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愕然看着自己的尸体，表情呆滞。
杜禧约了几个驴友，本想一起爬山，可昨夜雨后泥土湿滑，他一时不察，脚下打滑，摔落山崖。
意识最后一秒，全身的阵痛让他知道恐怕…他必死无疑。
只是没多久他竟然清醒过来，不过是以灵魂的状态，杜禧在自己尸体旁转圈，看见自己尸体的感觉真奇怪。
他叹了口气，蜷缩起灵魂身体，飘在半空，也不知阴差什么时候来接他，他自己在这好无聊。
最后一片晚霞消失，天色陷入进黑暗中，他冰冷的尸体已经变得僵硬，脑后一滩血迹凝固。
杜禧情绪失落，难道他要留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尸体腐烂吗？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离开时，一缕月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在他的尸体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的尸体竟然把月光给吸收了，腹部也在有规律地起伏，仿佛在呼吸月光一样。
身上迅速长出白毛，指甲变长，牙齿顶开嘴唇伸出。
杜禧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下一幕他的尸体睁开眼睛，猛的直挺挺地站起来，茫然地打量周围，鼻子耸动，像狗一样搜寻气味。
“这是…僵尸？”
魂体飘忽，杜禧脑袋发晕，他的尸体变成僵尸了该怎么办？如果跑出这里四处伤人，他会被打死第二次的。
杜禧思绪混乱，他的尸体却行动起来，僵硬的一蹦一跳撞到旁边树上，用牙齿咬住树干摩擦。
没有吸到血液，他侧着头一脸呆样，蹦到下一棵树前啃咬。
“怎么这么蠢。”
杜禧无奈地抓揉头发，倒霉地想哭，死了就算了，还看见自己的身体变成僵尸。
他飘到自己身体面前，拼命挥舞手臂，也许因为这曾是他的身体，尸变后的僵尸竟然真的感受到杜禧的动作。
他茫然地停下，空洞的眼神盯着杜禧所在的位置。
虽然是自己，但此时脸色灰白发青，还长满白毛的样子可怖，吓得杜禧往后飘去。
僵尸身体感觉到他离开，本能地跟着他。
杜禧痛苦地捂住脸，突兀遭受这种事，让他思绪混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正头疼，僵尸身体凑过来，在他魂体旁嗅着，表情很呆很疑惑，闻完就乖巧站在一旁。
怎么像条狗一样？
杜禧失笑，也许是他心大，对于这种奇异现象接受度很高，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也不管他的尸体听不听得懂，他说道，“既然你尸变了，就不能算作是我的身体，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吧，就叫杜尸。”
“不过你得跟着我，我可不能让你四处去害人。”
杜尸还是直愣愣的傻站着，只不过冲杜禧张张嘴，露出大尖牙，似乎表示他饿了。
杜禧皱眉，他以前看过一些僵尸片，也了解过僵尸的等级，他们是需要吸食鲜血的，而杜尸现在属于白僵。
杜禧左右看看，好在这里是山林，应该有不少野生动物，他试探地道，“你只能吸食动物血，知道吗？”
杜尸还是龇牙。
杜禧拍拍额头，估计是杜尸等级太低，灵性不够，听不懂他的话。
他向林子里飘去，杜尸跟在他身后蹦跳，身上的衣服刮到树枝，勾得破破烂烂。
杜禧一回头就看见几乎要走光的自己，他一脸黑线，想说杜尸，他却又听不懂，最后只能杜禧自己生闷气。
此时是夜间，林中寂静，虫鸣声被放大，一些小动物悄悄跑出来觅食。
杜禧正在寻找，杜尸鼻子抽动，蓦地向右侧跳去，杜禧叫了几声拦不住他，只能追在他身后。
他看见杜尸跳高，像狐狸一样，插进草丛中，屁股扭动几下，抬起头时，嘴里叼着一只大黑耗子。
牙齿用力，杜尸嘴角沾上血液，老鼠吱吱叫了几声，就没了声息，它体内的血液被吸干，连身体都瘪下去。
吐出老鼠干，杜尸脸上的白毛竟然掉落几撮，像是斑秃一样，本来空洞无神的样子，似乎也有了神采。
杜禧嫌弃地扭过头，以他的容貌做这种事，真的让他心情复杂。
“饱了没？”
杜尸挤着眉，表情有些委屈，斑秃的脸很滑稽，让杜禧忍俊不禁。
“好了，你自己找食物，我跟在你身后。”
杜尸似乎听懂他的意思，蹦蹦跳跳继续向林子里钻去。
这一夜杜尸咬了八只老鼠，吸得一脸餍足，脸上的白毛几乎脱落干净，露出他曾经的俊脸。
随着时间流逝，远处天边泛起白，杜禧知道僵尸不能见阳光，于是领着杜尸，拼命向林子里跑，终于在天彻底大亮前，找到一处山洞躲进去。
洞内潮湿阴凉，杜尸僵直立在角落里，看着洞口洒落的阳光，眼神畏惧。
传闻僵尸修炼的等级越高，惧怕的事物就越少，到最后可以无惧阳光，像常人一样生活。
杜禧凝望杜尸懵懂的模样，微微一笑，最起码要在投胎之前，把这个家伙的等级提高，得让他诞生灵智，这样才可以在这林子中生活下去。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可以如同人一样，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以另一个他的身份。
不过杜禧很快又皱起眉头，林子里树枝多，杜尸又一直蹦来蹦去，把他的衣服都给刮烂了。
杜禧无语，他总不能看着自己到最后光腚吧！
他飘到杜尸面前，用手戳戳对方的脑袋，指尖竟然感觉到一片冰凉，杜禧惊了一下，难道因为这曾是他的身体，所以他可以触碰到杜尸吗？
“等到今夜，你就和我四处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居民居住，好歹把你的衣服给换了。”
杜禧低头，他的上衣下摆被刮得稀烂，露出他平坦，隐约有肌肉线条的腹部。
杜禧觉得有些尴尬，虽然昨天这还是他的身体，今天就属于了一个新生的生命，但仍然有在冒昧窥探别人身体的感觉。
杜禧只好撇过头，不想杜尸突兀地仰起脸，在他指尖蹭着，满是依赖。
杜禧又皱眉，“说你是狗，你还真当上狗了。”
他戳着杜尸的脸颊，后者表情温顺，眼睛一直盯着杜禧，看那模样，若是身后真有尾巴，此时怕是已经摇起来。
杜禧心底发笑，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脸能做出这么傻的表情，竟还有些可爱。
他飘到杜尸身旁，依靠在他肩膀上，这小小的山洞内，只有他们两个非人的家伙相依为命。
也不知道他的家人，知不知道他已经出了意外？
杜禧神情低落，杜尸感觉到这股悲伤的情绪，尽管身体僵直，还不停晃动身体，蹭着杜禧安抚他。
杜禧按住他的肩膀，“好了，可以了，你不用动。”
再动下去他身上的布料就更少了。
身为鬼不会困倦，他和杜尸又都惧怕阳光，这漫长的白日还真有些无聊。
他看向杜尸，遗憾道，“你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啊？”
杜尸又龇牙，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他似乎也很困惑，歪着头不停龇牙，一副拼命想要发声的模样。
“没事，现在不能说，以后就可以说话了。”他摸摸杜尸的头，杜尸表情变得焦急，过会委屈地往杜禧身上蹭。
鼻子还嗅着杜禧的气味，弄得杜禧一脸疑惑，鬼也有气味吗？不过他看杜尸闻得很享受，倒像是把他当成狗骨头。
杜禧拍拍自己的脑袋，真有种在养狗的感触，得了，还是只吸血狗。
杜禧蹲下身，想捡起石头，在地上滑动，手指却穿过石头，他一怔，又直起身体，看着杜尸自嘲道，“原来我现在只能碰到你。”
杜禧心中难受，觉得宛若被世界给抛弃一般，他抱住杜尸，想要哭泣，眼泪却干涸的只有满腔痛苦。
好不容易熬到夜晚，杜禧拉着杜尸跑出山洞，白天的低迷消失，杜禧尽情地在空中飘荡。
“杜尸你要尽量找些大的动物吸血，这样才能让你快速变强。”
杜尸似懂非懂地眨眼，开始在林中捕猎，杜禧有意引着杜尸往山林外围赶去，他希望在杜尸彻底光腚之前，可以给他找到衣服。
杜尸一连咬死几只兔子，还捕猎到一只野鸡吸干血液，他舔舐嘴角的血迹，蹦到杜禧身旁，将嘴唇凑过去，想让杜禧也尝尝这血气。
他被杜禧慌乱推开，“我…我不需要喝血，你自己喝就好。”
他耳垂发红，安慰自己杜尸单纯，不和他计较。
杜尸吸饱血液，张开嘴獠牙尖利，他身体颤动吐出几口白气，骨节发出咯吱的声响，随后他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手指可以弯曲，胳膊也可以放下来活动。
眼中更有神采，他扬起头注视苍穹中高悬的月亮，喉咙中竟然发出一声嘶吼，而后向着地势较高的地方蹦去，杜禧就跟在他身后，看杜尸要做什么。
等杜尸站在一块山石壁高处时，他仰起头张开嘴呼吸，天空中一缕白光垂下，飘忽忽地被杜尸吸进体内。
他腹部起伏，吞吐着月华，身上其他地方的白毛掉落，惨白的脸颊有了些许血色。
直到月亮被乌云遮住，杜尸才停下，又跳回杜禧身旁，献宝似的冲他吐出一口白气，这气体钻入杜禧的身体，让他感觉到一阵冰凉，灵魂体竟然觉得十分舒适。
杜禧摊开自己的手打量，发现自己的魂体，变得更加清晰，杜尸这是把月华分给他一些吗？
“谢谢，虽然我不知道这月华对我有什么用，但是对于你一定很重要，所以下次你自己用就好。”
杜尸略带僵硬地抱住杜禧，从喉咙中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眼睛眯起，在杜禧脖颈处用鼻尖磨蹭，轻嗅。
杜尸的体温还是凉的，蹭过他的脖颈，让杜禧一阵战栗，他抵住杜尸的胸膛，想和他拉开距离，杜尸却以为他不想触碰自己，委屈地哼唧着，嘴唇也凑到杜禧脖颈处磨蹭。
“你…”
杜禧心颤，这动作也未免太亲密了些，他努力掰着杜尸的头，呵斥道，“杜尸不要再蹭了，我们得趁天亮前，赶快找到居民区，你再蹭我就生气了。”
杜尸自然不敢真的惹怒杜禧，只能松开他，咧开嘴努力想要微笑，獠牙压住嘴唇，让他的笑有些诡异和痴呆。
杜禧叹口气，敲了杜尸脑袋一下，硬邦邦的震的手痛，“行了，你能找到哪里有人居住吗？”
杜尸立刻直起身体，严肃的耸动鼻子，嗅着气味搜寻，很快朝着一个方向蹦跳。
这次杜尸蹦跳一个多小时，身上的布条变得惨不忍睹，上半身只有脖颈处还有些许布料，下身露出两条大长腿。
有伤风化，辣眼睛。
杜禧都不忍心往杜尸身上看，杜尸倏地停下蹦跳，向远处张望，回头看向杜禧，“嘶，咯。”
他发出奇怪的音节。
杜禧飘过去查看，发现林下是错落有致的平房，更远处还有一些楼房。
此刻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又到了日升的时候，杜禧只能和杜尸找到比较茂密拥挤的树林，他们依偎在阴影处，躲避即将到来的白日。
天光破晓，远处的居民区传来公鸡打鸣声，杜尸听到这声音，身体一颤，惊恐地缩进杜禧的怀中，反倒弄得杜禧一愣。
“你怕公鸡？”
杜尸小声吼叫，声音也透着恐惧，杜禧急忙捂住他的耳朵，“别怕，乖啊杜尸，忍一忍，公鸡不会叫太久的。”
杜禧拥抱着杜尸，他几乎蜷缩在他怀里，裸露的身体紧密接触，喉咙里传出低声的哀鸣，听得杜禧很心疼。
他以前好像看过，新生不久的僵尸不仅惧怕阳光，还会恐惧鸡鸣狗叫，只有等级再高一些才不会惧怕。
杜禧一时没想起这件事，不然他就先带杜尸躲远一些，也不至于让他害怕成这样。
好在公鸡鸣叫几声后，就停下不再打鸣，杜尸也止住颤抖，本来有些血色的脸变得苍白，眼珠水润，抱紧杜禧撒娇。
杜禧拍着他的后背，“别怕杜尸，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因为现在也只有你在陪着我了。
他们虽然躲在茂密树林中，有大片的阴影可以躲藏，但随着太阳高升，早晨的清凉散去，林中变得闷热，阳光照射不到他们，却也让杜禧和杜尸很难受。
有种置身于滚烫热水中的错觉，杜禧一直紧皱眉头，杜尸见他痛苦，急得又吐出一口月华飘散在两人身旁，他们周围的气温下降，让二人舒适不少。
杜禧握紧杜尸的手腕，愧疚地叹道，“都怪我太脆弱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你舍弃月华，你不要再给我了，会对你造成影响。”
“杜尸，我希望你快些诞生灵智，可以在阳光下行走。”这样我投胎后，你也不会受到影响。
杜尸没再发出声音，只是直直地望着杜禧，眼中所有神采汇聚在眼前人身上，那神情莫名温柔。
仿佛在说，你对我无比重要。
这眼神让杜禧退避，不好意思地扭过头，“你别这么看着我。”
也不知哪里来的心虚，让杜禧心里慌乱，等他回过头时，终于知道这慌乱来自哪里，他的身体已经几乎没有衣服遮挡。
只剩下胯部被刮烂成三角的裤子，挡住那曾经属于他的骄傲。
杜禧捂住眼睛，祈祷黑夜快点到来，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曾经的身体，浑身赤裸地晃荡那东西在林中蹦跳。他觉得自己看见会长针眼。
两人好不容易熬到夜晚，杜禧推开黏着他不放的杜尸，带着他偷偷摸摸进到平房区，杜尸站在小路上，借着月光，杜禧还真看见有个人家，院子里挂着忘记收起来的衣服。
他示意杜尸找个棍子把衣服勾出来，不料他们途经其他房屋时，有个人家院里饲养的土狗，似乎闻到杜尸的气味，疯狂狗叫起来。
吓得杜尸一激灵，把头插进一旁闲置的大水缸内，任由杜禧怎么劝说都不肯出来。
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有人出来查看，若是被人看到杜尸就不好了，可是他也没办法接触到衣服，他看了眼杜尸露出一半的屁股蛋。
杜禧一狠心，咬牙冲进有狗的人家，他要吓唬那条狗，让它不要再乱叫。
不知道那条狗能不能看见自己，杜禧拼命在它周围转悠，做出要打它的姿势，没想到那条狗真的能看见杜禧，只不过不怕他。
反而激出狗的凶性，龇着牙向他扑来，吓得杜禧急忙躲开，那条狗是条黑犬，模样喜人，可在杜禧看来，显得狰狞可怖，让他心生寒意。
听说黑狗可以辟邪，也许是真的，杜禧想飘向高处，那狗压低身体，神勇地扑向高空，虽然杜禧急忙躲避，却还是被黑狗挠到小腿，瞬间的刺痛传递到全身，疼的杜禧惨叫。
杜尸听到这声音，不再颤抖，从水缸内抬起头，焦急地搜寻杜禧的身影，在看到黑狗追赶杜禧时，他立刻龇着牙，嘶吼一声，直接跳进院内，冲黑狗吼叫。
虽然他的身体还在颤动，即使恐惧的本能充斥在心间，但守护杜禧的心战胜一切，他扑向黑狗，爪子尖利，在黑狗身上留下抓痕，让黑狗呜咽一声，摔在地上。
手指沾到黑狗血的地方，冒出白烟，杜尸忍着疼，回头关切地看着杜禧。
这么大的声响，惊醒屋内的人，杜禧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他赶紧带着杜禧离开这个院子，引着他去那家人院子里，拽着几件衣服慌不择路地向林中跑去。
等养狗的人家打开灯，走出屋内查看，只看见勉强撑起身体，走到他脚边磨蹭的黑狗，他蹲下身，看见黑狗侧身的几道血痕，表情疑惑，“这是偷狗的家伙留下的伤口？”
他心疼地抱起黑狗带进屋内，准备明天通知邻里街坊，他们这里来了猖狂的偷狗贼。
逃进林中的杜禧松了口气，拉住杜尸的手查看，发现他的手指像是被烧焦一样，变成黑漆漆的焦糊状。
“杜尸，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如果你受伤了…”我该怎么办？
只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那样孤独会彻底淹没我。
杜尸凑近杜禧，嘴唇印在他额头上做着亲吻的动作，杜禧呆呆地望着他，猛地抬起手，弹了杜尸鼻尖，让他委屈地缩回脑袋。
“色狗。”杜禧小声咒骂。
指着杜尸吩咐道，“你现在赶快穿好衣服去吸食月华，治疗你的伤。”
杜尸乖乖点头，僵硬地把衣服套在身上，杜禧看着勉强挂在胯部的裤子，咬牙忍下别扭。
杜尸找到没有树叶遮挡的地方，开始吞吐月华，随着他的吸收，手指的黑色褪去，又恢复苍白纤细的样子。
待到月亮隐去，他跳到杜禧身边，揽住杜禧的腰，把他的小腿抬起，嘴唇印在伤口处，缓缓吐出月华治愈那里的伤口。
杜禧忍着尴尬，不爽的质问，“你非要用这种姿势给我治伤吗？”
伤口消失，杜尸还没有放开杜禧，反而搂紧他，依赖的用头发摩擦杜禧的脸颊。
“好了，别蹭了。”他养的杜尸真的快变成一条狗。
“现在还有时间，你再找些动物吸血。”
杜尸听话的嗅着，在林中找到几只兔子吸干，运气好的还找到一只野猪，等吸干野猪的血，杜尸的身体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弯曲活动。
他身体散发出阵阵绿气，眼中灵光大盛，他蹦到杜禧眼前，张开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杜…禧…”
杜禧茫然地望着杜尸，情绪被惊喜替代，“你可以说话了！”
他抱住杜尸，开心地大笑，又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杜禧？难道是你保留我曾经的记忆吗？”
这么一想他脸颊涨红，那他从小到大做过的尴尬事，杜尸岂不是都知道。
杜尸还在一遍遍念着杜禧的名字，仿佛他只会说这两个字。
杜禧也不执着答案，他又带着杜尸藏进深林中，一连半月都在森林里捕猎动物吸血。
杜尸的灵性也越来越强，虽然还只能磕磕绊绊地说些短句，但杜禧已经受到极大的鼓舞，最起码他不会觉得无聊，白天时可以教杜尸说话。
白天
平房前几个汉子聚在一起吸烟，“你们说最近林子里，怎么那么多的动物尸体？”
另一人道，“我还捡回家几个，发现它们身上都有血洞，血液都被吸干了。”
他表情困惑，“你们说会不会是这山里，藏着什么野人啊？”
先开口的人摆手，嘲笑道，“别瞎说，哪里来的什么野人，说不定是什么奇怪的动物做的。”
“这样吧，咱们多找几个人，去林子里看看，不找到这玩意，以后谁还敢上山？”
几人一拍即合，呼朋唤友找到十几人，回家拿上家伙事，他们带好干粮和水，顶着大太阳进入林中搜寻。
十几人间隔开，大面积探索，一直到下午，还真的逐渐逼近杜尸他们躲藏的山洞。
此时的杜禧还在教杜尸说话，“你舌头灵活一点，尽量把语言连在一起。”
杜尸坐在地上，低着头小声道，“杜禧，凶。”
杜禧翻个白眼，“装可怜也没用，你这可比我上学时背课文好多了。”
“你再这样我让你背出师表！”
在杜禧过往记忆中搜寻到出师表，杜尸一脸惊恐地捂住脑袋，拼命摇晃着头。
杜禧被他这副模样逗乐，“杜尸你必须学会说话，还要记住我脑子里的记忆，这样你离开林子后，才可以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下去。”
杜尸握住杜禧的手，“杜禧，陪着，不要人类，要杜禧。”
杜禧无奈，“我现在只是鬼，不可能一直跟着你的。”
杜尸听明白他的意思，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杜禧一直教他到日落，天边的晚霞暗淡下去，杜禧正要拉着杜尸去找食物，杜尸却站直身体，警惕地看着树林。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有人，过来了。”
人？杜禧想到平房那些居住的人，慌忙拉住杜尸，“快点，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绝对不能让他们看见你。”
杜尸抱起杜禧，在林中飞快蹦跳，他每一次可以蹦跳得很远，但树木众多，他蹦跳起来，终究是有些不方便。
身后的那些人已经来到他们躲藏的地方。
“这里有人的脚印。”身边的人来回查看，“不过这脚印怎么成双成对的并在一排，而且还距离得这么远？”
“不知道，咱们追着这脚印看看，说不定是偷猎的人故作玄虚！”
他们怀疑有人在林中偷猎保护动物，故意弄出动物尸体吓人。
身后追的人越来越近，杜尸只能躲进倒塌的树木下，身子蜷缩进树叶里躲藏。
他闻到那些人类的气味渐渐靠近，诱人的血气传来，他感到饥饿，但想起杜禧的嘱托，他忍住本能抱紧杜禧，闻着他灵魂的气息，那味道比血液要甜美得多。
十几人靠近倒塌的树木，拿着木棍在草丛中胡乱戳着，“这么找太慢，两个人一组分开找找。”
人群分散开，杜尸觉得可以趁机离开，他小心从树叶中爬出，看着前方的树木，只要躲在树后，他就可以借着树木遮挡，逃离这里。
不料他压到树枝发出声响。
“谁？”
留在这附近的人，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手电筒灯光照射，他们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
“这衣服…是老张的？”
既然被发现，杜尸也不再隐藏，回头冲他们龇牙，吓得这些人惊叫，他们看见一张苍白的脸，咧开的嘴里露着两颗獠牙。
“怪物啊，快跑，快跑。”
不仅他们在跑，杜尸也赶快跳起来，冲进林子里，杜禧在他身旁催促，“快点杜尸，咱们得躲进更深处的山林中。”
他们一路逃窜到杜禧死去的地方才停下，这处不会有人过来，杜禧终于放下心。
杜尸又站在一旁吸食月光，结束修行后，他就和杜禧靠在崖壁依偎在一起。
“我想，和，杜禧，永远，在一起。”
杜尸低头凝望杜禧，眼中有千丝万缕，杜禧无法看透的情绪。
杜禧沉默，他不可能永远陪着杜尸，等他可以像常人一样生活，铁定是要进入人类社会的。
而他现在只是一道孤魂，尚且不知道能存在多久，他该怎么陪着杜尸？
杜禧握住杜尸的手，目光严肃，“你现在应该能听明白我的话。”
“杜尸，我只是一道孤魂，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我不知道我会在某一天消失，还是被阴差带走去投胎，但是无论哪种我都没办法一直陪你。”
杜尸听闻，紧张地抱紧他，“杜禧投胎，我等你。”
“你等我投胎？”杜禧眨眼，“你的意思是我去投胎，你等我长大后再来找我？”
杜尸点头。
杜禧的眼睛也亮起，“这样的确不错。”
不过他很快疑惑问道，“可是我投胎后就不记得你了，而且我也未必能投胎成人。”
杜尸摇头，“我，记得杜禧，一直记得你，不论杜禧，变成人，还是狗，都，找到杜禧。”
杜禧一乐，“你才会变成狗。”他温和地注视着杜尸，“我一定会去投胎成人，然后在茫茫人海中，等着你来找我。”
两人相视一笑，在月下相拥。
如此又在这里居住一段时日，杜尸说话几乎不会再磕巴，可以流畅地说出不长的语句，他们也有了离开这里的打算。
毕竟他们被平房居民们发现身影，避免被他们打扰，杜禧想带着杜尸离开这里。
但是两人并不知道，在那些人看见杜尸后，他们慌乱逃回家中，冷静下来时，就已经猜测出杜尸的身份。
尽管不可思议，但是他们还是第一时间联系到名山中有名的道长。
道长做着飞机赶来，跨越省份，又乘坐大巴转车，才终于来到这里。
他看见黑狗身上久久不愈的伤口时，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
没想到这个时代，还可以见到僵尸，他吩咐居民们不要上山，带着罗盘独自进入林子里，找寻杜尸。
根据罗盘的指示，道长以最快的速度接近杜尸，他掏出符咒贴在自己胸口，掩藏住人气，这样靠近杜尸也不会被其发现。
…
这里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杜禧让杜尸根据气味，找个远离人类的地方。
这样他们可以等到杜尸不惧怕阳光时，再接近人类居所。
杜尸很快找到方位，“杜禧，我带你去个没人打扰我们的地方。”
杜禧笑了下，“随你，只要咱们俩在一起，去哪都可以。”
他手臂搭在杜尸肩膀上，笑嘻嘻地眯起眼睛。
林中却突兀传出惊讶声，“没想到这里不仅有僵尸，还有一个孤魂野鬼！”
道长走出，看见他们俩一模一样的长相时，惊得停住脚步，脑中思绪万千，很快抽离出真相。
“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奇特事件。”
“你是谁？”杜禧问道，能看见他，难不成是阴差？
“我是道士，受居民邀请过来除妖邪，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你的尸体竟然成了僵尸。”
杜禧急忙挡在杜尸身前，急道，“他从来没有害过人，只是在林中吸食动物的血液，你若是不放心，我们可以躲在没人的地方。”
道长摇头，“你可以去投胎，但是他无论有什么理由都得消失。”
“凭什么！”杜禧又气又急，“杜尸一直在我的吩咐下，远离人类，他不会去害人的，你何必苦苦相逼，算我求你，请你放过他。”
道长还是摇头，苦笑道，“你这人，不，你这个孤魂怎么看不清呢？你们都是不能留存在人间的，你应该去投胎，而不是在这里照顾僵尸，而他也该消失。”
“我不可能因为你的恳求，就放任他留在人间，若是他狂性大发伤人，又该怎么办？”
“难道只因为你相信他，我就要至其他人的性命不顾吗？”
杜禧咬牙，不知该如何辩解，杜尸却在此时推开他，对道长说道，“让杜禧去投胎，我随你处置。”
他探查不到这人的气息，便知道这人一定比他强，他没办法护住杜禧。
“好。”道长从怀里掏出符咒，“我见你也生出灵智来，索性快些处决你，尽量不让你感到痛苦。”
“不行！”杜禧抱住杜尸，身上气息浮动，他已经和杜尸约定好未来相见，如果杜尸消失，他转世投胎后，彻底失去有关杜尸的记忆。
那么茫茫人海中，他该等着谁来找他？
“我绝对不允许你伤害他！”
“你…”道长叹气，“愚蠢啊，真是愚蠢，你这个孤魂曾经也是人，你怎么看不清呢？竟然愿意为僵尸变成厉鬼？”
“年轻人你若是变成厉鬼，我就也要度化你了，你就失去投胎的机会。”
听到这话，杜尸反应急切，拉着杜禧劝阻，“杜禧不可以，你一定要去投胎。”
杜禧声音颤抖，眼睛发红，“我们约定好的，你要去找我，若是你死了，谁来找我？”
“杜尸，我不会丢下你的。”
望着那双通红，有些吓人的眼睛，杜尸此刻与杜禧心意相通，他明白杜禧的决心。
于是他挡在杜禧面前，冷冷地盯着道长，身上浮动黑气，黑长的指甲伸出。
道长将背上的桃木剑抽出，感叹道，“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你都快进化成飞僵了，若是到那时，我怕是也没办法对付再对付你。”
杜尸不愿意听他多言，猛地向他扑去，指甲与桃木剑撞击在一起，竟然发出金铁相击之声。
道长向后跳去，手掌内符纸丢向杜尸，若是打中杜尸，就会在他身上燃起火焰，需要杜尸用尸气扑灭。
见杜尸受伤，杜禧想上前帮忙，被杜尸呵退，“别过来，他的符纸一旦沾到你，你就会魂飞魄散。”
道长一边围着杜尸转圈，一边劝道，“你们这又是何必呢？世间缘浅缘深，不过是寻常尔尔，不如忘却。”
道长暗地里丢下几个木钉子，用脚尖按在地里，又抬头看着天色掐算时间。
两人你来我往打到天光泛白，道长一直在躲避，杜尸身上却被烧的冒着黑烟。
杜禧看着天光，心里忍不住焦急，这样下去阳光一出来，他和杜尸必死无疑。
他开口喊道，“杜尸赶快躲进林子里。”
只要他和杜尸躲进林中，任由道长去追吧，最起码不会被阳光烧死，能拖一段时间是一段。
“晚了！”
道长暴呵一声，地上的木钉子从土里钻出，将杜尸包围在里面，散发淡淡红光。
杜尸想要跳出去，靠近木钉子时，却撞上半透明的红色屏障，身体被烫的剧痛。
而太阳已经开始上升。
“杜尸！”杜禧想过去。
“别过来，你会死的。”
即使被困住，杜尸的表情也很平静，他看着杜禧，露出一个不再诡异的温柔笑容，“杜禧去投胎吧，忘了我，以后你活得好就是我活得好，别忘了我就是你。”
而你是我的独一无二。
杜禧茫然地望着他，想要接近杜尸，他觉得胸口不再跳动的地方，此时竟传来阵痛，像是要把他撕裂。
他真的期待杜尸以后找到他的转世，如果死去的这段日子没有杜尸陪伴，他一定会疯掉的，所以他怎么可以放任杜尸独自死去，他也会觉得孤独和害怕的吧？
杜禧笑着，从容走进包围中，身体穿过屏障时，被烫得冒出白烟，身形变虚，疼痛让他面容扭曲，却还在笑着。
杜禧扑进杜尸怀中，与他紧紧抱在一起，“无论去哪，我们一起。”
杜尸无奈抱紧杜禧，笑道，“好，我们一起。”
天光乍现，太阳将光芒投射到每一寸土地，也投射在两人身上，他们燃起火焰，熊熊火光吞噬他们的身体。
没有痛苦的惨叫，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只有两位青年，一鬼一尸，到死也拥抱在一起的画面。
道长心中不落忍，深深叹息一声，看着被风吹散的灰烬，唱了声无上太乙救苦天尊。
他收起木钉子转身离去。
这里恢复平静，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青年。
今天本来很炎热，太阳高悬在头顶，温度比平常更加燥热，正午时分却突兀地下起暴雨，大雨足足下了一天。
等雨停后，月亮已经悬挂在苍穹之上，投下无限温柔的月光，月光洒落在湿乎乎的泥土上。
曾被木钉子围起的地方，泥土松动，从土中生出嫩芽，它颤巍巍地伸展开叶子，月光照得它晶莹剔透，如同绿色的宝石。
如此数日后，此处嫩芽抽条，结出花苞，花苞在月光下盛开，是一株双色花，一半黑一半白，颜色分明却又融合在一起，在黑夜中静静绽放。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