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看着我死吗?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死给你看。”
一记重重的拳头砸在他的耳边,任诚恼羞成怒,“你闹够了没有?”
他渐渐松开手中的刀,双手从任诚的手掌中抽出,搂住他的脖子,手指穿过他的发根,轻轻掠过他的额头、鼻梁、嘴唇、下巴、胸膛,最后停留在他的心脏,感受此时上方肉体里肆虐的血脉喷张。
“我知道了,你走吧。”
3
任诚离开林凉之的那天,集团紧急调来他曾经重点推荐过的董利群,消息不受控制地传了出去:未来的继承人身边多了个贴身保镖,那个人会全权负责他接下来的安保工作。
林凉之出国的那天,脸上挂着笑容,周围的人都觉得即将成年的他充满魅力,对他的国外留学生活有着无限的期待和羡慕。
他上车前往首都国际机场,在登机楼中接过董利群递给他的护照与签证,开始过安检口。此时任诚正好在家门口接到搬家公司的人,然后指导着他们将旧居的杂物搬上车。
他踏上通往飞机的廊道,临近飞机入口,他摘下墨镜,冲着迎宾的空姐微笑。此时,任诚从书桌上拿起一个雕像,仔细擦拭着前一天落下的灰尘。
他坐在飞机头等舱,准备带上耳机,董利群给他递上毛毯,他微笑地拒绝。此时任诚已经坐上货车的副驾驶,车的前方,红绿灯渐渐明晰。
第一年,林凉之加入了学校的赛艇队,和队友一起捧回了奖杯;任诚则首次获得了集团安全课的讲师资格,他在能容纳五百人的会议厅里对着一众员工谈笑风生。
第二年,林凉之开始接手集团的海外业务,和林父一起坐在会议室里,面对着三十多个外国团队代表;任诚则坐在酒店的总控室里,这里正在举办集团周年庆典,他冷静地看着酒店各个角落。
第三年,林凉之一个人靠在格兰切斯特河畔的栏杆上沐浴阳光,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毕业颂歌;任诚则在酒吧里结识了一位美丽的姑娘,他们俩坐在一起畅谈了三个多小时的人生。
生活就是这样平淡无奇,任诚知道,即便是林凉之再次出现,也不会改变什么。
第四年的冬天,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集团的年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场外的模特在定制的橱窗间摆好造型,迎宾人员引领着领导纷纷入座,后厨的服务员守在门口的餐车旁蓄势待发,演员从洗手间跑出来迅速进入休息室,场控拿着流程单监督节目的顺利进行,主持人匆匆进入后台相互对着稿子……
压轴嘉宾的车队开始出现,他们兵分两路,包围了整个五星级酒店的大门,中间出来的那位,便是林凉之,他正装外披着严肃的黑色大衣,快步穿过酒店大厅,在一行人的引领下,左拐来到直达宴会厅的VIP电梯,期间,他抬头看了看上方。
坐在监控室的任诚还没看清楚他那双久经世故的眼睛,内心竟先起了波澜。
年会致辞部分结束后,任诚接到了集团最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临时组建安保团队护送这位重要的人物安全回家。
当两个人正式碰面的时候,林凉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董利群跟在他后面,给他披上外套,任诚则进入前方的车辆。
为了表示感谢,董利群受林凉之的委托给每一个工作人员派去新年红包,这种礼物过于千篇一律,任诚收到之后大多扔在车上就不闻不问了。
他似乎永远都没有机会去验证,四年前,那个放弃所有尊严求他不要离开的孩子,是捉弄人的诡计还是真正的脆弱?
几天后,林凉之出现在集团年度报告大会上,会议开了整整两天,两天之后,他拒绝休息,选择直接去看望他那个已经身患绝症的父亲。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中年人,林凉之轻轻地在他耳旁细语。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长命百岁。”
住院部大楼的第27层,走廊尽头是一间吸烟室,林凉之没有点上一支烟,他抽烟有别人给他点火的习惯。
东方已经渐渐泛白,他上前几步,撑开窗玻璃,冷风呼呼地钻了进来。
他也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比如说等待着那个久违的黎明,尽管没有人知道前方到底是阳光灿烂还是狂风骤雨。
任诚抓起车档前方的一堆文件票据塞进自己的公文包,其中包括林凉之送给他的新年红包。
又是一整个通宵的忙活,他揉着一直打架的眼皮,打着哈欠开门。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猛眨了几次眼之后才看清,确实有一个大活人坐在他家的沙发上。
董利群像是受到了某种打击,坐在电视机前一动不动,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语出惊人。
“任诚,我需要你帮我想办法,让我名正言顺地离开公司,彻底摆脱掉林凉之。”
他慌张的表情犹如害了迫害妄想症,不知道他这几年在林凉之身边到底经历了什么。
董利群告诉任诚,他总觉得林凉之有一天会随便找一个理由整他,任诚让他具体讲讲林凉之这个人,他却又说他的领导无可挑剔,好到令人胆战心惊。
任诚的犹豫让董利群慌了神,他理直气壮地指责任诚,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力荐林家由自己代他的工作,他如今也不会沦落成这副模样。
临走前,他还不忘强调一下:这是任诚欠他的,他必须得还。
任诚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需要出面解决一些工作,他经常在给文件签字签到一半的时候被领导叫出去,或是开会,或是接待重要的领导。
那天董利群回老家结婚,由任诚接手林凉之前来考察公司的接待工作。
一行人进入电梯后一言不发,电梯门开,任诚领着林凉之出来,两个人走过半弧形的落地窗高顶走廊,沿着城市东边景观,穿过中餐厅区,上到螺旋状的楼梯,在侍者的邀请下,将这一重要人物领入带有观景台的休息室。
任诚在申请离开前,林凉之说出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任老师,我一直都很喜欢一句话:忠诚者万世歌颂,背叛者永不可恕。”
任诚在门口停了片刻,忽然想起了那天董利群在暗室里憔悴的模样。
“林董,真正爱你的人一定会对你忠诚的。”他说。
“是吗?可是迄今为止我都没有发现身边有这样的人。”
他看见林凉之面朝窗外,手指衬托着下巴,阳光斜射在脸上,一半明目皓齿,一半暗流汹涌。
任诚在门口停留了片刻,然后上前两步,掏出胸前的方巾,蹲下身来替他擦干净鞋子上的灰尘。
回去的路上,天空再次飘起了大雪,任诚的车在路途中抛锚,待拖车将他的车拉去4S店后,他便徒步回家,好在这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
他路过一家店,店口的门牌被服务员翻了过来,现在的时间太晚了,到了暂停营业的时候。
橱窗里的灯光并没有被关掉,新年寄语仍旧暗示着时间在加剧流失。
现在好像什么事情需要这么节奏紧迫,似乎不抓紧时间,就要失去某些东西。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