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

2018-12-26 22:13:11

纯爱

盛京有两个传奇人物。

一个是住在城西丞相府的陆放。

陆放祖籍扬州,和历史上有名的美女貂蝉飞燕同乡,许是山水养人,陆家沾了几分灵气,家中男女皆是容貌出众。

圣上五十八南下,一眼就相中了陆放在大明寺求佛的妹妹,逾矩封妃,次年有了皇子后又封为贵妃,协助皇后管理六宫。

陆放的妹妹在后宫如鱼得水,陆放在前朝平步青云。短短两年之间,各宫娘娘在前朝的势力被陆放打压的七零八落,显然有一家独大的意思。

近两年,圣上身体大不如前,前朝说得上话的皆是陆放的人,陆贵妃又有皇子傍身,这陆家怕是野心不小,就连7年前大明寺初遇都值得考量是不是陆家故意为之了。

京内对陆放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大家公认的是,陆放是个阴谋家,城府之深,令人咂舌。

另一个,则是住在城东太师府的宋濂。

要说陆放作为这盛京传奇人物不稀奇,毕竟他有政绩傍身,年纪轻轻便深居高位。

宋濂与陆放齐名,倒不是因为他多有才华,而是因为他的风流韵事。

宋太师高龄得子,取名一个濂字,希望儿子将来为官清廉,两袖清风。

偏生宋濂这人不争气,小时候别人读圣贤书他就斗蛐蛐画美人儿,长大了更是流连于青楼与小倌馆。从不束冠,青丝披散于身后,总是一袭白衣却也不肯好好穿,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脯,若是走在街上惹了哪家小娘子的惊叫,他就要朗声大笑。

盛京民风开放,不乏私定终身的男女,先帝就将农历七月初七定为乞巧节,女子若是倾慕哪个男子,便要在河岸边放一盏莲花灯,若是那男子捞了,便是合了眼缘次日就要拜访提亲了。

宋濂好美人儿,那貌美如花的早就有人定下了,乞巧节上的多是平凡男女,宋濂不屑,独自在河岸边的酒楼临窗饮酒,看着河里游曳的花灯,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多喝了些酒醉眼惺忪,倒是叫宋濂从人堆里找出了个美人儿。那美人儿立在对面桥头的老槐树下,黑色长袍,长身而立,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什么。

宋濂是见了美人儿就要上前调戏一番,遑论眼前这个是真绝色。

宋濂四处查看一番,脚下发力,竟是腾空而去,脚尖点了几下河水,踢走了几盏花灯,惹了几声吆喝才以一个风骚无比的出场落在陆放眼前。

陆放惊愕间,宋濂已经寻了一个无比妖娆的姿势伏在陆放的肩头,折扇挑起陆放的下巴,调笑道:“我读《诗经》,古人用‘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形容女子貌美,我还觉得夸张,如今见了美人儿,倒觉得用在你身上正正合适。”

陆放有逐鹿天下的野心,自然对京人颇多了解,对于这个宋太师的儿子,他是听过的,可真没想过宋濂会调戏到自己身上。

倒还不至于生气,陆放推开宋濂的扇子,出口便是悦耳男音:“兄台酒喝多了,将在下错认成了姑娘。”

“酒是喝的多了些,不过,”宋濂眯着眼突然凑上去吻了一下陆放的喉结,“还不至于看不见这个。”

陆放心下大骇,他深知自己貌美,可活到现在从未有人如此轻薄他,偏生这人身份不一般,打不得骂不得,于是陆放狠狠瞪了一眼宋濂,三步并作两步,走了。

宋濂在他身后哈哈大笑,朗声道:“宋濂,字钦之。”

陆放沿着河岸走,行至无人处才停下来平复气息,见波光粼粼的河水上颤颤巍巍飘着一盏花灯,这花灯似是随了他一路。

陆放好奇,捞起来看,花灯中的桃花纸笺上赫然印着那首小诗《硕人》,落款钦之。

陆放摇头,将纸收好,都说字如其人,宋濂为人风流快活,标新立异,他的字也鸢飘风泊,另有一番风骨。

农历八月四号是圣上的寿诞,为了冲喜,圣上今年的寿诞办的尤为隆重,京中大臣皆协家眷前往。

临行宋父再三叮嘱,不可无端生事,不可冲撞贵人,宋濂虽不惜颈上那颗头颅,倒也看重父亲,仔细穿了一身红袍,领口收的严严实实。

宴席设在御花园,园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还未开席,三三两两的人群聚在一起聊天赏花。

陆放正站在一朵墨菊前和一个宫人说着什么,手指无意识的捻着花瓣,不知是手将花瓣衬得好看了些,还是花瓣将手衬得好看了些,总之宋濂觉得那朵墨菊比别的好看了些。

知子莫若父,注意到宋濂的目光,宋父警告道:“那是左丞陆嘉铭,陆贵妃的亲哥哥,心思颇深,你不要轻易上前戏谑。”

原来他叫陆嘉铭,不该戏谑也已经戏谑过了,宋濂摸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

“嘉铭,赏花呢?”这京中有人叫他哥哥,有人叫他左丞,有人叫他公子,倒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他。

陆放先是看了一眼三步外的宋濂,皱着眉头把宫人打发走,问道:“宋公子有事?”

“嘉铭喜欢菊花?”宋濂摇着扇子笑道:“正好正好,我家城外温泉院子里的贡菊开得恰到好处。”

宋濂凑上前在陆放耳边低语:“花开正妙时,煮酒侯客来,明日己时,我等你。”

“不必,陆某人……”还未等陆放拒绝,宋濂就转过身大摇大摆的走了。

陆放刚想追上去,就见帝后的銮车过来了,只得无奈作罢,同众人一起跪下高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帝后落座,便是开席了。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不乏臣女献艺,为博圣上一笑,求得圣恩。

酒席过半,皇后娘娘提议道:“年年都是些女子献艺,有什么意思?我见今日在场也有不少气度非凡的好儿郎,倒不如叫他们给陛下贺贺寿。”

陆贵妃在一旁娇笑道:“人人都道才子佳人,如今这佳人有了,也是该有几个才子了。”

“爱妃所言极是。”圣上应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捡些擅长的,若是表演的好,朕重重有赏。”

这些个大臣之子,虽不乏一些纨绔子弟,但好歹也是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总有一个擅长的,故此有人弹琴吹笛,有人舞墨作画,一时间倒像是诗文大会。

轮到宋濂之时,陆放莫名有些期待,他总觉得以宋濂的个性,应该不会像别人一样卖弄文采,待价而沽。

果然见宋濂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一本正经道:“臣子宋钦之,既不擅长乐器也不擅长作画,四书五经也是读得七七八八,不敢献丑。陛下已是九五之尊,万寿无疆,臣子斗胆请上天赐福,愿陛下洪福齐天,松鹤延年!”

陆放率先跪下来,高声道:“臣,恭祝陛下洪福齐天,松鹤延年。”

文武百官接随其后,亦大声道:“臣等恭祝陛下洪福齐天,松鹤延年。”

“好!好!好!”圣上抚掌大笑道:“朕早就听说宋太师家的儿子与众不同,今日一见果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宋太师这儿子生的好啊!”

宋濂回到座位上,向陆放的方向遥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夜色微醺,明月高悬,酒尽人散,宋濂借着月色又晃到陆放身边,小声提醒他:“嘉铭莫要忘了与我的明日之约。”

陆放摇头哂笑,他哪里与宋濂有什么明日之约,全是宋濂的一头脑热罢了。

不过次日陆放还是如期赴约,大概是觉得宋濂有趣,想看宋濂还能有些什么花样吧。

宋家的别院不大,修的很是随意,只得两三个仆人,院里摆的厅里放的,全是姿态不一的木雕,陆放拿起一个把玩,觉得工艺精湛,只是木料廉价,使其看上去平平无奇。

“嘉铭喜欢,拿去几个玩玩也不要紧,若是不喜欢这些个样式,改日你画个样子给我我雕给你便是。”宋濂从堂后头走出来,长发凌乱,发梢还滴着水,白衣沾了水,似有似无的透出了胸前两粒茱萸。

“宋濂!”见着宋濂这样一身装扮,陆放黑了脸,转身就要离开。

宋濂赶忙拉了陆放的手,赔笑道:“这不是刚泡了温泉就听说你来了,迫不及待见你连衣服都没穿好,你且再等等我,我换好衣服便出来见你。”

陆放又喝了半盏茶,才见宋濂穿戴整齐出来,虽还是大敞着领口,倒也是他的平常扮相了。

陆放端着茶杯问道:“不是邀我赏菊?”

倒真不是宋濂瞎说的,贡菊又叫七月菊,顾名思义是开在七月的花,可这是温泉院子,屋子里还埋着地龙,故此堂后的屋子里还真摆着几盆开得正好的黄山贡菊。

“光是赏花多无趣,我着人温壶酒,我们抚琴作画可好?”宋濂揽着陆放的肩头,提议道。

“我画技不行。”陆放幼年着重修习棋艺,疏忽了画技。

“无妨,可会抚琴?”宋濂问道。

“略懂拙计。”陆放谦虚道。

宋濂便命人置了两张案己,中间烧了个小炉子,温了一壶桃花醉,笑道:“今日咱们附庸风雅,便不往那醉了喝了。”

陆放微微一笑,信手试了两下琴,琴声清脆,不由赞道:“好琴。”

“嘉铭,请。”宋濂抬手示意。

陆放略微停顿,一曲高山流水便流泻而出,散音松沉而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其泛音则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按音则非常丰富,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

一曲终了,宋濂忍不住抱怨道:“你说你略懂拙计我便信了,想不到只是你谦虚罢了,日后在你面前,我恐怕连琴都不敢拿出来了。”

陆放笑道:“见你半天不曾动笔,可想好画什么了?”

“你且再弹一曲,容我想想。”

陆放便又弹了一曲汉宫秋月,见着陆放天人之姿,霞姿月韵,宋濂想有个这样的人给自己抚琴烹茶,给个神仙来怕是都不换。

宋濂点了墨,笔走游龙,美人抚琴图一挥而就。

待陆放停手,他便招呼陆放来看,问道:“如何?”

墨笔丹青,如行云流水绕素笺,展瀚海崇山依旧颜,怎一个好字了得。

可陆放有意为难他,问道:“你今日邀我赏菊,怎不见你画?”

“这有何难?”宋濂寥寥几笔,画中抚琴的陆放脚边便多了几盆栩栩如生的墨菊。

“嘉铭题字可好?”宋濂把笔塞进陆放手里。

陆放略一思索,提笔写道“不要人夸好颜色,要留清白在人间。”端端正正的小楷,又从袖里取了私印盖上。

“嘉铭的字倒显得有些老派,不过无妨,”宋濂兴高采烈的唤人,道:“我这就叫他们裱好挂起来。”

那副画,后来真就叫宋濂长长久久的挂在了温泉池子边上,不知他一边泡温泉一边赏画时都想些什么。

陆放回府之时,宋濂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的送别,扯着陆放的手说:“明日你若是得了空便过来,我一直在这里住着。”

“好。”

听见陆放答应,宋濂眉开眼笑道:“近来天寒,这温泉院子暖和,嘉铭不如搬来与我同住,俩个人抱着要更暖一些。”

听见宋濂又开始没个正行,陆放一甩袖,毫不留恋的离去。

一晃便到了冬天,外面银装素裹,陆放披着大麾立在檐下,看着仍在飘雪的天,眉头紧蹙。

宋濂从烧着的炉子里倒了杯温酒,递过去给陆放,问道:“在想什么?”

这几个月陆放与宋濂交往甚密,发现宋濂不似京中传言那般风流好色一无是处,反倒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做人极有原则,又肯与他坦诚相待,倒是个可以交心的人。

“今年天冷,陛下的身体怕是不好熬。”陆放担忧道。

“唔,”宋濂沉吟道:“若是陛下登遐,便要普天同哀,我便不能娶你进门了,着实值得苦恼。”

宋濂时常会说些这种话,似真似假,偏生陆放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心。

“钦之,你知道京中如何传我的吗?”陆放正色道。

“我只知道风花雪月,”宋濂将那杯原本拿给陆放的温酒一饮而尽,道:“管那些流言作甚?”

陆放微微一笑,接着道:“他们说我心思老成,城府颇深,觊觎帝位。”

“他们还说我风流好色,不学无术,是个无耻之徒。”宋濂不以为意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如果我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呢?”

宋濂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严肃,道:“若是天下百姓得到爱护,这江山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放一语成谶,圣人殇于十一月二十七,普天大哀。

陆放很忙,他既要安排好先帝的后事,又要扶稚子上位,又要提防各地的亲王有谋逆之心。

稚子年幼,陆太后垂帘听政,封陆放为摄政王,代为管理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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