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是推卸责任,做出人生节点选择的人,也是当事人自己。
红袖的名字是接生婆起的。
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姐姐,红袖的娘见出生的又是丫头,眼泪两行,她抹了抹泪,说要不就叫裹布吧。
接生婆愣了一下,说,女孩子名字叫这个,怪难听的,要不这样吧,这件裹布是拿红布做的,就叫红袖吧,听着还算清雅。
红袖的爹是个屠户,兵荒马乱的,父亲卖的猪,被土匪抢了去,还挨了一顿打。
其实场面不是那种很残暴的,面黄肌瘦强人们围住了屠户,说兄弟们也是没办法,你这猪肉借给我们,等啥时候手头宽裕了,再还你。屠户目瞪口呆,这是明抢啊,说大爷们行行好,我这一家几口都靠这猪过活了,然后身材彪悍的屠户被几个瘦弱的土匪死死的压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猪肉被他们大摇大摆的抢走,却只能不停的挣扎。
屠户在被放开之后,和跑的慢的几个打起来,你踹一脚我踹一脚的,最后还是没跑过他们,鼻青脸肿的回到家。
家里人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他说,姑娘都小,卖给牙婆,给点钱活动活动,卖给大户人家算了,省的跟着爹娘受罪了。
红袖的娘泪眼朦胧。
红袖和二姐被屠户抱着去了牙婆那里,后来二姐去了哪里,她不记得了,只记得二姐眉目清俊的很,侧脸有一处不算大的红色胎记。
林老头是这个时候看见了红袖,觉得小小的姑娘,面无表情的在那戳毛球,看着就有意思。
林老头是个太监,从宫里面逃出来的,他在宫里是唱武行当的。他有根油亮的赤练蛇皮鞭,抽起人来,特别疼。
红袖跟着他,从五岁学到十五岁,唱的是女武生,跟头翻的从台这边翻到那边,慕名看的人很多。
有日在台上,扮的是《夜奔》的林冲,场子坐的很满,有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看不清那个人的面目,全场的人都沉浸在戏里,一片喝彩,只有那一个人,剥离出来,就像不存在这里一样。
这人经常来,面无表情的,散场了就和其他人一起走了。
红袖经常看着这个人出神,觉得这个人和其他人真是格格不入。
后来,因为城里发生了匪患,戏班子垮台了,和杨老头走散了,她无依无靠,回去找自己的家,却发现父母已经不在这里住了。她只能在街上找女佣的活计,打打零工养活自己。
她是这个时候又遇到那个看戏的人的。街上一个中年的女乞丐,被路过的一辆车,碰倒,她看到那个人,在惊慌的救治她,她走过去看了看那个不年轻的女人,发现和自己很像。
红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走怎么一条路。从那一天她开始转变,她听到那个男人安慰她,我佛慈悲,节哀顺变吧,这位妇人,下辈子会投个好人家的。
她才不要佛祖保佑。
把刀插进仇人身体的时候,她发现其实人都是很脆弱的。
后来,她就变得越来越熟练了,甚至能够通过接脏活挣到钱,可以衣着光鲜亮丽的看着沈先生。
沈先生是个大夫,浑身上下都是穷酸,但是他很奇怪,看着就跟那种从来没有钱的人不一样。
他和红袖说,你这样总归是不好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红袖说,我没办法了,我没其他的本事来赚钱。
沈先生从来没告诉红袖自己叫什么,只说姓沈,再说自己早晚要入佛门的,叫什么并不重要,早晚有个悟空或者悟净悟能的法名。
红袖觉得心里好像有点难受了,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红袖和沈先生并不熟,他每天就是在四处给人看看病,他并没什么钱,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红袖心想,他要是肯好好劝一劝自己,也不是不能去干点别的事情,可是两个人一共就那一点点交情,想想算了。
红袖后来见过两次他,第一次是他出家那天,她哭着说让他不许出家,他面目很宁静,说自己从此遁入空门,施主保重。
红袖临死前的一阵子,红袖在沈大帅府打杂,她看到了红楼上摔下来的那位小姐……
她晚上,又跑去了沈先生出家的寺院,把破烂的院墙撞掉了几块瓦,想了想,还是轻轻的敲了敲和尚的房门,和尚没理会她。
她在窗外轻轻的说,我这次又要去干不好的事情了,死的那个人好像是我的二姐。我感觉这次是要把命搭上了,我来给说一声,我可能这次要死了。
红袖死之前还是见了一面沈先生,只不过他们之间还是不太熟的,所以红袖没说什么,成为和尚的沈先生也没有说太多话。
红袖死之前,觉得自己这辈子过于荒唐了,她宁愿不要有什么来生了,这辈子已经够了。
她准备动刀的时候,沈大帅转过来,她发现,那张脸和沈先生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