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不知暮色晚(三)

2019-09-09 12:50:18

古风

1

自从被枫晴知道了西厢房的事情以后,沈府没有为此出过什么乱子,一切太平。

秋暮知道,她既没有向公婆禀告寻求公道,也没有回林家要求父母出面做主,看表情好像也是云淡风轻,好像从未发生过那件事,她甚至还有心情带着小慧在院子里开了两茬花圃,耐心地种下了栀子花苗和月季苗。

枫晴还一改辰时(7-9点)才懒起的习惯,和秋暮的卯时(5-7点)一同起床更衣,秋暮念早课,她就在院里花圃的绿叶中提着小桶穿梭,有时候是持一把小剪刀,细心地在残枝上修修剪剪。

这是一个下过雨的清晨,枫晴和秋暮起床后便忙起各自的事情。

或许是枫晴和小慧在外边说笑太过热闹,书上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句,坐在窗边的秋暮却很难读进去,抬眼望向窗外,便能看到今天的枫晴一袭白衣穿梭在晨曦的露水中,她膝间的幼苗好像长大了许多,早已从刚种下时瘦弱可欺的样子,转为蓬松繁绿,枝头上还稀稀拉拉地竟然结了好几颗花苞。

蝴蝶在枫晴的周围环绕,逗地她抬袖遮笑,远处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声音,放眼望去,远处的高山薄雾,和还未透亮的淡蓝天色,整个画面好似一幅悠然半夏的景色。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秋暮脑海中闪过这句,收回了神,他低头浅笑。这段时间,这个枫晴时常让他意外,本以为她是娇养不能自理的女子,没想到遇到平常女人无法淡然处置的事,她心中居然能够沉住气,真是大开眼界。

到底是看不进书了,还是提前去学堂吧,秋暮收拾好书和戒尺,起身往外走去。

刚走到院里,便被枫晴叫住。

“喂,沈秋暮,你怎么又戴了你这只桃木簪,我送你的翡翠流云簪呢。”枫晴拍了拍手中的尘土,跨过花枝,向他走近。

她竟然连名带姓地叫了他,他觉得有些不被尊敬,略有不快。“课堂之上,不宜华饰,你送那支簪,过于贵重。”秋暮冷冷地回答。

话说枫晴一点都不被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影响,她走过来就围绕着秋暮转了一圈,转弯了还不忘插着腰评判一番:“不行,你是我夫君,那就得依我喜欢。”

说完就上手拉着秋暮的衣袖想往室内拖。

“你要做什么?”秋暮站定,枫晴的小力量自然是拉不动他。

“换衣服啊,你看你这发髻肯定是自己梳的,松散的不像话,就算不用华饰,那也应该清洁整齐吧。”

秋暮抬头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髻,这发髻的确是自己梳的,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这个枫晴,自从西厢之事以后,不知为何便打发了以往的老妈子丫头们,只留下小慧一个。许诺了要补偿枫晴,所以他没对此发表意见,由着她去了。

偏这小慧这围着枫晴转,这下连梳头的仆从都没有一个。没办法,只好自己学着梳头。

秋暮带着怨气斜了枫晴一眼,关于梳头,这丫头分明就是明知故问。但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枫晴此刻正用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满眼是光,嘴角止不住的笑意看着他,着实让他无语。

虽然很想拒绝,但是松散的发髻还是让他败下阵来,他跟着枫晴回了房,被她按在了镜子前。

枫晴小心地拆开了他的发,才发现他的头发怎么有那么多结,粗糙不堪,男人,离了仆从和女人,真的照顾不好自己吗?原来再仙再帅的男人,还是跟普通男人一样嘛,她小声地笑了一声。

枫晴先取过一把大梳子细细地将他打结的头发先梳通,再用篦子沾了些许生姜汁在头皮上来回梳理。秋暮觉得很舒服,渐渐地闭上了眼,耳边只剩下不经意的摩擦声。

她从镜子里见他闭上了眼,心里窃喜:“哼,姑奶奶这套神仙也会安逸。”

见他神情很是放松,她一边篦着他的发,轻声说:“那桃木簪,是石姑娘送给你的吧。”

镜子里的秋暮轻轻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想来是默认了。

枫晴又说:“既然你我二人已为夫妻,不管是什么原因,定是上天给的缘分,何苦折磨彼此,非要貌合神离。”

秋暮还是没有开口,枫晴见机闭了嘴,两人沉默良久,终于在发髻快要完成的时候,他微睁双目,开了口:“我会好好待你,但是某些期许我也许难以满足,抱歉。

“我无意想干涉你们两人之事,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只要踏进碧落阁,谁也不许提及石小姐。”说话间,枫晴梳好了他的发髻,左右看了看,确认满意,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大功告成。

秋暮站了起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枫晴,好似承诺般,道:“可以。”

枫晴轻声叹了一口气,又转身回卧房取过一只莲花雕刻玉佩给他系于腰间,看了看,这只玉佩果然和他今天穿的淡绿色荷叶纹路长衫很搭配。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秋暮微微点了点头,向正在欣赏的枫晴告了别,便离了去。

秋暮刚走,小慧就探头探脑地进来了,眼里都是八卦地向枫晴跑来。

“小姐小姐,怎么样。”

枫晴一屁股坐在刚才秋暮做过还稍有温度的凳子上,叹了一口气说:“累,他的头发啊,都到腰间了,梳一次,弯一次腰。”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你和公子有没有进展啊。”

“嗯……”枫晴想了想刚才整个过程,“好像没有。”真相令人泄气。

“没有???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公子享受地都闭上眼睛了呢。”

“死丫头,你是不是在偷看!”

“嘻嘻,小姐,我跟你说哦,公子对自己头发还挺爱惜的,平时就那个秦妈妈帮公子梳头,别人都不能靠近呢。”

枫晴一听,来了兴趣:“那是怎么个不能靠近法?”

“小姐,我说了你别不爱听啊。”小慧的语气像是要说一件不太好的事,但是神情却兴奋地不得了。

“快说。”

“不能靠近到那种程度呢,连西厢的那个都不能梳呢,嘻嘻。”

听到小慧提起西厢房,枫晴的心咯噔一下又下来了,本来高高兴兴的,一下子像吃了坏东西那样,不舒服。

“小姐,你怎么不高兴啊。”本以为小姐会高兴,没想到脸色却变了,小慧有些疑惑。

“我辛苦帮他梳头,搞得好像殊荣一样,我没想和西厢比。”

“小姐……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要有缘早就在一起了,何必等我来见证这一切,岁月漫漫,我就不信秋暮是个铁心的人。只要我不松口,就算秋暮想将西厢那个收了房,那也是不行的。”

“小姐,那我就要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了。”小慧有些迟疑,但还是决定把她知道的事情跟小姐说。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我不爱听的话,快说。”

“小姐,我听说,西厢那个,是沈夫人已故世交之女。”

“嗯,这个我知道。”

“你不知道的是,已故世交托付给沈夫人沈家的时候,遗愿就是想将西厢那个嫁于沈家,哪怕做小!”

枫晴愣住,原来自己想的过于简单。

现在不是她同不同意秋暮纳妾之事,只要是哪天秋暮和西厢那个提起,或者是沈夫人想起来,那秋暮纳妾就根本不在意她的点头了。一方面是遗愿,沈夫人首肯,另一方面是两个人郎情妾意,这理由,就算是沈老爷都无法拒绝,还不要说是她这个外姓媳妇。

“小慧,我觉得节奏得快一些了,不能再慢慢来。”枫晴突然有些着急起来。

小慧从枫晴眼神里看出四下无定的情绪,无奈地说:“小姐,急也急不来。”

“不行,再慢的话,我以后就没有夫君了。”枫晴说完就往外跑了去,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2

枫晴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发了神跑出来干嘛,都跑了一段距离才反应过来莫名其妙。

都出来了,决定干脆去花园里逛逛,看看花匠有没有新种什么新的品种。

还未走到花园,便看到远远地走来五个人,为首一人英姿勃发地走在最前,身上虽没有铠甲,但从走路的姿态,和气质,便能猜测出此人应该是个战士。

男人的步伐又快又大,好像没几步就走到了枫晴的跟前。

枫晴本想避让,那男人却停了下来,盯着她止步不前,女子怎能让陌生男人看了去,枫晴躲避不及,干脆低下了头。

“见姑娘气质脱俗,衣着贵气,脸生,想来是否是二弟新取的大娘子,林氏?”男人先开了口,嗓音充满力量和磁性。

枫晴听男人认得自己,她便抬起头观察眼前的男子,只见此男子肤色黝黑,下巴处还有一处浅浅的疤痕,身材魁梧壮实,腰间别了一把剑。他的五官竟然和秋暮有七分相似,只是他看起来更加成熟几分。

枫晴揖了一礼,微微低头,回道:“小女正是林氏枫晴,敢问阁下……”

男子没有直接回答,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过后才说:“二弟娘子不必拘礼,我向来不在乎这些,我是沈秋羡,初次见面,一身尘土,实属失礼。”秋羡跺了跺靴子,稍稍整理一下衣服。

原来是沈家大哥,沈秋羡。早就听闻,沈家有双杰,哥哥好武,弟弟好文。哥哥比秋暮大五岁,征战沙场已有十年岁月,战功累累,在天子耳中都是有名号的。

虽说大哥不拘礼,可枫晴却没有真听了去,特别是知晓面前之人是保卫一方乡土安危之士时,心中更是敬佩万分。

“大哥安好,之前未听闻大哥回来的消息,今日偶然一见,甚是惊喜,原大哥真如大家所说,仪表堂堂,一身正气。”

大哥听了枫晴说的话,轻笑了两声,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说:“二弟娘子,千万别与我客气,前线战事告捷,皇帝仁慈,谅我许久未归家,许我回家休憩一段时间。”

枫晴笑了笑,说:“甚好,大哥辛苦,今夜若大哥要秋暮作陪,我定当不吝啬。”

“哈哈哈哈,二弟娘子,感谢理解,我们两兄弟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秉烛夜聊,怪不得别人都言林氏嫡女聪明伶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敢当不敢当,大哥以后可随众人叫我小枫即刻。”枫晴被大哥爽朗的气质感染,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

“好的,小枫,我先行告辞回院,晚上会有家宴,到时候一起举杯欢畅。”

“大哥慢走。”

枫晴目送大哥离开后,又不想去花园了,便往碧落阁赶,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心情豁然开朗,又像一阵风似的快速走回了庭院。

小慧正在院内扫地,枫晴一见她就扑了上去。

“小慧,我想出来了!!!。”枫晴抱着小慧,愉快地恨不得照着她的脸亲上一口。

不知道枫晴又在想什么,小慧放下扫把看着她。

“小慧,你不知道,大哥回来了。沈家大哥!”枫晴双手扶着小慧的肩膀,摇摆地小慧头有些发晕,小慧说:“回来就回来呀,你高兴什么啊,小姐。”

“你打听到的遗愿是,西厢那个要嫁给沈家对不对。”

“对啊……”

“哈哈哈哈,那就对了,你看啊,沈家有两位公子,她也许可以嫁给大哥呢。”

小慧终于明白枫晴的意思,恍然大悟般说:“哦!小姐,你的意思是,西厢那个还可以嫁给大公子!”

“聪明!”枫晴得意地笑。

小慧却没笑,弯腰捡起扫把,继续扫起来,说:“可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让夫人把西厢那个许给大哥啊。”

枫晴听了下来,想了想,这是个问题……

小慧院子都要扫完了,枫晴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干脆自暴自弃。“哎呀,反正现在有解决办法了,总比死路一条好。”

……

大哥回府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沈府,秋暮高兴地提早下了课,还让学堂放了三天假,他一从课堂出来便直接去了大哥的武练阁,晚宴时间快到了,枫晴只好自己前往。

沈老爷沈夫人的潋滟阁,还未走近便感觉到灯火通明,全府的仆从好像都聚集了起来,在院内进进出出忙个不停,院内张灯结彩,好似过年般,十分热闹。

庭院里拉满了成串的灯笼,每个灯笼下都摇了一尾纸条,枫晴垫着脚才看清楚纸条上原来是谜语,猜测到估计一会饭后娱乐活动是猜灯谜,不由感叹于这书香之家的饭后活动也透着清雅,跟林府饭后赏乐赏舞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枫晴一边往屋内走,一边暗自打定主意一会猜灯谜的时候,多看,少说,免得学识短浅惹了笑话。

室内,秋暮秋羡两兄弟原来已经先到了,两人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热烈攀谈,正准备上前打招呼,恰好碰到沈老爷乐和沈夫人从帷帐后面走了出来,众人皆站定向老爷夫人拘礼。

沈老爷招呼大家入座。两位长辈自然是上位,秋羡坐在老爷旁边,秋暮和枫晴依次坐下,石芙晨不知道几时到的,安排到了沈夫人的旁边。

大家坐毕,酒菜上齐,沈老爷举杯发话,众人皆举起酒杯站立恭听谈话。

沈老爷还未喝酒便乐地面色发红,连脸上的皱纹也跟着沾了光。

“今日就是简单的家宴,没通知亲戚,为的是让我儿秋羡能够不应付地好好吃一顿饭,大家不用过分讲究礼节,畅所欲言,举杯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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