌,脸上一片冰凉,我在哭。

九雳说,我是去人间历劫了,历情劫,因为师傅说我心有桎梏,始终脱不了凡体,而我的桎梏,是八百年前救我的书生,书生死后,我在书生的坟前守着,冻僵了被师傅捡回来。

我本是师傅坐骑,师傅见我颇有灵性,便收我徒,但修炼至最后关口,难以突破瓶颈。

桎梏不除,难成气候,于是我被师傅锁了记忆与灵力,扔去那座山,与八百后已转世为北政皇子的书生相遇……

师傅对我说,明日将带我去九重天之上。

九雳比我还高兴,师傅用浮沉敲九雳的脑袋,“别以为为师闭关便是个耳聋眼瞎的,你师妹去历劫,你跟去作甚?自行去领罚。”

九雳抱头,“我担心师妹,看那北政小儿欺负师妹,恨不得拆他筋骨皮肉。”

说罢,他又挨打。

从师傅处回来,我去后山温泉池,以往我喜欢翻出肚皮浮在上面,而现在更喜欢沉在水底。

闭上眼,那些记忆浮现,那个叫做政的男人,笑着喊我,“鳞。”而那个“鳞”会张大眼睛,回应他,“政!”

我看着肚皮上的红鳞,八片变为九片,说明我渡劫成功。

-

第二日我随师傅上了九霄,玉帝赐我个神职。我在天上便待了一月,这一月实在无聊,我下界来找师傅,可师傅乃闲云野鹤,又带着师兄云游去了。

于是我便在天上游荡,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天色暗下去,忽然听到下界喧闹,我低头看,人间不知为什么放起烟花,绚烂了半空。

我忽然被勾起回忆,一投身,下了界。

整个皇都在放烟花,我在人群中穿梭,不自觉穿入宫内。

使个幻术,无人看出我不是宫人,看出也认不得我,毕竟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上已经几十年过去了。

忽然撞上一人,我抬头看,记忆如洪水猛兽,片刻,我又反应过来,不是他,只是这相似样貌,算算年岁应是当年那个牙牙学语的幼儿。

他当我是宫人,也并不责怪,同我一起仰头看烟花,“你也喜欢?”

“今天是什么节,为什么要放烟花?”我虽不很懂人间规矩,听他说过,只有节日,才会点燃烟花。

那人半晌不语,“朕也不太明白,但这是父皇生前吩咐的,每年这日子都要放烟花,整夜整夜的放,听安福说……”

一枚巨大的烟花升空,整个皇宫随之骤亮,而那人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驻足看了半响烟花,那人终于想起问:“你是那宫的……”一回头,身后已没了人影。

我穿出宫外,跺跺脚,腾云而去。

红尘万丈软,到头来都如烟花,只是空虚作罢。如今我已入神职,不用再听,不能再听,不忍再听……

孙浮
孙浮  VIP会员 没什么特殊的,平平无奇爱写作。

妖事:情劫

美丽代价

相关阅读
小董郎

那一日廊安大街上,许多人都看到红衣小捕快擒了一个白裳俊郎,两人过桥穿巷走了好久。 “你这小捕快,怎得如此无理!”“咋了,嫌我的刀不够快!”又是一阵凉意自脖子上逼来,秦论恼怒地看着面前突然冲来横刀拦人的少年,俊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可知,这是在放虎归山!”“我这不是把你拦住了嘛。”秦论倒吸一口凉气,怒得竟忘了肩上还搁着一把长刀,直直往前跨了一步,秀雅的眉毛高高挑起,皓齿切磋,用力地挤出几个字。

半仙狐狸(一)

你已经娶妻,又何故来招惹我?你为何不想想自己能不能修仙,而不是让我做个凡人。我修炼几万年还只是区区半仙,许是娘是普通妖兽爹是青丘狐狸的缘故我修炼起来格外费劲儿,听老桐树说我极有仙缘只是自己又天资不足这真是矛盾的一句话后来才知道极有仙缘是什么意思。爹爹认准了我的娘亲后办事十分利落,仗着自己是九尾狐的缘故生的一副好样貌将我娘迷的五迷三道的,后来就有了我。打小他俩就将我放养主要是怕我坏了他们的好事,兽每

孟婆引:阿絮

“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女子看他眉头紧锁的模样,指了指天上。 、我是第九百九十九位孟婆的继承人。孟婆并不是我的名字,孟婆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一个人,那是一个位置,专门负责熬制孟婆汤的位置,而站在这个位置的女人们,统称为孟婆。我偷偷的在忘川河边照过,我不是老婆婆,而是一位看起来大约二十几岁的女子,抱歉我忘记了自己的具体年龄和所有前尘往事。我的任期没有时间限制,但是被选择成为孟婆的人,却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

将梦飞

我与他双臂相交而饮,他长叹一声,“阿凝,我好欢喜。”我微微抬头,吻了他的下巴。 丘狐狸自少时起便在我身旁晃荡,不断混淆事实,颠倒黑白,可怜我,浑然不知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了那么多年的宝。“夫子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教我藏书作弊打小抄,是令我不思进取,自甘堕落!”我恶狠狠盯住丘甫大声怒骂,他模样极为俊俏,此刻那双迷倒众生的狐狸眼正在和我对视,在我眼睛几乎抽筋之时,白面小狐狸终于伸出一根手指,

河岸月如霜

他亲手毁了她的神像,苏凌因此失去神位贬为常人,他却犯下弑神之罪,成为水妖。 .黄鼬段菱角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同样是领命下山,师兄乐颠乐颠去了江南,她却偏偏被派到极北的凉州。好不容易下趟山,刚到凉州就遇上一场大雨,街上赶庙会的人瞬间少了大半,连刚搭两句话的香火摊都收了个精光,段菱角正事没问出来,站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直叹气。晃了晃脑袋,头上一颗银色铃铛叮当直响,段菱角一愣,脑袋停下来,铃铛仍旧兀自响个不

长安不问归期:梁谨言视角

“梁谨言。”她总是这么喊我,估计连她都未察觉,这声音又娇又软,像是对我撒娇。编者注:正文请看《长安不问归期》 我爱上了公主。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我羞愧难当,公主是谁?是高高在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我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宦官,受她庇佑才高人一等,就算她对我再好,依旧改变不了我是个奴才的事实。我想远离她,一遍一遍疏远她,告诉她,我们尊卑有别;告诉她,她不应该对我那么好。可每次她对我笑的时候,我那些

赘婚(上)

霄家二公子只为求仙问道,嫁给他该如何生活?三公子病痛缠身,嫁给他怕终要守寡。说实话,我也不想嫁给那霄家二公子,堂堂宗室大族,却养出个整日只为求仙问道的纨绔,只可惜我是个庶出,能嫁给宗室弟子为妻已是高攀。“姑娘,明日定亲仪式,夫人给你做了新衣裳。嫡母身边的玉环带人拿了好些东西,我心里暗叹,明日定亲之后我与那肖二公子就板上钉钉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姑娘,霄家大户人家,你过去只会有好日子过嘞!”玉环

端庄王妃不好惹

宁威将军嫡女的身手,他求娶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看着他从秦淮河畔的姜氏酒家出来,看着他牵着姜怜久的手恋恋不舍。什么皓腕凝霜雪,垆边人似月。负心汉的说辞罢了。说来也是可笑,我将军府嫡女,生来尊贵,却要跟个卖酒女争风吃醋。放下头纱,眼不见为净。“小满,陪我去福彩阁逛逛吧。”“夫人,不叫住王爷吗?”小满忿忿不平地说。瞥了眼对街正甜如蜜糖的两人,我摇摇头:“正妻要大度。”这句话极为苦涩,可母亲说,风儿,作为

神君,别暴躁

月宁来勘查未婚夫,可怜英明威武的火神大人如今沦落到要靠表演武艺来博欢心。 月宁膜拜地仰望着火神山,四周青葱郁翠的古树,如刀削般干脆利落的山势,磅礴壮大的气势,真真是颠覆了她从小在灵蛇大人们甚至是灵蛇族长老口中了解到的火神山以致火神的形象。“火神真是暴躁,话说不到两句就放火。”这是作为使者的长老赴完天庭的宴会后的感想。“火神大人又发火了,幸好我们没有毛,那些有毛的都被烧秃了……”过年时给火神送礼的灵

暴君

宋寒阴冷说到,“皇帝喜怒无常,杀人无数,你就不怕进宫了被砍脑袋?” 慕家大宅。女子单手托腮,颓废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美得跟天仙似的自己,嘴角抽了抽,心里已经不是第一次骂娘了。就在刚刚,一个身穿深蓝色的太监捏尖了嗓子,在慕府大喊好几声,一句圣旨到,如一到晴天霹雳,在慕棠心中留下一道乌黑的印子。八年前,她因为一场意外,穿越到了这个不知名的王朝,成为了一个小镇上地方官的女儿。虽谈不上富可敌国,但大

手机故事网©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