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

2022-02-23 00:11:37

爱情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楔子

在遇见顾太太之前,我从未想过“刚柔并济”这四个字会这样刚好的诠释在一个女子身上。第一次见她那天,她正坐在院子里喝茶,满园的玫瑰开的正旺,还未进门,已闻到了香气。她穿着一身老式旗袍,肩上披着一块买白色的羊毛披肩,安安静静的,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眉眼之间尽是温柔。

就是有这样一种女子,温柔到了极致,她的一举一动,言语谈吐之间都透漏着她的教养与经历,她未开口,就已然让人移不开目光。可她骨子里又带着一股刚强之气,认定了便任谁也无法动摇。

距我第一次见到顾太太已经过去好些年了。我和顾锦绵一同前往墓地看她。锦绵是她的孙女,也是这时我才完整的听完了她与顾先生的故事,说起来,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1.相遇

据顾太太回忆,在她的印象里,第一次见到顾先生时,是1921年,江南的春天,有些湿热,常阴雨绵绵,别有韵味。那年,她方才十五岁,顾先生二十岁。

那时她还是南京城颇有名气的冉家二小姐冉清梦。人人皆知,冉老爷素来疼爱冉家二位小姐,好生娇惯,二位小姐却不娇横,个个才貌双全,倒是争气。二小姐虽出落的没有姐姐那般惊艳,并非是什么惊人的样貌,却是让人越看越喜欢的那种,乖巧可人,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心生欢喜的模样。

冉清梦知道父亲从商多年,与京城一处顾家十分交好,常与顾老先生以书信来往,她却从未见过。这不,顾老先生来南京城把父亲高兴坏了。那时她还不知,顾家这一趟,会自此在她漫长的生命中落下如此深刻的印记。

应父亲的意思,她给顾家诸位客人表演江南特色的小调来热闹热闹。她抱着琵琶,坐在那里,白嫩的皮肤被身上那件葱绿色的旗袍衬得发亮,脸上还满是青葱之气,却一颦一笑都透露着柔情,是江南女子独有的韵味。女子常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散发于何处,冉清梦亦不知,她弹至动情处的低眸一笑,便笑在了顾宸彦的心上,此去经年,他再没能忘记那年,小姑娘一袭绿衣,抱着琵琶弹奏的江南小调,每个音节都似水一般撩拨着他的心。

一曲\"无锡景\"做罢,响起了阵阵掌声,她无言,笑着对大家点了点头。见父亲欲与顾老先生叙旧,她觉得无趣,便起身打了招呼,离开了宴席。

园子里的玫瑰开了,被雨水一打,香气似更加浓郁,她安静的坐在亭子里,品着花茶,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冉小姐”,低沉的男声将她的思绪堪堪拉了回来。

“顾先生,好。”她起身微微一笑,便又坐了回去,顾宸彦也不恼,只盯着她看,生生把人看的不自在了,冉清梦才把头抬起来“顾先生,你可知,这样盯着一个女子看,有些失礼。”她的声音轻轻的,一字一字划过他的心尖,可顾宸彦听得出来,其中九分的疏离和清冷。

“是我失礼了,冉小姐莫怪。”顾宸彦失笑,“冉小姐,不知冉小姐名字中的清梦可是‘满船清梦压星河’中之意?”

“正是。”她一抬头刚好撞上了他深邃的目光,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出来,可是觉得有些无聊了?”顾宸彦看着她。

冉清梦不语,只笑了笑,“顾先生喝茶。”一语刚落,二人对视一眼,便笑了起来。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这样坐在亭子里喝了半天茶,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却也处的舒服,那时候,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2.相识

顾家在南京城待了足足半月有余。阿姊近来忙着谈恋爱,父亲便将招呼顾宸彦的事交给了冉清梦。除了他们需要议事的时刻,冉清梦基本是时时与他待在一起的。与其说是她陪着他逛南京城,倒不如说是顾宸彦陪她做了许多从前未做的事。带他听曲儿,带他去茶馆,带他游船,带他去庙市,带他吃自己最爱的绿豆酥,她把能想到的,统统带他做了个遍。

顾宸彦只跟着她,她想做,他便陪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变得熟络起来,他唤她“冉冉”,除他之外,再无人如此唤她,冉清梦听着,倒是觉得动人。他其实一直在她身边保护着她。这些都是后来,她回忆旧事时尚且才发现的。

这日,她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他房前,“阿彦,我们出门吧”却没等来他的回应,等来了吴管家。

“冉小姐,少爷今日身体有些不适,许是不能跟您出去了。”大概是南北的饮食习惯有些许不同,没几天,顾宸彦终于在这胡吃海喝的节奏下撑不住了。

听罢,她怏怏点了点头,“阿彦,你好好休息”。

冉清梦回了房,取了本书去了亭子里坐着,时不时的抬头望望,那书,好似要读不进去了。

顾宸彦走来的时候,她是听到了的,只得急忙把头埋下,假若十分认真的看起书来。冉小姐以为,她伪装的还不错,可奈何脸上的红晕很快出卖了她。“冉冉”,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的像是怕吓着了这个小姑娘。片刻,她才缓缓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一眼。这一眼,看进了顾宸彦的心里。

“你好些了?”她努力稳了下情绪,才好让自己不失态。

“好些了,方才老吴说,你一早便来叫我了,我想我得快点好起来,总不好拂了你的心意。”顾宸彦说着,抬手替她拿去了头上的一片花瓣,冉清梦愣了

她从未这般仔细看过他,当时只觉得他身上带着一股子少年气,五观精致的让她一个女孩子都有些许羡慕,但他身上又从不失男子气概。

她从他的额头看下去,柔软的墨发听话的趴在他的额头上,在阳光下偷着光泽。睫毛呢,好似要长过她的,鼻梁高高的,还有嘴唇,有些单薄。直到看到他滚动的喉结,才恍然清醒过来。

她猛地一起,“我们走吧”,手下一滑,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仓皇跑了出去,顾宸彦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那天,他是强忍着胃疼陪她出去的,若她再看的细心一点,就能看出来他些许惨白的脸色。所以第二天,他便病的起不来床了。

顾老先生严厉的将他斥责了一顿,他只说是自己嘴馋,没控制住,冉清梦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愧疚。打那天起,他便没在出过冉府的门,直到离开。

顾宸彦生病的那几天,她为了表达歉意,一日三餐都要自己做,把心思花在了研究厨艺上,好在冉小姐天资聪颖,做的味道还不错,当然,这或许只是顾先生个人的看法。

冉小姐下厨,一双嫩手被她弄得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让人看了好生心疼。

“疼吗?”他轻轻帮她处理着,冉清梦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真不知道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你这样,我会心疼,知道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柔情,倘若他抬头,一定会看到她眼底的情动。

顾老先生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顾宸彦来找过她,那是他第一次抱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入了怀里。“冉冉,明年院子里花开的时候,我来看你,可好?”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冉清梦只觉得浑身一软,若不是有他撑着,兴许已经站不住了,她木讷的点了点头,顾宸彦揉了揉她的头发,“乖。”

直到看着他们离开的那一刻,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刚刚那人身上好闻的薄荷清香,让她的心便沦陷了,一记,好多年。

3.相知

顾宸彦没有食言,第二年玫瑰才刚刚开始开花,他已回到了南京城。

来时,给她带了许多京城的小吃,可他说,这些都没有冰糖葫芦好吃,吃一口就会甜到心里,可他不能带来给她,若是化了,就只剩下酸涩了,所以他要待以后亲自带她尝一尝。

他是带着故事来的,他把这一年里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统统讲给她听,她便安静的坐着,听他缓缓道来,这样的时光,当真是静好。

她看着这副许久未见的面孔,好像比初次见他时,多了那么几分成熟。他的嘴巴,鼻子,眼睛,好像又没有什么变化,看着看着便入了迷。

顾宸彦揉揉他的头发,好笑的盯着她看,“冉小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在别人说话的时候,这样盯着,有些失礼。”记忆被拉回了初识的那个雨天,这下,成功把小姑娘逗的害羞了。

少女低着头笑,白嫩的脸庞上爬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任谁看了,都会心动。

顾宸彦抱起她,轻轻放在自己腿上,她一下失去了重心,只得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两个动情的人对视着,怎么会控制的住。他终于,将视线移向了那让他朝思暮想的柔软之上,少女在惊愕中还未缓过神来,便被他温热的双手覆上了双眼,凉薄的唇瓣就这么落了下来。

她像是失去了力气般,任由他吻着,若非他抱着,恐怕已滑落下去了。“冉冉,我好想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丝蛊惑,就这样加深了这个吻。

那年,顾宸彦在南京待了一月有余,每天陪她吃喝玩乐,好生快活,可这样的日子总是这样短暂的,他还是要回去了。

他走后,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那般无趣,她看书的时候想到他,喝茶的时候想到他,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常能梦见他。忆起来,她才发现顾宸彦很聪明,他几乎在她生活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印记,让她做什么都忘不了他。

而后两年,冉清梦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数着日子等着一个人的到来,希望玫瑰快些开,他可以早点来。她想过写信给他,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也未曾写给她,她便一直这样等着。

4.相恋

这一年,顾宸彦来时恰逢阿姊结婚,她是一步步看着阿姊走过来来的,她的感情被认可,却也经历了许多,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看着阿姊在婚礼上笑的开心,她心里也替她开心,可她承认,心底是有些羡慕的。

她抬眼,看了顾宸彦,他也在看着她,好像被人撞破了心思似的,只好匆忙收回了视线。她的无措,她的羡慕,他皆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底。

阿姊走的时候,她是没哭的。

这天晚上,她和顾宸彦坐在院子里赏月,谁都没有说话,顾宸彦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合上了她的眼睛,“冉冉,觉得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我在”,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在他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为什么哭呢,是因为思念阿姊了吗。还是,对他们的感情的不确定性的…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她哭的累了,最后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再来南京城,顾宸彦倒是轻车熟路了许多,冉清梦笑他,“你倒是要比我熟悉这南京城了。”他拉着她的手走着,听着扭过头来,看她带着几分考究的眼神,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那你可要瞧好了,好好跟着我。哪天,你要是走丢了,定要等着我去找你。”

冉清梦莞尔,“不定是谁会走丢。”

“阿彦,我们去看日出可好”,她握着他的手,添了几分力道,虽不明显,但顾宸彦还是感觉到了。这几日,她像是失了安全感的孩子,时时要与他呆在一起时,他便有所察觉,女孩子在有些事情上,心思总要多几分。

“冉小姐一夜不归,明早回去冉老爷岂不是要找我要交代。”

“你与我一起出来,当真要好好想想,如何同父亲交代。”冉清梦失笑,严肃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些。

“我定不能让冉小姐失望。”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的脸上印下一吻,把她搂在怀里抱的更紧了些。

“阿彦”,冉清梦在他的耳边唤道。“嗯?”

“我有好多事想要同你一起做”,顾宸彦松开她,紧紧的盯着她,仿佛要把人看穿了一般。

过了一会,他才说:“冉冉,你信我吗?”她没出声,他接着道,“冉冉,你想做的,我会一件一件陪你去做。你要的,我都会替你办到,你不要的,那我便先一步把它们隔绝开,在我这里,你可以一直不用懂事。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毫无条件的站在你这边,我永远都是,是冉冉一个人的阿彦。”

她听着这一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表白的话,还是没控制住的鼻子一酸,顾宸彦捧着她的脸问下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哭了。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霸道又蛮横,丝毫没有了他平时的风度,仿佛要把她揉碎了揉进骨子里,他在用行动告诉她,她是他的。

顾宸彦一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担心的事他也在担心着,他知道自己现在无法给予她什么,她的无助,她的害怕,他全都知道。说他失了智也好,贪了心也罢,这一刻他就是自私的想要留住她,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山上的空气总比山下要清新很多,连夜空都亮的格外动人。

冉清梦双手合十对着星星许愿,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愿望许下了,心里许是也添了几分安慰。

察觉到顾宸彦的目光,她把头扭了过去,“许了什么愿望?”“愿望是不能说的,会不灵的。你没有什么愿望吗,快许愿。”顾宸彦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拗不过她,便学她方才的样子许起愿来。显得十分笨拙,把她逗的一通笑。

“你许了什么愿望?”,她有些好奇道。

“说出来就不灵了。”顾宸彦故意学着她的语气,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冉冉,给你讲个故事吧。”冉清梦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俨然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模样,抬抬脑袋,点了点头。

“我可曾同你讲过,我母亲?大概是没有,我对母亲的印象只停留在13岁那年了。我母亲嫁给我父亲,是爷爷的意思,他们应该算得上商业联姻。儿时,我不懂事时总喜欢缠着她,可我从未见她笑过,我以为她是不喜欢我。

后来我稍大些,便不再缠着她了。那年父亲,新娶了姨太太,欢喜的不得了,只留我母亲一人独自呆在她的房里,不许她出来,那个时候,她的眼里便再也没有光了。我13岁那年,她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有没有想到过她这个未成年的儿子。是没有的吧。”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哽咽,“从小我便知道了,母亲过得不幸福,她的丈夫,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她,那时起,我便跟着爷爷生活了,我与父亲少有联系,许是他也未曾把我放在心上。”

冉清梦抱了抱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所以,冉冉,当我看到你同父亲母亲的感情时,我是羡慕的,我也很庆幸,我的冉冉,可以如此幸福的长大。”冉清梦缓缓起身,在他的唇上轻轻点了下,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如何去安慰他了。

“冉冉,如果我要娶一个人,我一定会给她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她会一辈子都幸福。”冉清梦抬头看他,夜色很深,可她看到了他眼里的光,心没来由的狂跳起来。顾宸彦看着她,眼里有说不清的情愫,“冉冉,你愿意,做那个人吗?待你长到二十岁,就是大姑娘了,我来娶你,好不好。”

他又说了什么,冉清梦没再听到,只记得他那句“20岁,我来娶你”。

他说要娶她的这一年,冉清梦18岁,顾宸彦23岁。

5.相忆

人总是在一些事情发生后,方才明白,如果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许是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她过得太过幸福,所以从未想过,19岁这年,她的生活会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年,冉家的生意从如日中天到门可罗雀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父亲谈拢的几桩生意纷纷撤资。她眼睁睁看着父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熬到了白头,满眼疲惫。她从未参与商事,眼下却不得法子替父亲分忧。她唯一想到的,只有顾宸彦了…

父亲不许她去找他。冉清梦不知,这次冉家的变故背后牵扯到的是许多政事,若她去了,定会牵扯到顾家。可她左右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只想替父亲分忧,又怎会知道这之间的圈套。她是在踏上火车的前一刻,得知父亲去世的。

冉家对外称是因冉家没落,父亲心气郁结而终。母亲告诉她,父亲是在去寻她的路上被人一枪射死的。原来,是因为她。

仅一夜之间她的生活便面目全非。母亲本是一介弱女子,父亲一走,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她便将家里的下人都遣了去,诺大的府邸堪堪只剩下她与母亲两人。她想母亲自有她的打算,没有多问。

那日母亲命她去父亲的旧友家送东西,只说是重要,让她定要小心送到。她再回来之时,眼里只剩下一片火光冲天了,母亲终究留下她一人,随父亲去了。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坏。

双腿失了力气,跪倒在冰冷的地上,那种被淹没的窒息感充斥了她的大脑,心脏像是要被撕裂一样搅在一起,痛的她喘不过气来,她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来,终于用尽了力气,一声尖叫之后,晕了过去。

她再醒来的时候是三天后了,在阿姊家。那日,阿姊赶到的时候,她已昏倒在地上。

冉清梦醒来起便不让人靠近了,更是见不得火。她把自己困起来,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蜷缩在墙角,连阿姊都是在给她送饭时才可停留一会,近不得身。她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了吐,吐了吃,把自己弄的不成样子。屋里的烛火都撤了去,日日见不得光。

顾宸彦找到她的时候,已是半月后了,即便从阿姊那里听了她现在的状态,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去见她,还是再推开门的那一刻,所有的心理防线都溃不成军。他甚至都不敢去相信,眼前这个衣衫不整,头发糟乱的把头埋在膝盖间,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是他的冉冉,那个让他只一眼再也忘不掉的冉冉…

他走近的时候,冉清梦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时哑然。靠近她的身边,才缓缓开口唤她,“冉冉…”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的,哑着,抖得厉害。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她才缓缓把头抬起来,看到他,她都还是愣的,眼里一片空洞。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阿…阿彦”顾宸彦半跪在地上,好半天没出声。

“冉冉,是我,冉冉不怕,我们回家。”这几个字,带了哭腔,他无法想象在他没出现的日子里,她都经历了什么,他恨不得把自己打一顿,问问自己,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顾宸彦在几个月前,就已开始着手准备来南京安顿的事了,他已经向上级申请了调令。不过再有几个月,他就可以娶她了的,就只有,几个月而已。

顾宸彦将她接回了自己的宅子。从那日见她,她开口叫了他一声,便再也没说过话。医生来看,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需得她自己想通。要时刻注意她的情绪,万不可再受刺激。

他命人将房里都换上了灯具,不允许任何人在房内点蜡烛,有关火的一切,都不能出现。除了顾宸彦,她还是不肯与人接触,这种状态持续了有大半年,她才渐渐开始在屋里走动,偶尔跟下人说一两句话,见到人不会再躲起来。

顾宸彦日日夜夜陪着她,两个人看书写字,有时在院子里喝喝茶,距冉家出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她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见不得火,怕是再难好起来。

这日下了好大的雨,她站在亭子里望着外面出神,顾宸彦从后面搂住了她,只听她缓缓开口道:“阿彦,若那时我没有执意去京城找你,父亲便不会去寻我,又怎会遭人陷害。若我多留一个心思,母亲将冉家葬于那场大火之中时,我还能陪在她身边的,都是我的错,是我…”她的话没说完,被他用吻堵了回去,她的身子还在抖着,冰凉的眼泪滑落到他的手上,良久,他才松开她。

“不是你的错,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冉冉,你只是想保护好冉家而已。”他吻了吻她的眼角,“冉冉,别再怪自己了,都过去了。”他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眼底眉梢溢满了心疼。

“冉冉,你可曾,怪过我…”顾宸彦的声音洒在她耳边。她听出了的,他声音微抖。

她盯着他的眼睛,眼前这个满目温柔的人,眼睛里,只看的到她一人,“阿彦,从你在阿姊那找到我开始,我只觉得庆幸,你还在。”说完,便靠进了他怀里。

“冉小姐,院子里的玫瑰都开了,你可愿意,做顾太太。”

6.相守

说要20岁娶她的顾宸彦,还是在她21岁时才让她做了顾太太。

他们的婚礼是按中式礼仪举行的,顾太太的意思,这天真是好不热闹,连街上的小孩都跟着沾喜气。顾太太穿着秀禾走出来的时候,属实是让人惊艳了。那个初识时,一脸清冷的冉小姐终于做了他的顾太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新婚当夜,顾宸彦问她:“冉冉,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那年,你与顾老先生初来南京,我们在院里喝了一下午的茶。”她笑笑,脑海中浮现初识时有些尴尬的场面。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初见你时,你才三岁。”看她不解,继续道,“那时,你与父亲第一次到京城,不过三岁,却生的特别好看,那时我便想,你长大了,定是个小美人。你第一次见我,便拉着我的衣角,就是不肯松开。”

“那时你不过也才八岁而已。”她听他讲着,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冒出这么一句话。

“是啊,才八岁。那时就对个三岁的小姑娘念念不忘了,还娶了她,做了我的顾太太。”他嗤笑,揉了揉她的头发,“顾太太,春宵苦短,要好好珍惜啊。”

顾先生与顾太太素来恩爱,羡煞了旁人。

顾宸彦这日忙完公事,提前回了家,看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笑得开心,在一旁看了她好半天。冉清梦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才回过神来,“回来了”。

“顾太太在想什么,笑得这般开心。”顺手抱起她,回了房间。

“阿彦,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等他回答。“女孩叭,要像你一样温柔,还要很漂亮。”她佯装认同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说:“那我们小葫芦要是个男孩子,岂不是伤心了。”顾宸彦愣了好半天,才细品出她这话的意思来,冉清梦看着她的表情从自我怀疑到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再到惊喜,精彩纷呈,把她乐的一通笑。

顾宸彦严肃的扶正她的身子,“小葫芦?冉冉,我们有孩子了?”他试探性的问着。

“顾先生,现在开始要辛苦你,学着做一个父亲了。”她笑着倒在了他怀里。

顾太太怀孕期间,顾先生倒是比她上心许多,大事小事无微不至,好在,小葫芦很乖,也懂得心疼妈妈。顾宸彦后来问她,为什么叫小葫芦,她说那段时间爱极了冰糖葫芦。

次年春,顾太太诞下一个男孩,眉眼间像极了顾太太,鼻子和嘴巴却随了顾先生。取名,顾暮景。

小景长到七岁这年,顾先生日常受到顾太太冷落,终于按耐不住,对顾太太说,“冉冉,不如我们,给小景添个妹妹,可好。”

随了顾先生的愿望,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像她一样清秀。顾宸彦执意叫她顾暮冉。

顾先生倾慕冉小姐。

7.相别

这样的光景总是过得快。1938年,国内局势愈发紧张。顾宸彦知道南京城已经变得不安全了,于是做了,将她们送出国的打算。

临上船的前一刻,他还在嘱咐小景,“小景,你是个男子汉,要保护好妈妈和妹妹,记住了。”小景一下扑进他怀里,狠狠的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将她抱在了怀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可彼此在想什么,早已在不言中,良久,他都未舍得松开手。冉清梦明白他的苦心,若她执意留下,只会给他徒增麻烦,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任性不得。她也明白,这一别,极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可国家大是大非面前,孰轻孰重,她掂的清。

冉清梦扶着他的后背,努力稳了稳情绪,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他,“阿彦,等你来,我们一起去巴黎可好。”他一吻落在她眼角,“冉冉,等我。”

冉清梦再收到他的消息,已经是六年后了,她终究还是没等到他。那年送到她面前的,只有一坛骨灰还有一本泛了黄的日记。

顾先生去世于1944年。1943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他在那场战争中受了重伤,没能熬过去,没能撑到去见她。

8.满船清梦压星河

从墓地回来,顾锦绵带我去了顾太太的房间,取了那本日记。日记已经有些破了,是被人多次翻看过得痕迹,有几页被泪水晕开了。我想顾太太,大概是常翻开它。

说是日记,倒不如说是写给顾太太的信,每一页都是写给她…往后翻我才发现,顾太太在每一页的后边,都给他回了信。也是从顾先生的日记中,我方才懂了,他对她的感情。

4月3日,晴

冉冉,近来可好,我也不知为何,定是叫你传染了,总忍不住想告诉你,我好想你。

—阿彦,我很好,小冉会走路了,你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5月6日,晴

冉冉,我近日去了一家做客,他女儿两岁了,模样生的到叫人欢喜,我们小冉也是吧,想念你们。

—阿彦,小冉进步很快,会叫爸爸了,你知道吗,我替你欢喜。

5月20日,阴

冉冉,近来天气不太好,总是下雨,我不由得想起我们初识时的雨天,那时,真好。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吧,我当时就告诉自己,一定要让你做我的顾太太,你傻,落了我的圈套,我有些想你。

—阿彦,我不傻,跳进你的圈套,我心甘情愿。

6月12日,晴

顾太太,天气越来越热了,要及时换衣,我想你。

—阿彦,希望夏天快些来,会让人心情变好的。

8月3日,雨

小姑娘,你近来有没有看书,我近来无事,倒是看了些许,想跟你比一比。

—阿彦,我可是要比你落后许多。

10月9日,晴

顾太太,近日天气渐亮,你可有添衣,孩子们呢,我的冉冉长大了,可以照顾好孩子们,是吗,有些想你。

—阿彦,我已经换上了厚衣服,孩子们也是,你大可放心。

1月1日,阴

冉冉,新的一年了,我是不是快要见到你了,想你。

—阿彦,新的一年,我好想你。

1月10日,雨

冉冉,今日我突然想起,我好像未对你说过我爱你,相信你一定知道,我爱你。

—阿彦,我也爱你

3月15日,晴

冉冉,我不太好,受了伤,有些难过。看到这,你是不是要担心了,我没事,想逗逗你,看看你关心我的样子,不要怪我,想你。

—阿彦,你知道我最见不得你身上有伤的,为什么不爱惜自己。

5月20日,晴

冉冉,院子里的玫瑰开了,好像让你看看。或许连它都知道,我在想你。

—阿彦,巧的很,我种了满园的红玫瑰也开花了,大概是听到了你的想念。

7月5日,晴

冉冉,你知道吗,我在想,你下一世还叫这个名字可好,这样我应该可以很快找到你吧,“满船清梦压星河”,那我便叫星河好了。

—阿彦,这个名字不太好,可是下一世,你一定要快点找到我。

看到这里,我合上了日记本,看了看天空,看了看这满园的红玫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滴泪落到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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