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邪(2)

2018-12-15 12:18:06

纯爱

依旧是惯用的松竹熏香,淡然悠远的味道,与他很是相称。执杯的手带着长久握剑的薄茧,轮廓修长坚挺,令他忍不住想象,却邪剑被他握在手中的样子。

“比剑么?”不知怎么,他便发出了万年不曾有过的邀约。

天狼将军兴致勃勃:“早听闻你剑术入化,虽欲讨教,却一直羞于开口。如今你既有兴致,我自然愿意。”

他已不再客气疏离地称呼自己“仙君”,而是似故友,似深交,称谓便随意了。这种随意,他很喜欢。

“今日我也赠你一柄宝剑。”酒坛渐空,苏元起身,说道。

天狼一愣,随即快速站起来,手搭上他肩头,脸靠过来,呼吸可闻的距离里,轻飘飘的语气夹带着温热的吐息落在他耳畔:“不许反悔。”

7

苏元仙君府,天狼端坐于正厅,闻得内室里窸窸窣窣,略有期待地候着苏元即将相赠的宝剑。

片刻后,苏元仙姿卓约,双手捧着剑匣自内室飘飘然而出。剑匣用的是绿檀木,意头很好。雕琢工艺很是精细,上有云纹,中缀明珠,下刻铭文。两个字,大概是剑名,那字体倒奇特,他不认得。

接到手中,便感觉到不俗的分量。不知是来自剑匣还是匣中宝剑。单手托住,另一只手正准备挑开剑匣上银扣,却被苏元用箫尾拦住。

“回去看罢。明日午时,湖边比剑。”

“一言为定。”

苏元一向清闲,于是翌日清晨便携了泥炉于湖边烹茶,想着待兴尽而归再取剑会友。首泡将将饮尽,一粒石子裂空而来,直击他手中碧色茶杯。

他抬手,险险避过,石子在内息作用下折回飞来的方向,激起草丛间大片烟尘。

一片死寂。

天庭中,无人敢如此对他,只有……

他给了他一整晚的时间去接受,去理解,去勘破,结果却仍不如他意。

身后,与石子完全相反的方向,他感受到磅礴的剑气来势汹汹。不愧是天狼将军,此时此刻,还不忘运用战术。苏元搁下茶杯的动作慢而稳,起身出招却是极快,以一地秋叶阻挡了来者杀气腾腾的首招。

漫天叶落成幕,幕后少年手持真正的却邪,沉黑如墨的眸中怒气汹涌,却不含杀意。苏元对上他的目光,若有所思。

挑剑,起招,少年的身影于剑气中逼近,他却站成雕像般,丝毫不曾闪避。

既是有气,让他出了便是。

剑尖刺破他肩头衣料,埋入血肉,钉透白骨。少年虽是极力收招,却仍阻挡不住却邪削铁如泥的剑锋完全将苏元刺穿。

白衣上漫开大片殷红,见惯了沙场铁血的将军却瑟瑟地抖起来,握住剑柄的手一下子松开,手心冷汗滴落。

苏元抬手,将却邪剑从肩头缓缓抽了出来,平静地问他:“可解气?”

少年死死咬住下唇,鲜血从唇齿间溢出,却被苏元上前一步,用染血的手捏住他下颌,逼迫他松口。

“你本意不是来伤我,而是要我与打斗中失手伤你。”苏元眼中神色变冷,“你在给自己找一个恨我的借口。”

少年不语,抬起欲推阻他的手瞬间失了力气般垂下,说出口的话绝望到极致:“剑是玩偶,我也是你的玩偶。你不满足于妙华镜中安静地看戏,于是我便得以飞升,得以与天庭最为德高望重的仙君为友,是不是?”

他想说不是,却点了头。

湖边的垂柳被深秋的风一吹,柳叶便簌簌而落。偶有两片被却邪剑上凝血羁绊住,泛着枯黄的叶缘似在昭示,留不住。

两清的话说得决绝而悲恸。没错,他在凡世是枉死,本就不欠他什么救命之恩。穷奇兽尾他错还了半条命,今日一剑算是找回。

如此说来,还真是两清。

少年转身离去的踉跄身影,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总是于不经意间在他恢复如水般平静的生活里,激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8

十年弹指过,又是一个秋日里的好天气,天狼将军受赐新府,易处而居,富丽堂皇的府衙正建在苏元仙君府一湖相隔的对岸。

此乃天君重恩,于这风水奇佳之地为他开府建衙,又是与苏元仙君做了邻居,是个提升他身份的意思。由是,新将军府里丝竹声响了一天,上门拜贺的仙者沿湖而立,直排到苏元府邸门口。苏元视若无睹,于湖边饮酒饮茶,逍遥依旧。

是夜,天狼将军一身夜行衣,身法卓绝地闯了苏元仙君府。内室里仙君侧卧浅眠,却邪剑高悬内壁,被他摘下后快速离去,悄然无声。

床榻上仙君如十年前一般,安静张眼,将他离去的背影刻成脑海中无法抹去的像。

十年过去,此时取走却邪,绝不仅仅是无法释怀。苏元明白,是要到冰释前嫌的时候了。

却邪剑赤裸十年,又被装进天狼将军府上珍藏的剑匣中。

不是剑槽,而是夹层。

夹层中剑槽的轮廓与这把绝无仅有的旷世名剑贴合得分毫不爽,正是造剑模具,出自锻造者之手,他怎会认不出。

模具边缘小字群蚁排衙,是与剑匣表面同样的字体,他已用十年时光查遍古籍习得纯熟。上面刻着,赠苏元仙者。

这本就是……他的剑。那又怎会流落凡间,又怎会被他遇上,而他又为何以死护剑?

扑身护剑的刹那,那种坚定,到底因何而起,他竟看不清了。

黎明时分,却邪入剑匣,被他捧着送回苏元仙君府,连同一封谢罪书,端端正正摆在桌上。转身欲走,听闻床榻微微作响,再一回头,苏元已坐于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并无慌乱,愣神只在瞬间,战无不胜的将军伏在他眼前,从不垂下的头埋入膝间,以此重礼向他赔罪。

床榻上的仙君缓缓起身,迈步,走到他眼前。彼时相视而笑的默契,如今只能垂眸俯视,才能找回。

于是俯身,与他到了同一高度,伸手令他抬头,对视。

彼时少年,眼中终于浮现出一点不谙世事的疑惑。

“酿了十年的荷露酒,大概别有风味。你,可欲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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