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拐

2019-07-18 19:02:41

世情

卖拐

灿生回来是在刚过完的秋天,毫无神采的眼,半瘸不便的身体,毫无血色的脸在阳光下开不出一朵美妙的花。

阿红躲在门口偷偷看,身后是母亲压低的声音,“诶老李我跟你说,隔壁那家的女儿,对对对,小时候和咱经常一起玩踢沙包的,回来了!”

说起来也有好些年,巷子里没搬走的老邻居对这个曾经眉心长颗红痣的漂亮姑娘印象深刻。

灿生从小脑瓜子灵活,见人先甜甜地微笑,阿姨叔叔爷爷奶奶张嘴就喊,边露出俩好看的梨涡。

后来灿生考上省城里的重点大学,大家就不太能见到了。

她父母是憨厚的老实人,拉家常被人一脸艳羡地夸“奥哟我就知道灿生这孩子不一般,你们可等着享清福吧”后只谦虚地摆摆手,热情地递出块刚烤出炉的红薯。

“妈妈妈妈,我想吃烤红薯!”

阿红追在屁股后面要,母亲不耐烦地推开她蹭来蹭去的小脑袋,“吃个屁的烤红薯,你去把这盘饺子给隔壁端过去,记得叫阿姨。”

阿红委屈地扁扁嘴,她不想去,那个阿姨看起来凶巴巴的。

她门都没敲,把盘子放在地上就打算跑,冷不防被人拉住肩膀,“你,饺,走。”

她惊恐地往背后看去,青白的人脸把光影分割成两块,“妈妈,有妖怪!!”

阿红妈妈边叠声道歉边提着女儿耳朵回了家,晚上阿红就挨了人生第一次打。

灿生开了家拐杖店,没人问她经历了什么,心知肚明的事实在背后的交换中悄悄隐匿成人尽皆知的秘密。

过两天电视里播了新闻,“女大学生失踪数年终被解救,我市警察近日勘破数起连环拐卖案。”

尽管打了薄薄的马赛克,阿红还是认出了里面的人有一个是灿生阿姨。

妈妈做了饭就让她往隔壁送,刚开始灿生当然是不吃的,后来次数多了她没有办法,只能沉默地接受。阿红渐渐跟她熟悉,有不会的作业还会去隔壁问上一问,她把答案写在纸上,缓缓地推向身旁的阿红。

有好事的老奶奶想介绍个对象给灿生,灿生一言不发,拎着拐杖将人赶出了家。

阿红妈妈晚上送饭的时候没忍住问了一嘴,灿生放下筷子,就那样解开了从没换过款式的高领衬衣。

尽管阿红被妈妈飞快地捂上眼睛,她还是看到了。

黑褐色的圆形伤疤沿着脖子一路向下,点缀成胸前惊心动魄的大片落花。

“这里,有,这里,有。”

“哭,血,疼,疼。”

灿生机械地指指身下。

阿红半夜上厕所听到从妈妈屋里传来的哭声,里面夹杂着爸爸不知所措的安慰。

再没谁提灿生一个人过的事。

阿红妈妈对灿生更好了,巷子里不知是谁常常偷偷往阿红隔壁门口放上吃的,用的。

灿生慢慢开始说些长段的语句,她时常坐在家门口抱着两张黑白的照片,有人路过说上一句“灿生,晒太阳呢?”她也会低低应声是。

阿红只见灿生骂过一次人。

是那天放学,等红灯的时候有个叔叔跟她问路,她离那人远远地指指方向,谁知男人嚷着听不清就冲她走,阿红正吓得不知所措,灿生阿姨突然出现在她身前,“报,警,滚。”

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妈妈知道后摸摸她的头,“你灿生阿姨当年就是帮俩老人买饭,结果……唉。”

她似懂非懂。

过两天巷子里像扔了颗鱼雷,“腾”地炸了。

俩四五十岁的驼背男人找来,带着俩孩子,在灿生门口拉张脏得发黑的褥子住下,逢人就说是灿生的丈夫。

阿红妈妈当即报了警。

警察来也没用,劝不动,打不得,关了几天他们还回来。

躺在地上打滚露出口黄牙的麻子脸让人直犯恶心。

灿生躲在屋里一直没出门,阿红改成从二楼张爷爷家爬下去送饭。

灿生不知怎么想的把人迎进了家门。

阿红妈妈拦住提着一大兜子菜加好几瓶白酒的灿生,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她就抱着阿红抹眼泪,阿红爸爸红着眼说干脆去揍他们一顿,阿红妈妈摇摇头,按住了丈夫。

灿生走的那天正是冬至,张大爷家走丢的小孙女在巷口停着的面包车上被发现时睡得正香。

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驾驶座瑟瑟发抖,不知道是被警察还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吓到了。灿生躺在车轮下合不上眼,浓重的红色沿着血色轨迹在身下开出朵美妙的花。

阿红家隔壁在警察摇摇晃晃抬出四具尸体后彻底空了下来,清理过的房间托冬天的福没什么味道,阿红跟在大人们身后安静地给微微笑的灿生阿姨上了炷香。

妈妈说灿生阿姨去找她的爸爸妈妈了,阿红牵起父母的手,门锁上的瞬间,她回过头看了眼,眉间一颗红痣的小姑娘甜甜笑着,清澈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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