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我在世事中挣扎，遗失了可以彼此相爱的本领。
我们彼此抱怨着对方的缺点，不再互相赞美，互相安慰。在外人看来很好的日子，我们却过成了煎熬。
1
两岁的小成名扒在沙发扶手上装模作样地喊：“救命啊，救命啊……”一边喊一边眯着笑看着胡享。
六岁的成功在玩具房里摔着乐高，用哭声喊着：“爸爸，妈妈，陪我玩呗，陪我呗……”
“老大，自己玩啊，妈妈这会儿有事，爸爸在加班呢，你自己玩啊。老二再往下一点脚就够着沙发了。加油啊！”胡享瞅了眼俩宝，继续摆弄着手机，眼里嘴角都是微笑。
成长实在抵不过三人的魔音，停下手中的工作，从书房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战场。
“别哭了，爸爸来了。”
抱起老二，他开心地搂着成长的脖子，小脑袋不停地蹭啊蹭，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成长有些烦躁的心情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带着他去玩具房陪老大玩。路过胡享的时候看见她在跟别人聊天，不是她平时的那两个朋友。
玩累了，成长把两个孩子交给胡享哄睡，自己接着工作。书桌上的熏香味道很清淡，让他提起了些精神。也不知道胡享是在哪买的。他想着以后办公室也可以放一个。
有了二宝以后，压力大了很多，成长不得不收起以前懒散的性子，努力地工作，学习新的知识。
上有老下有小，前途未卜，一无所成，就是成长现在的尴尬境地。
成长忙完的时候，老大、老二和胡享都已经睡着了。成长拿起胡享的手机，手指放在电源键上，屏幕明明灭灭，始终不敢去看。末了还是把手机插到电源线上。
2
听见成长睡着，胡享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四周聚起了乌云，心情有些沉重，有些潮湿。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要在意，却没办法不失望。
起码两年前胡享一说身体哪不舒服，成长都坚持要她去医院检查。此时她还记得她说心脏难受时成长的反应。
“再说一次怎么不舒服？嗯，我给你看个小说就好了，我刚刚下载的，带颜色的，怎么样？”成长笑得像向日葵的大脸盘子满是不以为然。
“妈妈，可好吃，给你。”成名那时候递给自己一个吃了两口的黑布林，阻断了胡享不开心的情绪。
成长的呼声包围着胡享，她觉得压抑又无处释放。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听着他的呼声就有睡意，也忘了从什么时候看着他不再仰望。
曾经看见他就是开心的，和他做什么都觉得是美好的。他一句关心的话心里就充满了彩虹。哪怕他急了说句脏话都觉得这人急起来也这么可爱。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反感他，是从他对自己的伤心、难过、病痛无动于衷开始吗？
成长的呼声让胡享觉得很刺耳，她起床，在电源处摸到手机，打开看了一下，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
3
天气炎热，成长担心胡享带着老二成名中饭没着落，12:30丢下手中的工作就急匆匆地往家赶。路上发视频、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他想着应该是成名缠着胡享没听见。
在小区门口花了两分钟买了包速冻饺子，到楼下车没停稳他就匆忙地开门下车。树上知了的叫声催促着人快快回家，吹一下空调，吃一口冰西瓜。
成长开了门，屋里静悄悄的。老二估计瞌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换了鞋，上了厕所，洗手，打开空调，去厨房里煮水饺。
盛出水饺放到餐桌上，成长蹑手蹑脚地去叫胡享吃饭。成长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开门就能看到他的小媳妇睡眼蒙眬又惊喜的样子。
成长转开门把手，笑容僵在脸上，像副面具，冰冷而僵硬。
他的小媳妇是睡了，没有朦胧，更没有惊喜。她的脸色从来没有那么白，白得在满是鲜血的床上显得有些惊艳。
他想走到她身边，刚一迈开步就摔倒在地，他颤抖着双手爬到她身边，努力地抬手摸摸她和孩子。她是凉的，孩子是温的。
他拿床单捂住她的手腕，掏手机打120，摸了几次都摸不到口袋，好不容易掏出来密码输了三次才进去。
“有、有人，有人……自杀，对，地址，嗯……那个……在……”
扔了电话，他把手一寸一寸挪到她的鼻子下面，隔了两分钟，没有气息，再放，还是没有。
屋里进来很多人，老二被惊醒了，哇哇直哭。喊着要妈妈。成长脱了身上沾了血的衬衣，抱起孩子，搂着他的头，不让他看见屋里的情景。
“先生请节哀，这位女士已经确认死亡。您报警了吗？”穿绿褂子的大夫走到成长身边问道。
“啊？”成长听不见他说话，只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
“……死亡……”
“哦。”
死了，就是再也不会笑，不会哭，不会撒泼胡闹。没了温度，更不会说话、撒娇。
她说过的，现在跟他一起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可他不想分开。
她说过的，她抑郁了，让自己找医生给她看。他拒绝了，医院里都是他相熟的医生护士，他怕丢人。
她还说过的，总有一天她死了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确实不知道，也没有深究。
这些他听了都当耳屎掏了出去，那么多次吵架，她吵不过就撞墙，扇自己耳光。他只以为她在耍泼。
成长抱着孩子跪在地上，面无表情，脑袋里翻江倒海。婚前那么娴静温柔的女孩，那个通宵加班都不会说累的女孩，那个仰着头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孩，怎么几年就被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成长脑袋嗡嗡的，悲伤化成泪水找到了出口，他咬着自己的手腕，整个屋子里都是他的呜咽声。
4
成长是被手腕的疼痛惊醒的，嘴巴里满是血腥味。眼泪还在控制不住地往外流，手腕被他咬下一块皮，小指甲大的骨头露出来，白森森的让人打颤。
成长抹了抹眼泪，猛地坐起身。他睡在地板上，他的小媳妇和两个孩子睡在床上，躺得横七竖八的。
真好，都在。
成长躺下，咬住被子，释放着内心的恐惧。那扭曲的脸似乎也变得可爱了几分。
她不勤快，没关系，家务活他干就行。
她不工作，没关系，他赚钱就行。
她脾气坏，没关系，他多点耐心就行。
她不喜欢他接触别的女性，没关系，在她面前工作电话外放就行。
只要她还在，怎么都行。
他改掉撒谎的毛病，路上不乱瞟别的女人，非工作时间能不加班就不加班。
但愿，余生，能够多陪你一分、一秒。只要你还在。
5
成长早早就做好了早饭，老二醒了要喝奶，成长连忙去厨房里冲。
胡享抱着老二坐在沙发上发呆，成长接过孩子挨着胡享坐下。
“你手腕咋啦？”胡享看见成长手腕缠着纱布有些诧异。
“切菜的时候刀没拿稳划到了，没事。”
成长抱着孩子搂着胡享，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一会儿去楼下的诊所看看吧，问问要不要打破伤风。”胡享皱着眉。
“没事，刀没锈。”成长一直知道他的小媳妇心都在他身上，只是这两年她和他的脾气都变差，这份关心成长觉得就是累赘。可今天他的小媳妇还鲜活地在他身边，这比什么都好。
成长胡乱地扒几口饭，把电脑搬出来处理今天的问题。他已经申请过了最近在家上班。
看着胡享和孩子打闹，成长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胡享一样关心他，爱他。有些人一生只有爱一次的能力，他的小媳妇就是。尽管已经有两个孩子，可是对他的爱和关心却比以前更多。
“享妹子儿，享妹子儿，享妹子儿。”
“干啥？”胡享不想理他。
“一会儿咱们去旁边的医院给你检查下心脏吧。”
“不去。”
成长接着处理问题，胡享看着还有点生气，起床后都没怎么说话，不去的话，那就等工作做完了再说。免得她不爱听他说话，又自己生气。
胡享看着自顾自忙着的成长心里一阵失望，什么要带她去医院，不过是觉得她生气了敷衍一下罢了。
还能怎样呢，一想起来要是分开，不能再见到他，不能随时打电话知道他的消息，不能再关心他。心，就像三伏天太阳下的蜗牛，蜷缩成一团。
舍不得又没法如以前一样亲密，就这样吧，彼此保持着距离，尽可能地不去在意。这样就不会再伤心了吧。
胡享回复了最后一条信息，收拾好心情准备带孩子出去玩。
“成功成名，穿好衣服鞋子，咱们出去喂鹅了。”胡享收拾好了东西和水，心里默默地数着快要开学了，还剩最后三天，没日没夜带娃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嘿！难得的好消息。
成长拿好购物袋跟在成名后面出门，“我跟你们一起去，玩一会儿咱们去超市买点吃的。”
“耶~爸爸陪我一起玩。”成功高兴得手舞足蹈，嗲着声音撒娇。
到底是惦记着超市里各样的零食，没玩多大会儿，老大就嚷着要去超市，老二看见爸爸要走，也撇开找了一堆的蜗牛，倒腾着小短腿追着成长，边跑还小声地嘟囔着，“爸爸别走，等我。”
成长扫着超市里各式的水果和吃食，颇有点购物狂的架势。结账的时候，他反复地对着自助机上的价格和数量，一样一样地装在购物袋里。胡享看着有些心疼。
袋子里大部分都是孩子和胡享爱吃的，他不在乎买了多少东西，却也不愿意多花冤枉钱。
胡享模糊地记得他委婉地提过两次要她做点啥，却从来不勉强。更记得，那段他时常加班到深夜的日子。
胡享的心像这秋初的飞蛾，扑棱着翅膀怎么也飞不上天空。
这几年她想做这，想做那，浪费了不少钱，到现在还是一事无成。她以为每天度日如年，相看两厌的日子，不过是成长撑着生活的柱子，让她可以任性，可以胡闹罢了。
胡享在那叫“家”的车上坐的时间太长，忘却了责任。家是两个人的家，胡享想着她需要下车，哪怕轻轻地推那么一把，也好让他知道，无论前方是沟坑水洼，还是高山峡谷，勇敢地往前走。一个休憩、回眸，她就在那里，一直，与他同行。
她曾抱怨成长变了，不再关心她。可她记得成长对她说过，“我没有变，只是你不再喜欢。我还是原来的我，只是我的优点被你看淡，我的缺点被你不再忍受罢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看见他就烦，听见他的声音就躁。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一步步地弄丢了最爱他的胡享。而胡享在爱而不得、厌却不舍之间迷失了自己。
终归两人活成了各自最讨厌的样子。曾经言语间戳心窝的攻击，磨灭了彼此最爱的模样。
6
成长忙活了一天，晚上10点多就累得睡着了。
睡着之前，胡享还在那摆弄着手机，脸上的笑意更甚。成长很想伸手狠狠地给她抹平。
成长开车出门办事，看见左前方一个小孩儿很像他们家成名，可是那个抱着他的女人却穿着雅致，没有一点他小媳妇儿的样子。他加速向前走了二十米，靠向右边，来不及打开双闪就急慌慌地向左看去。
五官确实是他小媳妇儿的样子，只是她描了眉，擦了粉，还化了个韩式咬唇妆。人看着立马水灵了不少。
可是那个走在她身边的矮胖矬是谁？他还接过老二，伸手扯了小媳妇儿的衣服。更过分的是他那只大肥手搂了小媳妇儿裸露的肩膀。
而胡享呢，还不拒绝，不责骂，不扇他耳光。
成长忘记了自己出来要做什么，他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地窜到头顶，摔门下车向那一对渣男渣女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