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五)

2021-04-15 21:01:44

古风

43

那晚之后,我就像是又陷入了一个更深更深的梦。

梦里的傅宁舟,有着极致的温柔与宠溺。会在每日清晨我刚醒时,在我额头留下吻痕,然后一口一口地喂我吃早饭;会在我看书的时候,给我喂他做的糕点;会陪我一起在宗内溜达,一起聊天;会教我煮茶,执手教我绘无声诗;会在每个不眠的夜里,都紧紧地抱住我......

我老是笑着数落他:“宁舟啊,你老是抱我那么紧干什么?”

很多次,他都是目光闪烁极其生硬地转移话题,或者干脆抿唇不语。直到有一天夜里,我闭着眼睛装睡时,听见他低低地自语:“我怕一松手,你就不见了。”

我心里狠狠一跳,却不敢睁开眼睛。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傅宁舟一身红衣站在满眼满眼的白色里,就像濒死的人心口那最后一滴心头血,绝望而孤独。他被困在漫天的风雪里,却怎么也融不进那银装素裹中。

我是哭醒的,入眼便是傅宁舟担心的眸子。在他说话前,我便支起身子,把他按住吻了下去。一吻毕,他搂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嗯。”抬头看见他皱起的眉毛和满是担忧的眸子,我笑着说:“梦见给你生孩子,疼哭了。”

傅宁舟耳尖泛红,眼中却有着细碎的光,笑着说:“我知道有一种仙药,可以减少疼痛,我......”

“谁要给你生孩子呀?那是梦里。况且你才多大,就想当爹了?”我打断他。

傅宁舟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抱着我自言自语:“女孩吧,像你一样。”

“男孩。”

傅宁舟噎了一下。

我继续说道:“肯定长的比你好看。”

话音刚落,便被他压在身下,狠狠地吻着......

日子过得很快,不到一个月的日子,愣是像被腌在了糖罐子里面。采糖酿糖之间,还迎来了我穿书以来的第一场雪。

殿前,我抱着暖手炉缩在傅宁舟怀里,看着外面漫天的飞雪。他拢了拢我的衣服,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看雪,你老看我干嘛呀。”我瞪了他一眼。

“你比雪好看。”他笑着说。

我在心里啧了一声,这这这,纯情小少年什么时候变成个情话boy了?我赶紧伸手将他脸转向对着雪花的方向,然后重新在他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很喜欢雪吗?”

“嗯。”

“那我以后,每一场雪我都陪你看,好不好?”

我没说话,只是搂紧了他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

过了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他:“宁舟,你娘有没有一个带着浅红色光的白玉镯子?”

傅宁舟像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答道:“有一个,我娘很珍视,每日都戴着。”接着,他像是预知到了什么,眉头突然一皱:“你见过?”

看他的神情,多半那日便没有在他娘身上见到那个镯子,我心里咯噔一下,应该不会是我想得那样吧?没动机也不符合女主人设啊。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我们在江南的时候,宋清晗偷偷来过合戮宗,想要将那个镯子放在我房间里,被泠发现,我让泠悄悄放回去了。”顿了顿,“宋清晗......应该知道一些江家的事。”

傅宁舟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眸色极深。片刻,复又搂紧了我,柔声说道:“我心里有数,看雪吧。”

从初雪开始,雪就从未停下。合戮宗被一片白色覆盖。混合着每日超标的糖分,倒给人一种一种置身于幻境的错觉。可是我明白,编制得再美的幻境,也总有破灭的一天。

44

点点红梅落在雪上,从山底到山顶。雪花纷纷扬扬,很快便落下一层遮住了红梅。当周身黑气的宋清晗带着八大修仙门派中的人站在我面前时,看着明显黑化了且功力暴涨的宋清晗,我才惊觉她吞了佛骨,前前后后的事便像是终于有一根线联系了起来,让我只想道一句荒谬至极。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奇葩小说,在最后五分之一的剧情里,男主与女配在一起了,女主黑化了,女主还杀了男主亲娘一家。如果说佛骨是全文主线,那么吞佛骨黑化了的女主,无疑与在N年前吞佛骨的我成为了两个大BOSS,而她作为新晋者,便是这剧情最后的终结点。

我无奈地笑笑,话说回来,这大BOSS还是我一手促成的呢。想了想之前造的孽,顿时觉得自诩聪明的自己简直蠢得一塌糊涂。原来无论剧情走得多老实、人设维持得多完美,都敌不过作者给你下的套!

“没想到,我精通剑道的师兄,与奇门遁甲之术,也是如此炉火纯青。”宋清晗已经七零八落的八大修仙门派之中,冷笑着说道。

傅宁舟护着我,淡淡地应了声:“谬赞。”看向宋清晗的眼中却是寒冰一片。原来在同我在宗里的日子,他并没有如我多说解散所有人,而是留下了想要留下的人,整顿之后,从山底到山顶,设下了无数的结界、阵法。

八大修仙门派损失惨重,本就悲愤交加,闻傅宁舟此言,个个都红了眼冲上来。傅宁舟长剑挑起,始终360°绕着我掀飞靠近我的人。本在一边看戏的宋清晗突然凝其一股黑气便朝我们打来,犹如万鬼的尖叫声,直击耳膜。

傅宁舟聚气,一股紫气顶了上去。他搂着我离开了原地,黑气的一丝罡风在我侧脸划开了一条极浅的小口子,紫色的法印一闪,傅宁舟侧脸相同位置也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划痕。

见状,宋清晗猛地收回了准备打出第二击的黑气,瞳孔巨缩,眼中黑气愈发浓郁:“子午同心咒!”她往日清雅的声音变了调,“傅宁舟,她现在就是个被整个修仙界追杀的人,”她看了我一眼,冷笑道,“现在还修为尽废,你竟然为了这么个人,在你身上下此等禁术!”滔天的恼怒,却又无端显得无尽悲凉。

子午同心咒,三大禁术之一。同心咒,在于夫妻同心同德,同生同死同伤同痛。而子午同心咒,相传是一位高人为情所困,报复其情人而做的咒语,分为男咒和女咒,于行周公之礼时种下。中了女咒的人,会与中了男咒的人同生同死同伤同痛。但中了男咒的人,却不会因为中了女咒者的生死伤痛而有任何影响。

我错愕地看向傅宁舟,目光留在他脸上的伤口处。他这是,将女咒下到了他自己身上。宋清晗因爱如魔,对他的执念只会更深。他这是要利用宋清晗对他的感情,让宋清晗做不出伤害我的事情。

傅宁舟只是低头安慰地朝我笑了笑:“没事。”然后又搂紧了我。

入耳的是宋清晗透着凉意的笑声:“傅宁舟,你不是不懂情爱吗?怎么现在,道用情这一字下了一步好棋。”

“以前不懂,”傅宁舟淡淡地说着,“遇见她之后,逐渐懂了。”

45

八大门派的人见这诡异的氛围,又忌惮着傅宁舟深不可测的修为,出来打着圆场:“傅公子,你身为九蓝山大弟子,怎么能护着这个妖女呢?”

“对啊对啊,现在宋明戈掌门惨死,许多同门被屠,被九蓝山还需要你跟宋掌门一起休整呢,你可不能执迷不悟了。”

宋明戈死了?同门被屠?难道......我看向宋清晗。而宋清晗只是冷冷地,带着无尽恨意地看着我。

“是啊,傅公子,你可是现在一代里面天资极高的奇才啊,回头是岸啊傅公子!”

面对一口一个“回头是岸”,一口一个“执迷不悟”,傅宁舟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回道:“傅某自有主张。”

“你娘的镯子呢?你也不要了?”宋清晗拿出那个白玉镯子,看向傅宁舟。

“你这是,承认了?”冷得冰渣子都快掉下来了。

宋清晗轻嗤一声:“我为何不敢认?傅宁舟想给你娘报仇吗?过来杀我啊。”她手中聚力,眼看着就要将那镯子碎成渣。

傅宁舟死死地盯着宋清晗,我感受得到,他搂着我的手在发着抖,却没有离开我一步。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蓦地卷过白玉手镯,朝我们闪来。宋清晗眼神微眯,一道黑气便朝那黑影煽去,傅宁舟立刻聚力替那黑影一挡!

“收好。”黑影落在我身边,将白玉镯子递给傅宁舟。

“多谢。”

看见那张脸,我整个人都惊了,一声微微地呵斥脱口而出:“你回来干什么!”

46

泠看了一眼傅宁舟搂着我的手,垂下了眸子,退到了一侧:“主子以后,别支开泠了。”

我以为随口胡诌一个蓬莱仙岛,起码能找泠在西洋海上找个把月,就算找不到,等他回来了,这边事儿也平息了。却没想到,他会回来得这么快!

宋清晗眼中被黑雾占据,右手聚气,一剑便朝我们砍来。傅宁舟御剑挡下这一击,留下一句:“我拖住宋清晗,你带她离开。”便与宋清晗打了起来。

我想拉住傅宁舟,却没拉住。她一个不死之身,你去打什么?

傅宁舟走后,八大门派的人便一窝蜂朝我们涌来。泠一边护着我朝我房间的大殿处去,一边隔开大家的攻击,举步维艰。

从日暮到旭阳朝生,这些人就像不要命了一样朝我涌来,不知疲倦。天边也一直绽开着一圈圈的紫光和黑气。傅宁舟融合了我的部分修为、佛骨的不死之身,宋清晗为情而不下死手......乱死八糟的加在一起,他们难分胜负。

而泠施了个法,暂时将那群源源不断冒出来的人拦在外面,靠在一面墙上,喘息着说:“主子在这里待一下,这有一个转移阵法。”

说完便转身要走,我赶紧拉住他:“你去哪儿?”

“泠去发动阵法。”

我看着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升起。但他接着说道:“马上就回来。”

刚刚站起来的身子突然停下了身形,泠看向我,又立刻移开了目光,动了动嘴唇,有些迟疑地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两秒,脱口而出:“童遥。”

听见这两个字时,泠眼神明显地黯了黯,垂下了眸子。

“遥远的遥。”

我看见他抬起头。那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他说:“好。”

不对,这很不对。这反应不对!

就在我刚想拉住泠的时候,后颈一疼,便失去了意识。

泠站在合欢树下,给傅宁舟发了一道密音。傅宁舟身形一闪赶过来时,泠已经发动了阵法。

树上树下,一片洁白,晨曦照过来时,竟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47

月色初升,雪下得又大了些。在雪中赶路的人极少,几个人行色匆匆进店,一边抖落满身的飞雪,一边问掌柜的要了几壶热酒。

“今天的雪下得可真大!”

“可不是嘛,从昨晚上就开始下大雪,这都多少年没瞧着这么大的雪了。”

“哎,你们知道上面的合戮宗不?听说被八大修仙门派围剿了。”

“唉,这都是那些修仙人的事,咱小老百姓也管不着哦!”

“你说,这雪下这么大,是不是就是为了盖住这些人的罪孽啊。”

“听说那合戮宗可是个修仙界的魔教,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看来是老天都看不过去咯。”

......

我在一个客栈里醒来,后颈疼得厉害,刚嘤咛了一声,便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揉着。

“宁舟?”

傅宁舟将我扶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看了一圈周围,脸色一白:“泠呢?”

傅宁舟沉默了片刻,坐在我身边,轻声说道:“乾坤阵的阵眼与转移中心并不在一个地方,他给我传音我赶到时,他......已经发动了阵法。乾坤阵一旦开启,若是中断,阵眼和转移中心的人都会身亡。”

我愣愣地听着他说的话,脑子一片空白,突然开始翻身上的东西:“魂玉呢?你看见我身上的魂玉了吗?”

傅宁舟沉默了片刻,还是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我,垂眸说道:“在这里。”

泠的魂玉已经碎成了四块,原来流转的玄色光芒也暗淡了下去。

泠,永远留在了合戮宗的大雪里面。

我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碎玉,良久,低低地笑了:“你看,他自己觉得自己脏,所有人都觉得他脏,可是他却死在了融不进一点杂质的洁白里,死在了晨曦里。”

外面的雪还在簌簌地落,路上行人走路都是小心翼翼。

我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傅宁舟赶紧拉住我,有些哑的声音脱口而出:“我知道,你......”

他突然噤了声,沉默了片刻,重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不愿离开,但是......现在回去不合适,等过些日子,我再陪你回去,好不好?”

我看着他抓住我的手,傅宁舟眼底有掩都掩饰不住的害怕,让我误以为,他是害怕我会回去送死。

我放柔了语气:“我不回去。我现在回去就是送死,我不傻。”

“那你?”

“悲广寺。净善大师守佛骨数载,他一定知道什么。”

“圆离,关于佛骨的事情,等老衲圆寂之后,你自会知道。”

“死的不应该是泠,”我看向傅宁舟,“这一次,你还要护着她吗?”

傅宁舟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弑父弑师、杀同门、屠江家满门,她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师妹了。”

48

我们在去悲广寺的路上,就遇见了匆匆赶来的净善大师和一个小沙弥。将他拦住后询问其佛骨之事,净善大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衲前些日子预感大限将至,便闭关潜心待那羽化之日。岂料被寺中弟子告知,说是佛骨被盗,宋清晗吞了佛骨,集结了八大门派上了合戮宗,老衲匆匆赶来,还是来不及了啊。”

本就苍老的声音,这下更加颓丧了:“老衲守佛骨这么些年,却不料这一整颗,都舍在了老衲手上。罪过,罪过啊。”

看着这老和尚一直絮絮叨叨,我打断了他:“佛骨是不死不灭之体,那净善大师可知克制之法?”

净善被小沙弥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我跟傅宁舟也坐了下来。

“有法子。破云化骨。当年慈闵佛祖除了留下佛骨,还留下了克制之物——破云弓。”净善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不过这东西被镇压在上古凶兽冥龙的巢穴中,极难寻得,还需要......”

净善大师话未说完,我便看向了傅宁舟。傅宁舟会意,拿出了那把银色的弓,置于净善眼前,问道:“大师,可是这把?”

净善大师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亮:“你们怎会?”

“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原来,原主寻找破云弓,就是害怕有一日,这破云弓落在有心人手中,那就小命不保了。

净善从看见破云弓的那一刻,便有些激动:“机缘啊,这是机缘。老衲这一身的罪孽,终于还是少了些啊!”

我看了看傅宁舟,朝净善大师问道:“大师,晚辈有一事不明。晚辈日前借过十八命塔的佛骨用于净化恶念,不仅恶念没有被净化掉,反而在催动法力之后被反噬,差点入了黄泉。而宋清晗与......”我顿了顿,“与我吞了佛骨,虽然性情大变,但起码活了下来,这是为何?”

傅宁舟看了我一眼,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净善大师叹了口气,说道:“这本是佛骨的秘密,但既然二位是有机缘之人,倒也无碍。”

“慈闵佛祖在历劫结束时,将在人间所有由八苦而引起的欲望、戾气、贪欲、恶念都逼到了体内的一块骨头上,然后将这块骨头从体内剔除掉。这块骨上有太多的不可说,不能被带入佛界,便被佛祖炼成了一颗舍利留在了人间,并且留在破云弓,以免日后生变。”

净善大师一口气说了这么说话,像是累及,缓了好一会儿,复又接着说道:“所以,这佛骨并不能净化这世间的恶念,因为它本身,就是最大的恶念。”

“至于施主所说,为何有人用了佛骨差点不幸离开,而有人却活了下来。是因为佛骨毕竟是真佛身上的东西,自然带着无边的法力。只是如果服下的话,则是将骨内恶念都为我所用;而直接用法术催动,则只会吸引这世间所有的恶念上身。”

我了然,原来当初的傅宁舟,是吃了没有说明书的亏。

闻言,傅宁舟说道:“那我们走吧,早点结束这一切。”

“好。”正要起身,却发现净善大师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心里一跳,莫非还有隐形条件与我有关?于是转头对傅宁舟道:“宁舟,我饿了,你替我去找些果子,好不好?”

傅宁舟皱了皱眉,却没有拒绝我,只是说了句不走远,又是立刻叫他,就离开了。

“大师可是还有事?”

49

空气一度十分安静,直到净善大师苍老的声音响起:“童施主......”

我抬起了头,朝他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我明白了。”

“只是......大师可知,子午同心咒,可能解?”

净善大师皱起了已经如树皮一般脸:“子午同心咒,无解。”

许是看见我的表情太愁了,又问道:“你与那位傅施主结了子午同心咒,且他是女咒?”

惊讶于净善大师眼光之毒,我还是淡淡应了声。

“童施主放心,破云弓是神物,不会对肉体凡胎造成任何伤害。”

我稍微放下了点心,眼瞅着傅宁舟抱着果子往这边走,迅速挂上了满眼的笑容迎上去:“那......大师可得帮我个忙。”

“......”

朝傅宁舟走了过去,挽住他的手臂,拿了个果子吃:“宁舟,刚才支开你,是净善大师有些话要跟我说,但是不方便你听见。”

我瞥了眼净善大师,那老人坐那儿闭着眼睛当听不见。

“不过我觉得吧,也没什么好瞒你的。”

傅宁舟笑了笑,答了句:“嗯。”又塞给我一个果子,“说了什么?”

“大师说,我体内的佛骨与宋清晗的本为一体,两者是相互吸引的。要想用破云弓灭了宋清晗的佛骨,就必须我在她身边才行。”我满是认真地对他说。

傅宁舟笑着的脸明显沉了下来,看了眼净善大师,说道:“不行。”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们身上有同心咒,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而且你在不远处,看见我到她身边了,你就射她一箭就可以了。”我拉着他的手臂,声线放软,“我相信你肯定能射准的。啊,你不会不会用弓箭吧?”我佯装惊讶地看着他。

我记得书里提过,傅宁舟的箭法很准的。

傅宁舟不说话,面色有些沉,嘴角绷得紧紧的。

就在我心里嘀咕着净善怎么还不帮我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开了尊口:“童施主说得不错。”然后又闭上了嘴。

我:......

最终,他还是同意了。在告别净善大师返回合戮宗去找宋清晗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大殿里的圆离和尚,于是就问了句为何今日不是圆离陪着净善前来。

净善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他尘缘未了,铸下大错,已去佛祖处悔过了。”

御剑回合戮宗的路上,我紧紧搂着傅宁舟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傅宁舟一路也是眉眼沉沉,但见我如此模样,只道我是害怕,将手放在我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柔声地安慰我说:“放心,我箭法很准的。到时候你别乱动,很快就没事了。”

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傅宁舟安慰人的技术真的是烂的透顶了,一面轻轻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我会努力修炼的,努力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等这事结束了,我们就去游历山水好不好?听说人间的大漠戈壁很美,还有汪洋大海,不若是觉得无聊了,我们还可以去密林沼泽探险......”

一路上,我都听着傅宁舟柔声说着以后,嘴角泛起深深的笑容,这样真好。

50

合戮宗里一片死寂,漫天的飞雪已经将之前的血腥彻底盖住。

傅宁舟带着我停在一颗树上,看着整个合戮宗只有傅宁舟的房间亮着烛火,我啧了一声。

傅宁舟掐了掐我的腰,我瞪了他一眼。

“我在你身后呢。”他附在我耳边说道,语气里都是担忧,“但是还是要小心些。”

我朝他眨了眨眼,便朝傅宁舟房间走去。

对于现在的宋清晗来讲,如果不能一击到位,想要有第二次用弓箭杀她的机会,就太难了。想要一击就中,就必须让她放下戒备,而现在能让她放下戒备的,就只有傅宁舟与我。一个是因为爱,一个是因为恨。我又不会用弓箭,就只有来引她放下戒备露出破绽了。

倘若直说,傅宁舟定不会答应,但若是说,佛骨必须互相吸引才可以,他最后便不得不答应了。

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渐渐带上了滞缓的味道,每一次滞缓,又都蒙上了不深不浅的不舍。

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了,宋清晗站在门前,看着我的眼里带着彻骨的寒意:“童谣,你竟然敢一个人来找我?傅宁舟呢?”

黑沉沉的夜里,大雪铺天盖地地从天空落下,就像是要涂白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我站在院中,透过夜色中巨大的雪幕看着宋清晗,轻轻地笑了:“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眼前的宋清晗和身后的他同时皱了眉。

没待她开口,我接着说道:“如果我没有出现,你跟傅宁舟,应该还是九蓝山的一对璧人,你不会入魔,不会弑父,还是九蓝山上的大小姐,小师妹。”

“你是在可怜我吗?”宋清晗眼中黑气弥漫,狂笑了起来,“童谣,我们到底是谁该可怜谁啊,你现在武功尽废,我就算杀不了你,我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宋清晗原本清雅出尘的面孔全部被疯狂占据着,满眼望去,尽是彻骨的恨意。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无端地升起丝丝悲凉。

“不要以为子午同心咒无解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你我都是半神之体,百年千年,我总能找到解咒的法子。”

“或者等宁舟百年之后,这咒就解了。我去下一世找他便是。”

宋清晗恶狠狠地看着我,情绪明显已经失控,一边嘶吼着,一边朝我走来:“这一世他不爱我,那下一世呢?下下世呢?一世不行,那就三世,三世不行,那就十世,十世不行,那就生生世世!童谣,你别得意。”

“总有一天......”

就在她要靠近到我时,我突然感受到一股纯净的劲气从我耳后扎了过来,狠狠地扎进了宋清晗的心口。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句话断在了喉咙里,带着恨意与错愕的眸子紧紧地看着我。

与此同时,我胸口猛地一痛,也随着宋清晗一般,倒在了漫天的飞雪里。

“慈闵佛骨将佛骨炼成了一颗舍利,童施主你与宋施主一人吞了一半,但这佛骨,终究还是一体啊。”

我看见远处树上的他一脸的错愕,我看见他丢开了那把弓,我看见他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朝我奔来......

他全身颤抖的厉害,想给我送真气,却怎么也输不进来。我一看,脚已经逐渐变透明了。

“怎么会,怎么会......”傅宁舟呼吸乱得毫无章法,看着我渐渐变得透明的脚,已经染上了哭腔。

“宁舟,你别担心,我只是......”靠在他怀里,我低低地说道,“只是,要回家了。”

整个雪夜很冷,好像只有他怀里,才有一点点暖意。

而那点暖意,也要从我指尖流走了。

傅宁舟将我搂得更紧,就像是每天夜里,死死搂住我的样子。

“不要,你别......”他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那时候,我第一次那么深,那么深地感受到一个人的害怕与恐惧。

“我总说喜欢你,说得多了,这里面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竟连我也分不清了。“我望着他,缓缓笑了。

“宁舟啊,我一直认为,感情是可以控制的,可是原来,只能控制多少,却不能控制有无。”

我意识渐渐地四散开了,心口是闷闷地疼,不知道是因为破云弓,还是因为这个抱着我的人。

我一直都以一个书中客的身份自居,却在最后,也放任了自己的感情。书中客,首两字便是书中。

只是......

我努力地张大眼睛,想拨开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最后再看看这个少年。想伸手再碰碰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

“忘了我,好好活着,不要......”想起他在江府的那一幕,却是化不开的担心,“不要入魔。”

今夜无月,无星,天空是暗沉沉的一片。漫天的大雪,夹杂着冷冽的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他搂得很紧很紧,直到再也抓不住怀中人。

他一句一句地喃喃自语,说着不要,说着别走,说着别离开。

有一片雪花化成了水珠,我尝到了味道,有些微咸与苦涩。

【尾声】

51

拉了遮光窗帘的房间一片漆黑,只有手机震动时发出的白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刺眼。

我是被手机闹钟闹醒的。

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一揉眼睛,才发现我竟满面泪痕,整个枕头都是湿湿的。沉默了良久,才突然像上了发条一样翻出了手机,手机页面的QQ群消息已经爆掉了。一点进去,发现是小说的书友会。

原来是作者在一个晚上放出了存了五分之一的稿子,而大家看了之后,都在说原小说最后五分之一的剧情崩了!原作者却发消息说,那个不是他写的,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觉醒来就成为了这样,还删都删除不了。

这种说辞,自然是谁都不信。除了我。

我打开了那本小说,正文到我离开的时候便结束了。番外只有只言片语,是二十年后,九蓝山弟子的对话。

“你们知道二十年前八大门派围攻合戮宗的那场大战吗?”几个身穿九蓝山弟子服的青年弟子聚在一起,低声说道。

“那可是禁忌,你还敢提!”

“我知道我知道,咱九蓝山好像差点就没了!”

“唉,话说我还真想去合戮宗看看呢!”

“你想去看什么?”

“瞻仰先人遗迹呀,宋......和童谣可是吞了佛骨的人,还有傅师叔,那可是当年九蓝山了不得的大师兄,天资绝艳!”

“天资再高又有何用?还不是过不了情关。”一个胖弟子说道,“况且我们也上不去合戮宗,这二十年来,多少人都想去合戮宗找佛骨,全都有去无回!”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女弟子插了进来,“合戮宗的阵法全是杀阵,任何人都靠近不了。而且啊,每次御剑从旁边飞过的时候,里面都飘着鹅毛大雪。”

“你说傅师叔就一直待里面,也......”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呵斥想起,弟子们便立马噤声,作鸟兽散了。

寥寥几笔,便没有了下文。想起曾经做的那个梦,心口闷闷地疼。

梦中的傅宁舟一身红衣站在满眼满眼的白色里,就像濒死的人心口那最后一滴心头血,绝望而孤独。他被困在漫天的风雪里,却怎么也融不进那银装素裹中。

他最终,还是没能成全了他自己。

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是特别关心的提示音。我打开了微博。

爱豆今天剧组杀青,发了一张杀青照,配上了句:“杀青快乐。”

图片中的他还穿着剧里的古装。一袭黑衣站在刺眼的阳光里,捧着一大捧花,眉眼弯弯,朝镜头笑得明媚而灿烂。他身后,有一棵很大很大的合欢树,开满了合欢花[4]。

我下了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阳光和风一起跑了进来。

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微微叹了口气。

原以为做了一场大梦,一梦醒来,却是无尽的怅然与空落落。

有些略大的风带动空气在整个房间里流转,带动了窗前桌边翻开的《宋词选集》。书页被风拉着懒懒地翻了几页便卸了力气。

刚好是晏殊的《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一个月后,作者终于将小说的最后那五分之一更完了。在那本书中,宋清晗并没有黑化,童谣是最终的大boss,在最终章被傅宁舟和宋清晗联合起来杀了,泠也在那次大战中身陨。之后,男女主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而我在梦中所经历的那个故事,被作者单独拉了出来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篇章,取名《浣溪沙》。

(正文完)

编者注:点击进入作者主页,收看作品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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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苏将莺初逐渐冰冷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那是他未娶的娘子……莺初提着剑来到皇宫的时候没有发现今日的皇宫与往日有什么不一样,她直接走到了勤政殿。推开勤政殿的大门,里面只有皇上一人在案几前批改奏折,明亮的烛火被灌进来的风带动着跳了几下。这时皇上才搁下笔,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莺初。 “你来了啊,进来吧。”皇上说道,缓步的走向莺初。 “唐简,我是来给将军报仇的。”莺初冷声说道。 “报仇?你来找我给未苏报仇?”

卿卿念

他曾只身踏入我的心房,如今,他搂着另一个女人,一步一步,离我而去。 那日我的夫君带回一位姑娘。 彼时,我正叫丫鬟帮我染着丹蔻,玉兰匆匆跨进屋来。 她凑近我耳边,轻声说道:“夫人……那位,回来了。” 我手指一动,丹蔻便染到了指甲外头。 我自是知道的,那位是谁。 她回来了。 我看着指甲上的红艳,一时回不过神,过了许久,竟不觉笑出声来。 回来了啊。回来了好。 我朝窗外望了一眼,那株桃树还是如往常那般好看

神寂(上)

她曾以一生去赌,赌他的心会因为她生出血肉,赌千万载岁月后他会爱她。可惜……上古时期,飞升上界的几率很可观,仙,半仙数量也远比后来要多许多。然而,御神箭的主人改写了这天地的规矩。 那段昏暗的岁月里,三界对于涂山瑶的畏惧犹如附骨之蛆,无数的灵体和半仙被斩杀,上界的仙更是近乎被屠杀殆尽。 说来可笑,渺小如蝼蚁的凡人却幸免于难。 一支御神箭,再古老伟大的神仙都逃不过陨落的宿命。 后来,三界将那段分隔上界的

山月记

天公如此刻毒,非要逼得相爱者离散,承恩者背叛,知己者生死别离,儿时玩伴对立两端。 鸽京三月披雨,骤然转寒。一更三点宵禁的暮鼓响罢,我压着脚步翻入东宫的门,幽径中尽弥散着殊有辛香,清冽馥郁。银杏的枝叶垂在我肩头,花瓣晶莹沉在手中,成为隐秘冰冷的痛。 叩门长短各一声。 太子侧身迎我进去,额前碎发熨贴,不似刚自睡梦中醒觉。里屋中置着一幢山水屏风,烛火惺忪。径自走进去的身影绰绰。“殿下还没睡?”我开口

你是我机关算尽的意外

朕是当今圣上,在与将军定情当晚,朕给将军与许家小姐赐了婚。朕是当今圣上,在与将军定情当晚,朕给将军与许家小姐赐了婚。 太后听闻消息时特地召见了我,先是夸了一顿“陛下为臣子着想再好不过”,又明里暗里说着“陛下年幼,以后这种事最好是同我商议一下”。 我心里冷笑,面上乖乖巧巧,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太后说完,见我始终沉默,只得挥了挥手让我回去。 回去的路上,小栗子没忍住,他是见过孟起将军把那块说是“母亲留给

始知相忆深(上)

景奕初突然抬手挑起临清的下巴:“若说你们哪里最像?恐怕便是这张脸了。” 嘉元初年冬,霖安城。 今年的冬日似乎来得较往年早,刚立冬便迫不及待地下起鹅毛大雪,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严丝合缝,瞧不见一点阳光,霜风凛凛,颇有冻死猪狗的架势。 这日午后,临清如约前往霖安郊外的张家送酒。她是孤儿,住在霖安城甜水巷巷尾。一年前爹娘意外离世。家中不算富裕,靠酿酒卖酒谋营生。如今,她继续经营着酒馆度日。 回城时,她

柔弱仙君追妻记(下)

辞渊经不起撩拨和我睡了,还指责我污他清白,逼我写了个对他负责的承诺书才放我回来。 早上,我睁眼时,辞渊仍是整个人都挂我身上的。我推了推他,他才半睁眼,瞧着是我,露出一抹笑来,将我抱得更紧了,仍觉不够,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醒了就能看见你,真好。” 我红了脸,让他快些起来。 他利落地爬起身,出了这屋去寻月白了。我连忙将衣裳穿好,梳了发出去,将昨天没吃完的果子分了些给他们,带上包袱出了

拐个夫君回仙山(下)

晴鸾是昆仑仙山上出了名的克夫小神女,有一天,她竟然拐来了一个貌美小夫君!一日,朝华殿中来了一位登徒子,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在仙婢中间四处流转,三言两语勾的小仙婢满面绯红。晴鸾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研究煮茶技艺,登徒子围着晴鸾转了几圈,她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登徒子拿过晴鸾手中刚煮好的茶水,微微掠过晴鸾的指尖,还对着晴鸾眨了眨眼。晴鸾近日越发地好脾气,见他抢了自己的茶杯也不恼,转身去拿了第二个茶杯。 登徒子不仅

千树繁花,不过惊鸿一瞥。万年痴情,等你三世未归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得到了你想要的,为什么还要杀了我母后?”千树繁花,不过惊鸿一瞥。万年痴情,等你三世未归。——题记 【楔子】 当那青淮剑刺向我母后时,我对他的最后一丝希冀幻灭,只剩下满心的仇恨。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得到了你想要的,为什么还要杀了我母后?”我失控地朝他吼道。 “不,”他平静地注视着我,“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他向来温柔的眸中突然迸出了宛如幽冥深处的愤怒,“更何况,”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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