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奶奶那一辈儿人说,人死了可以变成任何东西回来看你。
那是一个黄昏,奶奶坐在门槛边上纳绣花儿鞋,一阵凉风拂过她的耳尖,灶房里面装米的簸箕就突然倒了。
今天是姑姑的头七,姑姑是去乡村支教的路上死的,死因不明。
姑姑人长的漂亮,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大家都以为她前程似锦,没想到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那个年代大学生是非常抢手的,就连奶奶都说,是阎王爷妒忌人才,把姑姑叫到下边儿为他干活儿去的。
灶房里的簸箕声时不时的响一下,奶奶攥紧了手里的绣花儿鞋,太阳已经下山,微弱的光线透进竹屋,留下长长的影子。
“玉秀,是玉秀回来了吗?”
奶奶冲着灶房屋大喊,抖动的簸箕声这时停了,间隔几秒,声音又响起来了,比之前的还要厉害。
奶奶明白了,这是姑姑回来了,她便放下鞋,小心翼翼的往灶房屋走。
灶房屋的门槛比较高,和堂屋是连着的,中间只隔了一堵土墙。
奶奶行动不便,她是恍恍惚惚到灶房跟前儿的,手扶门框,瞪大眼睛,想把里面看个清楚。
“玉秀,是你吗?玉秀。”
奶奶到门槛边徘徊了会儿,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时停了,碗柜底下突然冒出一双眼睛,把奶奶吓的差点儿晕死过去。
晚上的时候,奶奶组织村里人到姑姑走过的路上烧冥纸,树上挂着大红灯笼,说是怕姑姑找不到回家的路。
刚开始还好,烧着烧着阴风就吹起来了,好多村民都觉得冷,两手不停的抚摸胳膊。
“九姨啊,莫不是玉秀要回来了吧?”
村里年轻的后生都管奶奶叫九姨,因为她姊妹多,而且又是最小的一个。
“是啊,咱们赶紧烧吧,烧完了好回去,今儿个怕是要变天儿了。”
奶奶轻言细语的说着,撕开一张冥纸放在火堆上,刚一落下就被不明来历的给风吹走了,冥纸搭在不远处的草垛子上,后面则是一片漆黑。
“闺女啊,赶路赶累了吧?停下来歇歇吧!”
奶奶一边撕纸一边念叨,只见旁边一妇人忽然张牙舞爪的大喊起来,吓的大伙儿一激灵,都觉得她这是“鬼上身。”
“秀娟儿,你大晚上的瞎喊什么?”
隔她不远的俊后生不耐烦的批评她,只见她脸色煞白,手指头指着草垛子的方向,一个劲儿的念叨。“九姨,你看。”
“看什么?”
俊后生顺着她的话接。
本身心里就没底,被她这样一惊一乍的,大家伙儿心里都开始发毛。
后生的话女人没有回答,看上去就像得了魔怔一样,踩着小碎步往草垛子的方向走,眼珠一直没有转动。
秀娟儿的举动让大伙儿心神不宁,干脆跟在她身后探个究竟,只见一阵风吹起,揭开了草上的冥纸。
“玉秀姐,你来了?你现在穿的可真漂亮。”
秀娟儿站在草垛子前笑眯眯的,抓着两小辫儿就像中了邪一样。
大伙儿觉得情况不对劲,问。
“九姨,这玉秀不会是中邪了吧?”
奶奶眯着眸子喋喋不休的说了些什么,之后便冲着天空大喊。
“玉秀,你有什么话就跟娘说吧!娘在这呢!”
这一刻狂风不止,山的那头忽然出现一道闪电,天光打雷不下雨,给人的感觉十分瘆人。
没过多久,风停了,草垛子被掀开,一只黄鼠狼乖巧的蹲在里面。
“原来是你这只畜生在作怪,看我不打死你?”
一大汉捡起石头,欲将黄鼠狼打死,奶奶立马将他拦住了,让大伙儿放了它,说这是姑姑的化身。
黄鼠狼安全的走了,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天没再刮风也没再打雷,就是奶奶回去之后,夜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奶奶又梦到了那个黄鼠狼,而且还是在自家的碗柜底下,她也没有赶走它,而是平静的走到碗柜旁,找了一些吃的给它。
吃饱后,黄鼠狼恋恋不舍的看着奶奶,有一种心如刀绞的感觉,就算是在梦里,奶奶也能感觉到那种疼。
后来听奶奶说,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奇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是一个晌午,太阳刚刚从山头升起,奶奶坐在院子里筛豆子,筛的正起劲,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奶奶放下筛子,朝门口吆喝一声,门那边儿半天没有回应。
奶奶纳闷儿了,是谁光敲门不说话?莫非是村里那几个玩的好的老婆子,没事找她闲聊来了?
奶奶双手往衣面儿上一抹,步履蹒跚的走了过去,取下木栓开门,然而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就怪了,没人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呢?
难道真是她年纪大,听岔了?
奶奶又将门合上,打算继续回去筛豆子,没走两步声音又响起来了,响的很激烈,让人觉得门要倒下去了一样。
“谁呀?敲的那么急,来了。”
奶奶又把门打开,周围还是没有人,只有搭在篱笆外的干稻草在动,出于好奇奶奶把稻草扒开,里面蹲着一只黄鼠狼,嘴里叼着一只银镯子。
这只镯子,是姑姑小时候奶奶托村里的银匠打造的,上面还刻了一个福字,就是希望姑姑福禄安康,没病没灾。
奶奶想把镯子拿起来,没等她弯下腰去黄鼠狼就叼着镯子走了,奶奶一路跟过去,黄鼠狼把她带到了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
这里有一间茅草屋,十分简陋,屋后面是许许多多的荒坟,乌鸦时不时的到后面长鸣一声。
奶奶的心就像安装了地雷一样,一直在砰砰直跳,想进去探个究竟,可是却没有勇气迈腿。
最后,奶奶眼睛一闭,捏着拳头就过去了。刚要靠近茅屋,有人来了,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壮汉,走到门口时,毫不犹豫的捡起那只银镯。
“原来掉这儿了?”
男人拿着镯子轻飘飘的说了句,好像是他自己的东西一样,奶奶躲在大树后面心急如焚,欲冲出去找男人问个清楚。
这时,那只叼镯子的黄鼠狼又出来了,它紧紧的咬住奶奶的裤子,像是要带奶奶去什么地方,奶奶跟着它走,结果走到了悬崖边。
奶奶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只见它纵身一跃,“噗通”一声就下去了。
奶奶魂儿都吓没了,合着手,嘴里不停的念阿弥陀佛。
幸运的是,它没有掉下去,最后落在了树枝上,奶奶弯着腰想把它抱上来,回头时发现它已经安全着陆。
“玉秀,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娘说啊?”
黄鼠狼“嗯嗯”的哼了两声,就像真和人对话一样,转身沿小路走,把奶奶带到了山崖下面。
山崖下面有一具女尸,完完整整躺在那里,黄鼠狼不停的亲吻她的脸颊,奶奶的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了。
姑姑去世的消息是村里一个外出打工的后生回来报信儿的,大伙儿起初并不相信,因为没有见到姑姑的遗体,后来姑姑一直未与家里联系,奶奶就为她办了丧事。
见到姑姑的遗体的奶奶伤心欲绝,回去之后到村委会打电话报警。
奶奶问警察,“凶手是不是大汉?”
警察的回答。“不是。”
经过调查,嫌疑人可能是村里送信的那个人,贪恋姑姑的美貌,杀人后选择抛尸。
那大汉有什么干什么的?
肯定有人会问。
我告诉你,大汉就是一砍柴的,事发当天到案发地砍柴,无意间捡的那只手镯,后来一直走霉运。
而黄鼠狼和奶奶的关系,则是渊源很深。
在黄鼠狼逃难的时候,奶奶曾经救过它,那时候猎人捕猎猖獗,所有动物都无家可归,饥肠辘辘的黄鼠狼从碗柜底下钻进来,那时只有4岁的奶奶给了它一碗吃剩下的饺子。
姑姑的案子破了之后,黄鼠狼再也没有到村里出现过,一提到黄鼠狼奶奶就热泪盈眶,大伙儿觉得,这老太太一定是又在想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