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何处惹清秋(上)

2019-07-22 09:03:27

古风

他把她亲手送给别人,又和她纠缠不断,究竟是痴心错付一场?还是一切都是爱而不能?一步错,步步错,她和他已隔重山万水不可跨越。再后来她轻敛眉目端庄的唤他一声皇叔,再也不是鲜衣怒马飞扬明朗的少女模样。

1、

边境聊城并没有楚明月想象中的飞沙走石,她初见慕云起那一日,橘黄的太阳在天边映出绚丽夺目的云海。

楚明月白衣乌发自马上一跃而下,身上宽大的白狐披风在冷风中扬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双眼似无底漩涡,银色发带悠忽遮住双眸,再抬头已经是温柔似水。

“没事了,不要怕。”她拍了拍怀里吓的怔怔的男童,塞进了一旁瑟瑟发抖的妇人怀里。

丫鬟花涧面色苍白在马背上死死拽着缰绳:“公子!你是要吓死我吗?那可是匹发疯的马,你这样冲出去,若是出了事,奴婢怎么跟大公子交差!”

“还交什么差?我都已经看见了!”

两人闻声转身,一黑衣配剑男子正自不远处大步而来,花涧慌忙从马上往下爬,还未站定那人已经到了跟前。

“大哥!”楚明月往前几步迎住来人,冻若脆玉的声音,里面的欣喜惊讶压抑不住。

来人正是楚明堰,是楚明月一母同胞的大哥,他伸手点了点楚明月的额头,目光落在她一身冷清的男装打扮上,这才皱眉叹息:“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这么英勇,敢从马蹄下救人,真真是个不怕死的性子!”

楚明月自以为千里单骑从京城到边关瞒的家中二老滴水不漏,哪知她前些日子坐立不安反常的各种举动早已传入楚父楚母耳中,她还未拐带花涧出发,楚明堰已经收到了父母嘱咐万千的来信。

“月...阿弟,这是临江王。”楚明堰挪步,从他身后走出一人。

楚明月清凌凌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身边似有清脆悠扬的羌笛声声,笛声婉转,一点点被冷风吹散,似春暖花开,似草木新绿,天地万物在瞬间黯然失色。她目光寸寸进犯,肆意踏进他的领土,却望见深不见底的一方黑洞。

临江王慕云起,他是先帝最疼爱的幺子,十五年前她未出生,他已经名扬整个大昭,少年轻狂聪慧无双,在战场上以少胜多,数次逼退进犯的临国,多的是数不胜数的壮举。

十五年后他冰冷沉寂,性子诡谲莫测,是当今天子委以重任的十三皇弟。

这便是她对他的第一个印象。

渺如云海,遗世独立。

2、

“爱妃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令花涧吓了一跳,手一抖整块的苏合香就掉进了青鸾香炉里,她回头看着楚明月欲言又止,千万心事复压于眼底,只得欠身掩住了房门。

太子踱着步子靠近西窗时,楚明月正对着窗外一株芭蕉树发呆,细密的雨丝透过半开的窗吹进屋里,连带着窗前人的发梢和眼睫也雾蒙蒙的。

楚明月伸手抵住他伸过去的脸头也未回:“太子殿下怎么有空过来?”

太子眼中快速浮出一丝受伤,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移开:“我说过你可以唤我名字,慕萧或者阿萧都可以。”

楚明月敛袖起身恭敬的行礼,低垂的眉眼里俱是清冷的寒意:“太子殿下,臣妾不敢!”

“明月...”语音缱绻悱恻,温柔缠绵,就像是一根丝线在心头绕了一个又一个的圈,毛绒绒的叫人心痒难耐。

楚明月甚至不敢抬头,这双看着她的眼睛里盛满流淌的星河,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温柔,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有这么干净双眼的男人宁可用自身做饵,也要算计她楚明月,算计她整个楚府!

太子慕萧是当今皇上和皇后的嫡子,从小体弱多病被养于温室之中,是以年过二十却尚未娶妻。半个月前太子忽然病重,楚明堰秘密得知是因为太子遇刺中毒命不久矣,她才可惜完他命运多舛生来福薄,谁料第二日就接到了册封太子妃的圣旨。

哥哥当时怎么说的呢?皇上和皇后曾听闻太子心仪与你!

所以,便滑天下之大稽,给她一场人人避之不及的盛世婚礼,实则只是给太子慕萧做冲喜之用!

新婚之夜红烛高燃,她也曾横刃于太子颈前冷声逼问,也不过得到一句:娶你,我心之所向。

3、

赐婚圣旨下的措手不及,只给了楚明月五日准备时间,而这个时候慕云起还在千里之外的江城,他得到消息时已经是三日后,纵然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躲避不了心爱女人嫁入东宫的事实。

十里红妆铺满长街,楚明月在銮驾之上面无表情的接受京城百姓的羡慕嫉妒和怜悯,春风从纱帐上拂过,始一抬头就对上一张风尘仆仆的脸,那张脸上有思念有不甘,有委屈更有痛苦。

她的泪在看见慕云起那一瞬再不受控制,她何尝不想抗旨,何尝不想不嫁,她多想告诉他,她的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一个只属于她的云起哥哥。

她也想任性一回,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哥哥,甚至于整个楚府,却不该因她一己之私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三日归宁那天,慕萧因‘身体不适’只派了车架未和楚明月同行,楚明月对此更是求之不得,阳春三月,杏花乌压压的开满枝头,五颜六色的花朵也塞满了楚府后院,香气弥漫熏人欲醉,临江王慕云起一身黑衣分花拂柳,迎头便和楚明月打了照面。

身后三步之外是一整排太子府的侍女,草木茂盛影影绰绰,两人静静对视,一念之间便已千秋万世,他不再是和她纵马边关的云起哥哥,她也不能是纯粹仰慕他的闺阁少女。

楚明月收起满腹心事盈盈下拜,眼中滚烫的泪水和千言万语终是化作一句:“十三皇叔。”

草木疏影静谧无声,一只手蓦地伸过来用力握住她的,楚明月一惊赫然抬头,慕云起眸光复杂在她身上流连忘返,她下意识的抽手却在撇见这正是一处拐角时悄悄松了口气。

手背上传来干燥的温度,楚明月心中一酸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扑进他的怀里,想狠狠地质问他为何回来的这么晚?明明和她两情相悦也不曾来楚府提亲?

然而她是知道的,天子多疑敏感,十多年前曾视这个最小的弟弟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又怎么会让他借楚府之力得到兵权!

4、

大昭国习俗,女子回门当日可在母家小住,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夜间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窗棂被水湿透,顺着窗沿的缝隙通通滴进了屋里。

凉风拂面而来,开窗的手只收了一半就被人紧紧拉住,半窗之隔一内一外两两相望,斜风细雨湿了窗外人的发梢,楚明月心口猛的一窒,又酸又涩,又有几分欢喜几分惆怅。

慕云起拢了拢她被风吹起的长发,修长湿润的手指勾着一缕怎么也不愿松开:“阿月!”他低低叫她,声音里的沉痛再没有在聊城时的意气风发,仿佛垂垂老矣,沧桑暗哑。

隔墙有耳,她已经嫁做他人,又怎么敢同他私相授受!楚明月努力抿了唇笑,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在他面前掉泪。

“夜已深,临江王还是回去吧!”楚明月垂下双眼,若非人前必要,她怎么也不愿喊他一声十三皇叔,仿佛这样她于他之间的距离就不会太过遥远,仿佛在心底里还认为会有一丝机会。

她收手转身,耳旁轻风略过隐约有破空之声,她惊讶的抬头已经被慕云起按进了怀里。

“阿月,我很想你。”年下一别,他去江城赈灾不过两月,她便被人生生夺走!他的手在楚明月腰上一寸寸收紧,满眼都是痛苦之色。

柔弱的灯火被风吹的东倒西歪,不出片刻便彻底熄灭,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楚明月看不清慕云起的脸,却觉得只要靠近他,自己漂浮不定的一颗心就会顷刻安静。

她想起起初见时,他淡漠的双眼从哥哥楚明堰身上缓缓落到自己身上,然后轻而无意的说起:“本王只听说楚府有一个大公子,却从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阿弟!”

哥哥与他一起守护聊城,彼此之间惺惺相惜关系也是极好,哥哥当时委屈的欲言又止,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表的!”

她女扮男装和哥哥同住军营,却也明白慕云起在见她第一面就起疑她是女儿身,是以她光明正大霸占了营地附近唯一的温泉也不怕旁人过去,因为慕云起和哥哥自她去的那日就下令不许旁人再去,却不想慕云起居然会恬不知耻的高高坐在附近的一棵树上。

楚明月尴尬恼怒,他却说自己只是想看看她披了头发是何等风情的模样。

再后来她和他们一起上战场杀敌,亲眼所见他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哥哥,她泪如雨下浑身颤抖,若那只箭在偏上一分,只怕华佗在世也回天无力。

和他在一起,那大约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以前的无忧无虑皆是父兄一力撑起的呵护,而今她却可以和心爱的人在战场上同生共死,也可以和他在战事平息时遍游整个聊城。

他会在风起时把她拢在宽大的外衣里,他会背着她去她所有想去的地方,他的双眼不在淡漠如烟,看着她时是满满的化不开的情意......

她以为,那就是永远。

他却说:“阿月,我很想你。”

楚明月从黑暗中抬起头,她想同样告诉他,很想他,想的不得了,可眷恋的话百转千回怎么也无法说出口,末了只得强颜欢笑:“王爷,明月与你缘分已尽,不敢再奢望其他,你忘了我,来日再寻一良人......”

话未说完已心痛至极,她爱他至深,如今竟也要眼睁睁把他拱手让人,只这样一想就是撕心裂肺的痛,她抵着他的胸膛痛哭出声:“是明月福薄......”

慕云起双手相握越攥越紧,只觉得她温热的泪水和冰凉的春雨化为一体,再透过他厚重的衣服一点点侵入他的心里,他用手轻拢她的微微潮湿的头发轻声低喃:“没有什么奢望,我一定会让你光明正大站在我身边。”

楚明月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哭的不能自已,直到有冰凉柔软的东西吻上她的双唇,黑夜无边,她怎么也无法瞧见他眉眼深处莫名的冷寒......

5、

皇后对楚明月很好,从前的好里总带着几分愧疚,现在的好却是实打实的真心实意,数不清的华服美钗流水一样送进太子府,皆是因为太子自打成婚后越来越好的身子。

楚明月私下里却对慕萧横眉冷对,无数次嘲讽他诡计多端,为了得到楚家兵权耍尽手段,然而这并不能阻挡慕萧对她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意。

她不喜他靠近,每每出现他便站在离她一步之外,他从成婚起便被她赶去书房也毫无怨言,他会写诗给她,也会亲手为她做一只风筝......

楚明月讶异他的从不解释,对他的体贴却仍旧无动于衷。

直到那一日皇后召见,明媚的阳光下御花园的花朵争相竞放,她和慕萧从半人高的花丛中一前一后去往皇后的凤仪宫,花枝摇曳暗香浮动,她低头数步乍然一停咚的一声撞上了慕萧的后背。

步摇流苏晃花了她的眼,一抬头竟瞧见慕云起遥遥站在远处......

一瞬间眼眶泛红恍若隔世,慕萧小心扶上她撞红的额头低了头问:“怎么哭了?可是撞疼了?都怪我,好好走着路停什么。”说着又顺手抓住了她拢在宽大衣袖里颤抖的指尖。

楚明月犹如被滚水烫伤,猛然抽手快步离开,就连路过慕云起身边都没敢停下,她如同被捉赃的小偷,无法面对他眼底深处浓烈的感情,无法面对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于是不顾礼仪落荒而逃。

慕萧只愣了一瞬,他迅速转身快步去追楚明月,并不忘弯腰行礼:“十三皇叔,好巧在这儿碰见你,太子妃害羞,侄儿在这儿跟您赔不是了。”

他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笑意,即便极力克制也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慕云起心内荒芜丛生,他墨黑的眼眸看了眼只剩衣角的楚明月,这才转了头淡淡道:“无妨,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了。”

可是他看着那一白一淡黄,两道阴影里相互纠缠的身影为何会如此碍眼?

皇后召两人进宫本是为了半月后的太子寿辰,楚明月作为太子府唯一的女主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操持一切事宜,世事便是如此,慕萧命在旦夕时所有人避之不及,他才显露于人前不久各路人马便踏破门槛。

才磨了墨写了寥寥几字,花涧已经抿着嘴角来传信:“小姐,薛家二房嫡长女薛有心求见。”

楚明月干脆搁了笔冷冷道:“左不过是打着幌子想见太子一面,你着人领去太子那里吧!”

花涧犹豫不动,半晌才低低劝解:“小姐,你既已是太子妃,就该断了不该有的念头,奴婢瞧着太子对你是真心喜爱......你又何必推了别的女人给他。”

楚明月攥着手里的字静默了半晌才回神叹息:“花涧,你不懂。”

她怎么懂除却巫山不是云,怎么懂一颗心只能分给一个人,一颗心也只装得下一个人!

楚明月最终还是没见薛有心,慕萧也一样,只一句身子不适不宜见客便打发了她。

昏黄的铜镜映出她死水无波的双眼,她怎能不知薛有心对慕萧的心意,从他第一日下朝被薛有心偶然遇见,便从此魂魄无依,只奈何薛家是当朝皇五子的外家,和皇后母家杨家是朝上难解的死敌,所以任凭薛有心如何落花有意,皇后都不可能让慕萧去娶薛家女儿。

6、

半月之期,风卷残云转瞬即过,华灯初上夜通明,太子府恍若人间仙境,楚家,杨家,薛家,张家,李家......数不清的人几乎塞满了整个后花园,酉时过半,皇上和皇后銮驾也到了太子府,人影憧憧楚明月一阵恍惚,这样的场面她下意识想要逃离,却不得不强颜欢笑。

隔着阑珊灯火,她望见隐在浮疏花影里白衣盛雪的临江王,淡漠疏离的仿佛与世隔绝,许是心有灵犀,她方回头他就有所感应,一双如墨眼眸定定看着她的方向。

楚明月死死抠着手指,努力了好久才没有把慕萧拉着自己的手甩出去,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这都是他第一次同她亲密接触,她无法在众目睽睽下驳去他的面子,也无法受得住皇上皇后的滔天怒火。

薛有心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身绿衣像碧波荡漾的湖水,声音里的甜腻叫人浮想联翩:“太子和太子妃情深意笃,叫臣女好生羡慕,不知臣女可有福气敬太子和太子妃一杯?”

她晃着手中酒壶,眼中的天真让人不忍心拒绝:“太子妃真是天人之姿,叫人一见之下难以忘怀,臣女斗胆借花献佛,祝太子和太子妃百年好合!”

慕萧但笑不语,只握着楚明月的手又紧了几分,楚明月弯起嘴角,漫不经心的示意她过来倒酒,一边又扬了声轻笑:“早就听闻薛家小姐娇俏可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慕萧身子弱,旁人不敢劝酒,就连薛有心端去的果酒也尽数下了楚明月的肚子,慕萧去拦,她却赌气一般喝了一杯又一杯,甚至还眯着眼悄声告诉他:“太子殿下放心,我乃将门之后,即便豪爽些也不会堕了您东宫太子的威名!”

临江王远远瞧着她靠近慕萧,殷红的唇一张一翕粉面桃花,莫名就生出一种烦躁,他仰头灌下一杯酒,扔了酒杯就出了园子。

楚明月这边酒却越喝越热,到最后朦胧灯光也遮不住的迷离绯红,她撑在花涧身上告罪退下,一路上昏昏沉沉连进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的去喊花涧,一抬头却发现进了陌生的屋子,她在屋子里四处乱撞,脸颊红如晚霞,浑身烈火燃烧,她用力去撞合着的门窗,脑袋微微清明时毫不犹豫就用腿上绑着的匕首刺穿了手臂。

中招了!她微微闭眼,怎么也想不到众目睽睽之下薛有心就敢打她的主意,还给她下了最烈性的媚药!

来不及细想,压抑不住的无力感和蚂蚁啃咬感铺天盖地迎头而来,楚明月神智几乎模糊,她摸索着掉在地上的匕首再一次狠狠的扎在自己手臂上,剧烈的疼痛叫她冷汗直流,她却死死咬紧嘴唇不肯出声。

迷糊中有冰凉的东西靠近,就像炎炎夏日突如其来的一块寒冰,她听见有人压抑的低喊:“阿月,阿月!”

楚明月努力的睁眼,眼前仍旧模糊一片,她伸手探上寒冰,又觉不够,接着把整个身子也扭了上去。

红帐轻摇,扔一地华服,静谧无声的夜里只余细微的喘息。

7、

悠悠转醒外面已是红日高悬,花涧头上缠的白纱隐有血迹,她低头跪在榻下一动不动,慕萧闭眼靠在床前,一双手还握着她的,她用力一抽,一股疼痛大力袭来,低头一看,自己手臂上七七八八缠满了纱布。

慕萧来不及问她是否还好,一个响亮的耳光劈头盖脸就落在他的脸上,花涧惊骇的起身拦住她又要打下来的手哭道:“小姐,你醒醒,太子殿下他守了你一夜,纵然你有千般委屈,也该听听他怎么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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