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嚷嚷什么呀,小兔崽子!”一个娇柔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拿着绢扇从楼上走了下来,她轻摇扇子,腰伎款摆,两颊的面靨锦上添花,衬得她肤白如雪,她匆匆地在我们三个身上扫了一圈,上下打量了林一番,似乎对他的出现颇为惊讶。
“你把这三个人引到这儿来,就不怕他们被吃了?”她半掩着脸笑道,“你们这三个孩子是迷路了吗?”
翠小姐连忙回答,“不不不,他们是驱祟司的。”
女人这才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站在林司律面前,说,“原来你就是那个杀了姬元君的人,这就不巧了,你撞上了枪口!你可知,那个老不死协会里,有一个姓姬的婆娘,那个画里生正是她弟弟,你们一定会被她刁难的。”
“我当时一心记挂着救人,没有多问那人姓名,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林司律一点都不虚。
江听岚嘻嘻哈哈地说,“老板娘,你们这儿好像还没什么客人来啊,明明这地方挺不错的。”
“嗨,妖怪们都有自己的家,哪还有人住客栈的啊。”女人呵呵笑道,“我叫灵,灵动的灵,你们叫我灵夫人就好了。妖怪们都只有名,没姓。”
我们被招呼着坐下,点了几道菜吃饭,因为翠小姐说晚上是不供饭菜的。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林司律杀的那个姓姬的,是不是在画里活了一千多年的那个?
“翠小姐,谢谢你给我们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我道了个谢,连忙问江听岚,到这儿来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回去?
江听岚回答说,无非就是来看看协会的人脖子上那个环有没有变化,如果亮的灯是绿色的,就表示安全,如果是红色,就危险了。
我很有些惊讶,这些管妖怪的老不死,居然会乖乖在脖子上套一个环?驱祟司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看林先生,好像忘记了不少事吧?”灵夫人说,“你可没有以前那个可怕的样子了。”
林司律一脸茫然,我和江听岚面面相觑,两人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按他的说法,他就是上了高中之后才慢慢接手这些事的,之前顶多就是阴阳眼,能看见那些“人”。
“一眨眼沧海桑田,他就忘了。”翠小姐露出忧愁的神情,拉着母亲上楼。
我一直都是藏不住话的人,吃了几口饭以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问林司律,为什么那时候说自己是戒律化身?
林司律也摇摇头,“那时候脑子自然而然就蹦出了这四个字,我就莫名其妙地说了出来,我真不骗你们,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说什么,又为什么要说这几个字。”
江听岚摩挲着下巴,眯着眼睛说:“难不成,你真的失忆了?这位兄弟,我问你,你为什么会有朱雀这个表姐?你可别说你和她不是亲生的,我告诉你,我之前曾经有一次看见过玄武哥显露过真身。
你们还记得傲狠吗?他放心不下,又去北海加固了一次封印,而且还带了我去,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他教的也是我适用的方法,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教我这些,他说的是没有时间了。你如果真的是神,是不是也要跟着他们走?”
江听岚这番话也戳到了我的心,虽说我们几个聚在一起从来没有具体聊过家庭如何如何,但我还是简单说明一下,我和陆真是单亲家庭,爸爸因为癌症去世了,只剩下妈妈,现在我出来工作了,妹妹也上了大学,妈妈就开始了自己的长途旅行。
江听岚父母都在,感情不错,是难得的完美家庭,林司律和他相反,父母都不在了,从小跟表姐长大,但很多时候,她都不在,只有林司律自己照顾自己,高一的时候他脖子上还戴着一块玉佩,并着一个符。
这个符在他经历过雨中学姐之后就没有再戴了,照林自己的话说,是自己长大了。
“如果你真的是神……又会是什么神呢?”我嘟嘟囔囔地自问。
“我也不知道,”林很诚实地回答,“好了,我们先不纠结这些了,吃饱了休息一会,明天再说去协会的事情。”
“现在才下午四点半。”我连忙插了一句话,“不纠结了,我贼困,先睡了。”
我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一夜无话,第二天醒来之后才发现,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我睡了很久,中途没有醒过,只好借她们的卫生间冲了个澡,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出门,才发现江听岚正抬手敲门。
后来的事是江听岚告诉我的,特地加在这里——我睡着了之后,江听岚也准备睡觉,看见林司律提剑走了出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也跟着走了出去,生怕他出大问题。
林准确找到了老板娘的房间,用剑柄敲门,老板娘应声开门,他问,“我是谁?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老板娘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拿着扇子在他面前摇了摇,他一丁点反应都没有,这时候江听岚适时地出现了,扶着他回了房间。
我们三个是好朋友,一起吃一起睡,都知道他没有梦游的毛病,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人格分裂也不是这时候分的。
灵夫人是个喜欢卖关子的女人,她送我们出门的时候特地加了一句。
“不要问我你是谁,你慢慢会想起来的。”
我们换了一身衣服,是唐朝男子常穿的襕衫,只不过是黑色的,在唐朝,平民百姓只能穿白色的襕衫。
林佩着剑,直着身板走在我们后面,像个不好惹的保镖,那些“人”的目光频频投来,它们看我们,就像在看可口的食物。
尽管它们和我们的长相相似,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有个人跑到我们身后的摊位,说道,“南坊的人犯大错了,他们……他们诱骗了一艘游轮,将那群人类困在了海市蜃楼里,还说要慢慢把他们折磨至死!”
人群传来喧嚷,他们的眼神或多或少都盯着我们,因为我们是短发,脸上还写着,“对,我就是人类,有种你们宰了我啊”类似这样的字。
“你们几个是驱祟司的人吗?”一个清秀少年问道。
林点点头,我躲在他和江听岚后面,弱小无助又可怜。
又一个女人瞥他一眼,惊叫连连:“天啊!他那把剑……擒空!”
我们面对着诸多惊疑不定的眼神,问明白了协会的方向之后才慢悠悠地离开,那些面露凶光的妖怪,变得比兔子还纯良。
我和江听岚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复杂的情绪。
我们沉默着,林也沉默不语,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支发簪。
“这不是……鸩羽簪吗?”我惊讶地说,“你没有给司小姐?”
“是啊,我犹豫了。”他说,“我只是觉得,有她在,这一趟旅程会更顺利一些。”
阴灵最喜欢这样的环境,林司律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真像从古画里出来的女子,柳叶弯眉,两颊敷粉,面若桃李,乌发发髻如云,别着一支簪子,瘦高个儿,穿着淡红色抹胸,罩着细纱秋香色大袖衫,她朝我们行了一个礼,看了看周围,蹙眉问道:“这儿是哪儿?”
我说,“我们在妖怪岛上。”
女人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句“妖怪岛?”
她看了看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如我所说,周围都是半人半妖的怪物,这群怪物瞥我们一眼,又别过头去,贪婪而又畏惧。
我们到了子虚乌有街口,忽的,就有一只猫走过来,女人惊叫一声,把它抱了起来。
“啊哟,这不是我的墨玉么!一千多年过去了,你怎的也没死呢?”
猫颈上的玉铃铛碰撞出好听的声音,它也不搭理,只是喵喵叫着从女人怀里跳了下来,我们跟着它,走进了子虚乌有街,这街静悄悄,漆黑一片,走着走着,就会萌生退意,但我经过大方墩子的洗礼之后,已经不那么怕黑了,到了荒谬号之后,却见他们门口点着两个黑色灯笼。
白色襕衫的男子朝我们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姬弘见过公主,我们好久不见了。”
他又朝我们行了一个礼,对林司律笑道:“你果然信守承诺,把公主带了回来。我没看错你。”
江听岚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可我知道,我们们的不安是一样的,认识了近十年,好不容易才把他从神像变成了人类,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又变回神像呢?
女人看了看我们,便笑道,“唐朝已经结束了,你不用再叫我公主了,便叫我裹儿吧。”
男子不语,只是把我们请了进去。
却听李裹儿叫了声姑姑,竟然顾不上猫,反而惊慌失措地提着裙摆跑了进去。
我大吃一惊,李裹儿的姑姑,不就是太平公主吗?她怎么会是这妖怪岛上的管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