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少年从天上来
他将手中的星辰燃烧
灼烫我盛满暮色的双瞳
一
茹依茹依,如意如意。
据说茹依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她那好赌父亲能取出这样的名字实属不易。没有简单粗暴地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风格直接给她命名“如意”,茹依已经实属感激。
可是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起名字的时候,能不能稍稍结合下上下文啊,我姓梅呀!
梅茹依这个名字就像一个诅咒,跟了女孩18年,果然没一件如意的事。
8岁,别的女孩还在玩芭比娃娃的时候,她就开始帮爸妈在自家的菜摊上卖菜,时间久了就成了人肉称量台,只要不是太重的东西,小手一拿就知道几斤几两。
10岁,母亲去世,家里只剩下父女两个人。别人还在玩过家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个杀鱼好手了。拍晕,去鳞,去除内脏,熟能生巧的茹依三四分钟就能处理好一条鱼。
茹依杀鱼的时候,爸爸就坐在旁边抽烟,一个个烟圈吐出来,就像女孩做梦都想吃的甜甜圈。
街坊邻居看不下去了。“你个大男人怎么老让小孩在这儿杀鱼,不怕刮到手?”
“一个勤快姑娘背后必定有个懒爹。你懂屁?”
眼看气氛不对,小茹依赶紧奶声奶气地说:“没关系叔叔,我喜欢杀鱼。”
其实谁喜欢杀鱼,手上腥臭味,隔天上学都去不掉。小朋友不跟她玩,还给她取名“臭鱼烂虾”。小茹依心里委屈,但没办法,因为只有乖乖的,父亲才能舒心在家多呆一会儿,否则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去打牌了。
14岁,青春最敏感爱美的年纪里,茹依以一身校服走天下。瘦弱的身体包裹在终年不变蓝白色里,像背着一个蓝色的龟壳。
被人知晓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知晓后所有人都一股脑的施舍你,怜悯你。因为贫穷,你和其他人的身份再也不能平等了。
16岁,茹依就已经有要辍学的苗头了。
爸爸常在耳边唠叨:“我像你这么大早就给家里挣钱了。”
“爸,现在社会发展不一样了,至少18岁高中毕业才能找到工作呢,你就再供我两年吧。”
好,两年就是两年。高中一毕业,她就辍学了。
早在14岁,茹依就对自己的命运有了大致的了解。父亲是不会让她上大学的。她也没办法去上大学,害怕爸爸赌博的她,只有天天呆在他身边才能安心一点。追债人堵在家门口,母亲带着她东躲西藏的日子,一直都是女孩挥不去的梦魇。
今天是拿到人生第一笔工资的重大日子。早在发工资的前两天,她就开始筹划自己这第一桶金的去处:给爸爸买身像样儿的衣服,实现给自己买一只口红的小小愿望。剩下来的钱存起来,也算家里第一笔存款。
嗯,一切完美!
可她没想的是:回到家,等待她的不是父亲的欢欣,而是自己止不住的眼泪。
“爸,你把菜摊转让出去了。”
“是啊,反正你现在也挣钱了不是。”
“转让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呢。我现在挣的钱还没有那么多...我...”
“养了你这么多年,终于挣钱了孝敬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是爸你才四十多岁,这么早退休是不是有点早?”
“你想累死你爹是吧?钱呢?”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赶紧拿出来。”
心好像被谁的指尖狠狠掐了一下,随之便是一阵颤栗后的满面苍白。
到底是无法违抗父亲。
父亲在茹依心里是个既心疼又讨厌的矛盾存在。
越穷越赌,满嘴粗话,整日做着发财的梦却又不肯脚踏实地,奋斗的目标全部寄托在赌博上。如果不是他那么不让人省心,茹依美丽的母亲也不会在惊惧和忧愤中早早去世。
可看到父亲那终年憔悴、落魄的神情,看着他那胡乱生长的胡渣和早早染霜的几根头发,茹依不禁又怜惜起这个人到中年郁郁不得志的男人。
茹依清楚,他的父亲,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如今钱到了爸爸手里,茹依不免担惊受怕。
一想到这些,积攒在胸腔里的委屈、压力、茫然、怨恨、担心、和对父亲以割舍的眷恋就统统揉杂在一起。
令人窒息的痛。
夜半,不堪重压的茹依终于忍不住跑出家门哭了起来。冷风吹过,天上的星辰都在寂寥地颤抖。
女孩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爬到可以窥见整个城市灯火的天台上。
这满目的人间星火,竟无半点属于我。她暗想。
茹依情不自禁,忍不住蹲下,缩成一团哭了起来。多想有个人依靠,多想有个人可以让我...
想到这里,女孩被泪水淋湿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冲动。她擦干眼泪又重新站起来,两手张开放在嘴边,伴着夜风一起发出最大声的祈愿:“神明啊!如果你对我的人生还抱有半分怜悯的话,就请赐我一个又温柔又智慧男友力爆表的大帅哥吧!”
“好大的风!”
狂风过后是梦幻般的绚丽。
星河闪耀,月色温柔。
被风吹散的云朵藏在山河中。
而冥冥中,带着茹依强烈信念的祷告,正静静地裹挟在风里直上云霄。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而此时的她毫不知情,还以为只是生命中普通的一晚。
二
一觉醒来,茹依发现自己床前竟坐着一个大帅哥。
起先,茹依以为是自己睡昏了头。于是重新躺下,闭上眼睛,等待系统再次重启。可当再次睁开眼,眼前还是有一个绝世美颜的大帅哥!
乌发黑瞳,眉如墨画。眼神清澈明亮,身形清癯白皙,竟有种不染纤尘之感。
是在做梦吗?受惊的少女不由得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唔,好疼!”
“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呀,见到本神使也不打招呼,而是当众掐大腿。这就是你们新的社交礼仪吗?”
面前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像青石入水那般好听,又如林间松风,祥和而温柔。
可是...我的大脑似乎不像能操作出这么真实梦的样子。女孩暗想。
这难道是真的?
“——啊!”
“坏蛋、死变态!你干嘛!为什么掐我大腿!好疼啊!”
“这不是你们人类新式的社交礼仪吗?我只是在示好而已啊!”
“谁告诉你是社交礼仪,你怎么不掐你自己的。”
“因为我不想被掐痛啊!”面前这个少年一脸坏笑。
不对,现在重点不是这个。茹依此时才反应过来。
“你是谁!?私闯民宅啊变态!”空隙间低头,女孩才赫然发现自己粉色睡裙早在睡梦中从膝部褪到了臀部,露出了白色的内裤一角,被子也早已被她皱巴巴的踢到脚下。一瞬间,茹依的脸蛋里像突然引爆了一个炸弹,红到发烫,马上拽起了被角。
“愚蠢的女孩,明明是你召唤我来的!哎,人类的脑子就是这么不灵光。”眼前的男子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迅速接过女孩砸在他身上的枕头,一把抛回到床上。
“冷静点。”猛地,少年俯身,伴随着一股兰芝香气,竟将一个冰凉的吻突然落在了少女的额头。
“还说你不是变态,你这是干什么?”此时要搁其他男生,茹依恐怕早就亮出九阴白骨爪了,可一见那张俊脸,任谁也下不了手啊,甚至多看一眼都觉得心快“咚咚”跳出体外了。被亲吻的额头连接着身体就像一根发热管,从脚到耳根都害羞地“咝咝”发烫。
“我是因你召唤而来的神的使者。是能为你改变命运,带来幸福的神使光司。从今天起,就请把你的命运交给我吧。”
少年翩然一笑,眉目间灵气像溢出山间的晨雾。甚至能感受到他身边的空气里似乎正在无限轮播着玫瑰绽放、清荷落水的美好景象。
“你骗人。别以为长得帅就可以乱撒谎。你是神,为什么不穿古代的衣服?电视里,神仙不都是一身长袍吗?”
别花痴!别花痴!保持镇定!保持镇定!茹依努力给自己打气。
“人类在发展,神仙也要进步呀。这身衣服是我连夜从商场偷出来的,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人间的明星还帅?”说罢,这个莫名其妙的叫光司的男子,竟像个小姑娘一样原地转了一圈。
“神仙也偷东西?”
“对啊。偷一件又不会怎么样?”
“有你这样坏的神吗?”
“放心,他给我几件衣服,我还他几年好运。”
“还...还有这种操作。”女孩不禁皱眉,继而问道:“那...神仙也会怕痛吗?”
“不会啊。”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怕痛,还掐我的腿?”
“因为好久没摸到女孩子光滑白皙的腿了,所以就很想摸一下!”
“——啊!果然是变态!”
三
茹依掐指一算,神使光司来到她身边已有三个月了。
可这个神使除了长得帅之外,没一处能派上用场的。既贪吃、又傲娇,每天除了跟着她还是跟着她,甚至自己去工作都要一直守在门口直到自己下班为止。近来,茹依手中收到最多的东西就是情书,当然不是给她的,而是同事们拜托她这个“妹妹”把情书交给她那位“哥哥”的。
如今,她不仅要养家糊口,还要养着一个神。入人间三个月,光司已经吃掉了她132个冰淇淋,茹依拿小本本一笔笔记得清楚。
“神也要吃东西吗?”
“不用啊。”光司边说边吞下了整个冰淇淋球。
“那你为什么要浪费我的钱。”
“这怎么能叫浪费?能亲手为神明奉上食物,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倒是你,自己的真实愿望都搞不清楚,不然我早就回去了。”光司边说边指指天上。
光司有个怀恩石,听说由修行千年槐树的精魂形成的,只有当求助人对着它许下真正的愿望,它才能发挥作用。但茹依那天对着它许了N次愿望:变有钱!变有钱!变有钱!变有钱!它都没发出任何一点光芒,可茹依坚定地认为那就是自己唯一的、重要的、最最真实的愿望。
为此,光司解释道:“那说明你自己都没有读懂自己的心。人类是最会自我欺骗的动物。不过,我也不着急回天上,就让品格高贵又善良的我,慢慢帮你寻找你的真心吧。”
为了能有更多的钱,茹依白天在店里打工,晚上在工厂当保安。
而光司为了更好地窥探到任务对象真正的愿望,就像茹依的第二道影子一样,每天与她形影不离。只有到了晚上,两个人才会成功解锁,自己找地方睡。
“兼职时间到了,那今天就拜拜啦!”
与光司道别后,茹依像往常一样就带着水和便当,趁着日落前,赶到了工厂大门值班室。