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安好

2021-02-15 21:01:04

古风

初次见到他,是随阿爹去李府看病。

尚书府的独子李言玉,二十有一,生的眉目如画,模样俊朗,日日金尊玉贵的生活,倒是把这位少爷给养“病”了。

从三年前起,他娘就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门当户对的适龄女子的画卷堆成了山。

可惜这位李大公子,对这些京中贵女没有一点心思,瞧也懒得瞧上一眼,反而日日与一群大老爷们儿在一块,嚷着要去边关。

李老尚书原以为是少年人一时热血,关得几个月就好,谁知这位千娇万宠的少爷,硬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前些天一个激灵,真喝了一包毒药,把李府上下吓得鸡飞狗跳。

1

“我说了我没病,我要去投军,我要当将军,打跑胡族!”李言玉对着他爹再一次咆哮道。

“乖儿子,你听话啊!战场凶险,你在家里好好的,娶个老婆为李家绵延子嗣才是正道啊!”李夫人愁着一张脸,轻言哄着。

阿爹是太医院的一名太医,此番受李尚书重金三托付才来李府看病,刚进门就见到如此闹剧。

“阿爹,我觉得李家公子很健康,没什么病。”

“我也觉得没病,但是人家强说有病,我们也只能诊出病。”老头子摸了一把胡子,一双眼瞪着李言玉就笑嘻嘻。

李言玉后背一冷,往这边一瞟,继而脸色一青:“哪里来的大夫,竟然还敢使美人计,不过这美人也忒丑了。”

他爹他娘果真是有先见之明,这厮的眼睛和脑子病的如此厉害,过不了几年,必定会被人给揍死。

李尚书狠狠地拍了一把他脑门:“臭小子,给你使美人计都抬举你了,你看看现在京中哪家姑娘还敢嫁给你?”

听闻年前已说好一门亲事,只待日子到了新郎迎亲,却不巧,新婚前夜,李言玉出现在了玉华苑——京中最大的小倌楼。

新娘家知晓后连夜退婚,而后,京城中凡是有头有脸的人户,遇到这位爷,马车都是倒着走的,更遑论结亲了。

“我不管,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去从军,我就一辈子打光棍,断了你们李家的香火!”李言玉梗着脖子道。

这感情好啊,京中女子也不怕被你祸害了。

在李家人的哭天喊地中,阿爹一脸沉重的诊完脉,严肃的说道:“令郎这是很严重的心病,若再不治疗,恐以后不能长寿啊!”

又是一阵哭天喊地,鸡飞狗跳。

“孙御医,您老人家可得想想办法啊!我们李家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他若死了,谁来给我生个孙子啊!”

“心病还得心药医,还是得给令郎找位合适的夫人才是,你们看我女儿孙宁如何?”老头子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家二老停止哭泣,四只眼睛直直盯着我,点头又摇头,对视几番,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我使劲扯了一把他的老胡子,不知这老头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忽然,李夫人一把握住我的手,满脸深情道:

“丫头,以后我们家玉言就委托给你了,该打该骂,只要留口气就行。府里的金银财宝,你任取,只要能给我生个胖孙子,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搭梯子也得给你摘下来。”

2

稀里糊涂中,我拜别了父亲,坐上了华丽的婚轿,临行前的千叮咛万嘱咐,我皆记不得,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老头子给我准备的嫁妆,居然是两箱大补药个两大箱毒药?

那天,李言玉显然是万分抗拒的,但是李尚书的态度很坚决啊。从昨天晚上就没给他饭吃,今天饿的两眼昏花时,几个人押着他,强行拜了天地,塞进了洞房。

可是,人一走,哪还有虚弱的少爷?

喜服一脱,头冠一扔,跟个小孩似的叉着腰:

“别以为我父母喜欢你,你就可以霸王硬上弓了,以后这个家,我说了算!”

也许是被房间里的红烛熏了眼睛,眼眶里难受的很,心里也闷闷的,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挤出来一个“哦”,就忍不住抹眼睛。

“你别哭啊,你一哭,我爹娘会打死我的!”李言玉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给我,又端了一些点心,不断地哄道,“我错了,我把私房钱都给你,你别哭了行不行。”

没说几句话,就觉着肩上一重,方才还虎虎生威的男人,已经成了沉睡的小猫。收好银针,毫不留情的将他扔在地上,想了想,还是给他盖上一床被子,然后吹蜡烛睡觉。

第二天清晨,李玉言成功睡到日上三竿,收获了来自他老爹的一顿毒打。结果他还是不死心,妄图诬陷我,拉我下水,最终被罚跪祠堂,可谓是大快人心。

这一跪,直跪到日落西山,李玉言半瘸着腿进来,脸上布了一层灰,可怜兮兮的,我心想是不是太过了,遂掏出一瓶独门跌打损伤药给他,得到了他一个贱兮兮的感谢笑容。

直到晚间睡觉时,我才方觉,啥叫披着羊皮的狼。

“夫人,为夫今日身体不爽,就委屈夫人打个地铺了。”李玉言穿着白色里衣,一个妖娆的贵妃躺,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看了一下地上的被褥,厚度适中,不冷不热,干干净净,也不会落枕。

心头默默数了五个数,听到微微的呼鼾声响起,老头子专门调制的麻沸跌打散就是不一般。一口气将他再次拖拽到地上,连被子也懒得给他盖了。

连番在我这里吃了亏,李玉言也变得自觉了,不再与我作对,一到时辰,自己就晓得打好地铺。

然而,人一旦太过嚣张,是会倒大霉的。

3

腊月二十九,大雪洒满了整个京城,掩盖了一切的嘈杂,只剩死寂。

皇帝的宠妃,当今太子的生母舒妃病逝,所有的御医都跪在尚阳宫外。

“谁是主治太医?”

“孙和大人。”

“既无能,还留着命做甚,押入大牢吧。念在他往昔救人之功,三日后赐杯毒酒送他上路,有什么要送别的,这几日都去探望吧。”

最是无情帝王家,父亲一直想告老还乡,做个乡间散医,不成想,天终不遂人愿。

我想去看他,也只能去看看他。李家一向中立,抽身事外,父亲一朝获罪,也没能说上一句情。偌大的李府,只有李言玉,愿意陪我去。

天牢外,我看见父亲瘦骨嶙峋,单薄的身影,眼里淌着泪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宁啊,当初给你订下婚事时,我早已想到会有今日,你不要怨恨你公公,他们也难啊,以后,你好好同你夫君过日子,别整天想着我这糟老头子。”

李言玉紧紧搂着我,坚定的保证道:“岳父大人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宁的。”

临走分别时,李玉言与我轻轻耳语道:“你先回去,我有办法可以救岳父。”

我饭也不吃,就站在雪地里,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等到雪化成水从屋檐上滴下,等到天色暗了,一阵阵冷风穿心而过,我终于撑不住了。

夜里发起了高烧,李府的人从外面急匆匆的请了一个大夫,用帕子敷在额头上,又开了几副药,可我却喝不下。

直至后半夜,李玉言回来,告诉我,皇上赦免的旨意明日就会送达。他又让人热了药,拍着我的背,喂我喝下,笑道:

“你不是大夫吗,当初欺负我时也不曾这么狠,却把自己弄成这样,真是个当庸医的料。”

我无力与他争辩,只是觉得此刻恍惚间,好像已经不再是与我无理取闹的纨绔儿郎。

眼皮子越来越沉,梦里梦见爹爹被杀,自己无依无靠的跪在雪地里……半梦半醒时,又听见有人安慰着:“阿宁不哭,吃完药有糖吃。”

再次醒来,天已是大亮了,头还是有点疼,但是已经好多了,李玉言端了一碗粥从外面进来,说道:

“今晨,陛下已下旨,将岳父流放至岭南,人此刻已经走了。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岳父不会受苦的,你可以安心了。”

我喝了几口粥,嘴巴里全是苦涩,感谢道:

“李家的大恩大德,孙宁不敢忘,可我如今已算是无权无势的孤女,不好再占着你夫人的名号,不如你给我一封休书,我自离去。但如果你以后有任何需要,我就算付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孙宁,你可真绝情。”

4

李玉言不曾答应给我休书,李家二老对我的态度一如往昔,甚至比以前更好,许是怜悯吧。

我没问他是用何种方法改变了皇帝的旨意,因为我问了他也不会不会告诉我,他这人就是这般,要说的不问就会说,不说的死也不说。

他这几天时常外出,神色比我还严肃几分,似乎是在担忧什么。

我们仍旧分床睡,我原本想既然不愿给休书,实在不该再让他睡地上了,可是他却同我赌气一般,就是不答应。

日子就这么不冷不淡的过着,直到二月初一那天,他约我去城郊的太福寺游玩。

一众的游人,他扯着我的衣袖,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却不是向着大殿去的。寺庙后头有一颗姻缘树,挂的红绸已经多的不能再多了,就在这里,他对我说:

“我把我们的姻缘拴在这里,以后我们也做一对恩爱夫妻,可好?”

“这么多的姻缘,我们的又怎么能保证被护佑?还是顺其自然吧。”

那夜,他第一次同我喝酒,也是我头一回喝那么多的酒。烛火摇曳,他如玉的脸般的脸上似乎有两朵红云。

我喝的酩酊大醉,勾着他的脖子,说了好多话,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醒来时屋中杂乱的衣物,却早已没了人影。

枕头下留着一封信,言简意赅,只说他去了边关,最多一年,也就回来了,让我务必等他,提起裤子就走人,是他的作风。

他也给二老留了一封信,对于他这先斩后奏的行为,除了生气之外也无可奈何。

边关受胡人所侵扰已久,只是胡人个个身强体壮,在环境恶劣之地占尽优势,只能防不能攻击,几年来曾多次传来边关危急的战报。

不由想起李玉言那小身板,在家里金樽玉食的养着,能受的住吗?

事实却恰恰与我所想相反,不过三月,从边关传来的消息,小将军英勇善战,浴血搏杀,将胡人拒于关外百里。

二老听闻此消息,又是庆幸又是伤心,这般苦楚,他们宁愿不要这军功,只希望自己儿子安安逸逸的当个闲散官儿就好。

可惜,好景不长,又一月后边关传来急报,李玉言带兵出战,当时对方已经落败,在受降时却使了阴招,一只毒箭没入李玉言的胸膛,生死一线,边关再次危急。

隔着千山万水,我似乎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痛,我想,也许我该去找他。

还没动身,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孙宁,你可知,他是为了你才去的边关。”

太子只说了这一句话,但却字字诛心。

当日我爹已被判处死刑,满朝上下,有谁能轻易改变一位帝王的抉择呢?

原来李玉言早时说要去投军,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与太子之间早有联系。他也不似我们所看到的那般纨绔,弓马娴熟的背后,会是怎么的一番苦练。

原本可以是为了报效国家的将军,可是为了我让这一切成了一场交易。

5

我见过玩世不恭的他,沉着稳重的他,生气伤心的他,却不曾见过如此虚弱的他。

“夫人,大夫说将军他熬不过今天晚上了,还是请节哀吧。”

人还昏迷着,我给他把过脉,确实气若游丝,但我想留的人,阎王爷也要给三分薄面。

从前老头子闲来无事,留下的那一堆毒药总算派上了用场,以毒攻毒,虽险,效果却不错。

我守他到半夜,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孙宁,你居然又暗算我。”

我准备再给他一针时,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当着本将军的面行刺,该当何罪?”

“我若行刺,使美人计,将军可受得?”

“你可不算美人,但本将军喜欢。”

将军皮糙肉厚,刚从生死边缘给拉回来,才休息两天,又披甲上阵。

我劝他量力而行,凡事不急在一时,求稳不求快,他却笑着说:“我急着回去给李家传香火。”

为报一箭之仇,李玉言给胡人设了一个大套,诈死吸引他们,晚上果真来偷袭,埋伏的军队将其一网打尽。

他领着军队一路向前,势如破竹,直到打到对方不得不割地投降,不敢来犯。

回到京城,太子贤明,正当向皇帝请功时,李玉言却拒绝了,自言要当个闲散的官儿,好与父母享天伦之乐,太子欣然应允。

仔细想想,当年爹爹果然是有眼光的,怕是早就看出李玉言非池中物,才将我嫁给他。

5

“李玉言,你怎么回事,又睡过头了,小宝尿了都不知道?”

“老婆,我昨晚和兄弟们喝了两口小酒,不小心睡过了。”

“什么!你还敢喝酒,今晚你给我滚去书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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